第二章 玉妖失踪
回来之后雪舞服侍德儿睡下,换衣服的时候她心中一惊,说道,德儿,你的玉呢
这玉是德儿爹爹留下的,德儿从不离身,雪舞给她缝了个香包,把玉放在里面,紧紧的系在衣带上,一般情况绝不会掉。
德儿回想今日几次疯跑,心中懊悔不已,本来已经忘了表哥吻她的事,如今所有不悦瞬间袭来,她一扁嘴,哇的哭了。
雪舞道,你哭什么呀还不快出去找
德儿道,这么黑到哪里去找
雪舞道,那你那你哭也没用啊
德儿道,我不哭就有用了
这倒是把雪舞问住了,的确,她哭不哭都于事无补。
雪舞拉德儿去街上找,德儿不愿意再去那个巷子,只在后面远远的跟着。雪舞一面要找玉,一面又怕她丢了,心想这玉不听我的召唤,如果德儿能运功,必是能唤回来的。可是一旦把记忆还她,不就等于给猛兽开笼给洪水开闸正踟蹰不定,皇后的寿宴散了,街上的人忽然多了起来。雪舞怕遇见熟人,只好先带德儿回去,心想这玉必是要用法力才能寻回了,这样蠢蠢笨笨的去街上找,就是这辈子也别想见。
回到家,德儿的眼睛也哭肿了,不知到底因为玉还是因为虞信南的吻。
雪舞哄她道,好了好了,先睡下吧,一会儿把你娘吵醒了又成事故了。
德儿道,都是你,说了让你栓牢一点你总不听。
雪舞道,对对对,怪我怪我,赶紧睡吧
好容易让德儿睡下,雪舞又再琢磨,这玉可是非同小可,一旦妖魂苏醒,恐怕引来不祥之物。
却说,德儿挂着眼泪睡去,心里总是不安。这玉本是她生辰的时候她爹送她的礼物,但是他爹临去前却说出了这玉的一个惊天秘密,嘱咐她如果有机会进京一定要把玉亲手还给皇上。
这玉她已配了几年,况是爹爹的遗物,自是万般不愿交上去,这阵子心里正是打鼓,没想到玉就丢了。
晚上她梦见她和爹爹跪在一座宫殿前面
其实这件事是真的发生过。
德儿九岁那年曾陪父亲进京述职。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雪也特别大。
德儿刚满一岁就随父母去了南方,那次回京是她第一次看见大雪。她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在雪里跑啊跳啊。直到那天晚上随父亲在大殿外跪了两个时辰,终于把她给跪的不高兴了。
父亲不让她说话,她便在雪上写道父亲啊,星空不明,夜已漆黑,母亲在家中等,问父几时归。
父亲看完笑了笑,回道为人臣子,身不由已,事不由人,天意难测,命悬如虹。
德儿又写既然如此,何不归园,归园
德儿从小就审美独特,专爱看陶渊明的诗,也喜欢庄子的洒脱。那时盛行华丽的文风,陶诗被认为平淡如水,不上档次,所以时人知之者甚少,也只有她父亲和启蒙业师与她品味相投,所以他父亲见她写了归园二字,也只是轻轻一笑,伸手把字迹擦了,没再说什么。
满园的虬枝被雪染白,德儿见父亲长长一叹,白气飞得好远好远,远的好像要把殿门吹开一般。
谁知正这时,殿门竟真的吱呀一声开了。德儿吓了一跳,接连咳嗽。父亲拍拍她肩,让她在外面等。
德儿看见大殿里有个银发公公走出来,带了父亲进去,那殿内的光,好像天神的殿堂一般,似乎活人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她看着腰间的玉佩一闪一闪,伸手抓住,有点为父亲担心。
与此同时,凌云也梦见了那天的事。今日他看见德儿便觉得眼熟,一时却没有想起到底哪里见过。等妹妹睡下之后他回到房中,一边想着妹妹的话,一边就睡着了。
他与德儿相遇的那天是一个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日子。那时娘刚生产,身子很弱,妹妹被抱去奶娘房里养着。那天晚上他服侍母亲进了药,便去奶娘房中,想要看一眼妹妹就去睡了。
谁知不去还好,刚推开门,却看见奶娘流着泪正给妹妹喂一碗汤。他觉得不太对劲,正要询问,奶娘却忽然手忙脚乱,差点摔了妹妹。
他抢上去抱住,看见碗里黑棕色的汤液,再看看奶娘,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一声不吭拔腿就跑,奶娘在后面声嘶力竭的追他。
