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傍晚时分,曾诚和小王相约着走出了政府大门。
门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已是十分地热闹。铺着鹅卵石的广场上,小贩们推着各样的小车,随意地占着位置摆摊,售卖的东西也是随意,看样子是个自发的集市。
集市上,有挑着担子的,担子两头的箩筐上插满了各样的甜糖,吸引了不少小孩蹲在箩筐前,指指点点,争相讨论着糖果的味道和造型;有架着炮筒般的炉子的,小贩一边摇着炉子,一边吆喝着,炉子里烤着玉米,随着“嘭”的一声响,带起了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呼喊声,一炉爆好的玉米花就此新鲜出炉;饰品摊前,姑娘们围在一起,讨论着发带的颜色,胸花的式样,不时传出阵阵黄莺般的笑声,彰显着青春,洋溢着笑容;买菜的妇人精心挑选着食材,在与商贩讨价还价间,乡音浓浓,渲染着乡情,模糊了价钱。
临河的岸堤上,一张张小桌子已支了起来,随意组合的四脚矮凳因来客而四处奔波。有些桌上摆着小碟,或是花生,或是咸菜,都是下酒的佐菜。围坐着的人们划着酒令,身旁立着酒瓶,或满或空。今年的收成,来年的娃,家常的生活,邻里的事,从食客的嘴里溢出,随着啤酒,与听客们分享,预备着畅怀,却应了山风,温柔了斜阳。
曾诚时不时地在小贩摊前停留,饶有兴趣地看着。城里的生活多是规矩,必有张台子隔着买卖,也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明确了各自的身份。像这样的杂乱无章,卖菜的转眼间买回了肉,炸油条的转身帮着隔壁卖出了个包子,让曾诚觉得随意而亲切。四下的交谈声,带着浓厚的口音,伴随着孩子的嬉笑,煎炸的声响,交织成一曲傍晚集市的奏鸣曲。置身于其中,曾诚感到生活的随性扑面而来,热情而惬意。
小王也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曾诚,并不催促,跟在他的身侧,及时地回应着他的询问,待他停停走走出了广场,才领着他走上石桥。
风顺着小河从山里吹来,带来了山间清新的气息。站在石桥上,沐浴着晚风的轻拂,夕阳的余晖,脚下是缓缓而过的流水,曾诚投入这山水之间,舒服畅快。没有了束缚,暂忘了羁绊,他打开了话匣和小王攀谈起来。年轻小伙的恋爱经历,平常夫妻的相处之道,或交流,或传授。相较的生活差异,常出于对方的料想,表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相同的人生经历,亦引起双方的共情,爆发出心意相通的爽朗。交谈间,知道了小王的楚姑娘,美丽而善舞;知道了曾诚的妻子,霸道得温柔。
河的上游、山的深处不时传来轰鸣声,隐隐地随风而来,引起了曾诚的好奇。
小王指着远处山里腾起了一阵烟尘,“你看,工程队正在爆破,这也是建厂的配套工程。现有的通往塔下村的路,也就是我们明天要进村的路是条盘山的土路,路窄弯多,不适合大型设备的运输,需要重新开条路到塔下村。这条路的要求很高,尽可能地笔直宽阔不起伏,是见山开山,遇水搭桥,投入相当的大。这