他忘了喊救命,宫里人又都认得奶娘,以为是他淘气,都不敢多管闲事,因此跑了几座宫殿都没有人出手相救。直到跑到皇爷爷宫中,他一头栽倒,再也跑不动了,眼看奶娘就要追上,不知会发生什么。谁知就在奶娘的大手快要抓住他肩膀的时候,一个女孩忽然飞扑出来抱住奶娘,大喊救命。
后来,太医验证了药汤有毒,奶娘被判了斩立决,却到死也不肯招认是受谁指使,全家九族连坐。那时有风言传闻是虞夫人干的。可是皇后在孕中不能侍寝的时候都是虞夫人承幸,那时皇帝与彼正是如胶似漆,哪有那么容易受人挑拨,自是怎么也不肯信。本以为皇后会不依不饶,可没想到,为保后宫安宁,皇后竟将这事压下了,从此再无人提。但是凌云却从此寝食不安,经常半夜起来抱住妹妹就跑,一直到妹妹稍微懂事才稍放松。
那日的德儿也很奇怪,虽然救了他们兄妹,可是不管凌云怎么叫她,她也不肯离开太上皇的寝宫半步。她向来是最爱玩的,最喜欢去别人家做客。也许她觉得那天的事情一点也不好玩吧,总之日后回想起来,她也只是觉得自己的脚像灌了铅,一步都不能动弹。
那个承幸的虞夫人是德儿娘亲和淑妃娘娘的同宗姐妹,长相与淑妃很有几分相似,因是罪臣之妻所以即便受了荣宠也不能册封,在宫里是个没有名分的妾室。无奈皇帝喜欢她,有时竟比正经主子还有体面。可要说皇帝究竟为何对她如此青眼有加,恐怕还离不开她的虞姓家世。
宴席散后皇帝只身一人在花园漫步,想起许多往事。
他与淑妃从小一起长大,耳鬓厮磨难免生出许多情义。淑妃不但生的玲珑剔透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而且性格柔婉,内带倔强,最是让他爱的不可自拔。而淑妃也爱他的英雄气概,如此一刚一柔正如太极之理,是以两人向来水乳交融如胶似漆。以至于后来虽是他发动兵变抢了她家王朝,也未见她多做怪责。可就是不知为何,自他登基之后,她渐渐的就与他形同陌路,他做什么她都看不顺眼,最后竟然一个人搬进了谢客轩。若说还是因为自己没有放弃皇位与她一起浪迹天涯,那未免也太可笑了些。他们自小长在王孙之家,肩负天下已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上天哪里有那么仁慈能给他机会浪迹天涯。若要浪迹天涯,又怎会将他生在王孙之家,她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是那么幼稚脆弱。
他想着想着,发出一声长叹。张不才远远的跟着,也发出一声叹息。他从小跟着皇帝,对他的心性最为熟悉。知道皇帝想去看望淑妃,但又不愿再走进当初的阴霾。
德儿的宝玉正躺在谢客轩的梅林里,皇帝走到梅林入口处便停下了脚步,回头往寝宫去了。
皇帝登基十年,淑妃在谢客轩也住了八九年了。刚搬进来的时候蕊芳还指望她有一天能想通,却没想到,她还真的跟她姐姐一样,是个死心眼。但是转念一想,淑妃从小是姐姐带大的,秉性相似本就不足为奇。蕊芳从小服侍南阳公主,主仆情深义厚。公主去后她便来跟随淑妃,亲眼看着她从得偿所愿到不认所愿,谢客轩今天的景象是她早料到的。哪有人终日愁眉低叹还能长命百岁的。她也只能且哀且怜,能说的该劝的,她都做过了,只是人有心魔,一旦被心魔控制,就是怎样的妙语金言自是也像微风一般,完全不入法眼。不过两姐妹到底还是有些不同。南阳公主死的时候平静安详,当真已经放下了世间万物。可是淑妃
蕊芳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是盼她早了结,还是盼她终有一日能放下。凌谦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骂太医是废物,太医像个鹌鹑一样缩在床尾,不敢说也不敢动。谁都知道淑妃曾是皇帝心头一等一重要的人,谁也拿不准他俩到底唱的哪一出,因此宫中对淑妃都是又敬又畏,从来不敢近前。
凌谨还是站在门口,感觉里面的一切离他又近又远,对于凡俗的一切,他拒绝体会和体验。
他伸手掏出自己的玉珠,这玉珠是娘留给他的,似乎还有母爱的温度。
德儿的玉在梅林里躁动。皇帝的真龙之气触动了它的玉魂,皇帝走后又有一种熟悉的力量在招引它。它忽然妖叫一声蹿向空中,凌谨手中的玉珠脱手,只见那玉妖钻出锦袋,原来是个玉玦,玉玦有些像玉环少一块儿,有首尾,中间有缺,只见就在它钻出锦袋的瞬间,玉首变成了一个龙头,龙张嘴一口咬住了玉珠,玉珠忽然迸发强光,连接龙首龙尾,二玉浑然一体,在夜空中亮如星月。
德儿忽然觉得胸口剧痛,而且越来越痛。
雪舞听见隔壁惨叫,与此同时自己枕边的玉瓶忽然迸发出金色强光。
“糟了德儿”她抓起晶瓶冲向德儿房中。
德儿体内如火在焚,周身剧痛不止。她忽然睁眼,瞳仁如火一般。
雪舞冲进来,见她双手紧紧抓着脖子,似在抑制什么。
晶瓶已经不听雪舞的控制,挣脱了雪舞飞到半空。德儿失去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力气,她像睡着了一样闭着眼,躯体飞到半空,接着,有金色的光从她体内像点灯一样点亮了她的血脉和眼睛。她伸出手,晶瓶飞到她手上,金色的光顶开瓶盖从眉心进入她体内。她看向雪舞,说道,“家园被毁。战。”
她轻描淡写,像是说给别人听,雪舞已经傻住了,因为她知道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
金色迸发,周围房屋全部崩塌,一阵旋风刮起,德儿蹿向高空。
雪舞大喊一声,忽然化作一条白色巨龙,追上去缠住德儿身体,两个在高空打了起来。
雪舞一声龙鸣吐巨水欲将德儿冻住,德儿随手一挡,那水折而向下,乖顺听话。巨龙眼角落下泪来,一头向德儿撞去。德儿轻轻跃起,抓住龙角骑在龙头。
白龙翻云覆雨,只是甩不下她去。雨滴四处飞溅,两个颤抖不止,白龙如垂死挣扎般呼啸来去,正在此时,忽见雨滴停住,云中有绿色碎屑落下。那碎屑闪着晶莹绿光,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片片绿色叶子。
绿色叶子围成一团,一会儿飞这一会儿飞那,机灵善动,不一会儿,白龙忽然醒来。叶子说道,“傻瓜,用永凝结呀,你这样打能打得过她”
白龙气道,“你是惯会说风凉话”
空中忽然出现绿色沙漏,叶子说道,“没时间了啊,你自己看着办”说罢便飞走了。
白龙一声长叹,长鸣一声向高空飞去,世间忽然结起白色冰来,雪舞恢复人形,将德儿放在云上,手中的绿色沙漏变成白色。她将沙漏倒转,时空便往回退去,她看见德儿慌忙中被树枝刮中,玉妖跌落梅林,又看见皇帝在梅林徘徊,真龙之气惹动了玉魂,但是下一幕却让她望而生畏。
她看见凌谨取出玉珠,然后二玉合而为一。
雪舞都不知道这玉原来还有另外一半。
那玉莹润如月,飞在殿宇上空,引得德儿之灵苏醒
看到这里,雪舞果断将沙漏平置,俯冲下去,施法将二玉分开。将玉珠放入凌谨之手,然后拾回锦袋,带德儿和玉妖回家。
将德儿放回床上,将玉妖放回锦袋,又紧紧给德儿系在身上,用晶瓶收了德儿记忆。
一番折腾之后雪舞颓然坐倒,然而,却不着急解开时空之锁。
她垂眉低叹,像在哀怜自己的身世。
不知过了多久,她一步步挪会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外面的冰雪开始融化,宫中计时的漏刻复又滴水,睡梦中的人又开始呼吸,永凝结解。
日头初上,一声鸡鸣将世间唤醒。众人都觉睡梦好长,凌谨手握玉珠,直视母亲门楣,没想到就这样站了一晚上。
德儿翻个身,不打算起来。雪舞手中抓着晶瓶,沉沉睡着。每次使用永凝结,都会耗费她非常巨大的法力,这一回不知要睡多久。
谢客轩中有一惊喜之事。
“娘娘你醒啦”一声喊叫划破晨曦,冲出殿门到达凌谨耳中。凌谨像是忽然从什么梦境中醒来,冲进殿去。只见芳姨打凌谦,骂道,“喊什么喊锁魂呀没听见你娘要喝水”
凌谦一愣,傻不愣登的滚着去倒水。
喜从天降,凌谨冲上去握住淑妃的手。
芳姨打他道,“兔崽子,昨儿一晚上野哪儿去了”
凌谨双目含泪,蹭着她娘的手,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淑妃摸着他的脑袋,还没摸几下,凌谦倒水回来了,说道,“哥哥你让开娘要喝水”
两兄弟服侍淑妃喝水,一切安好。。
幕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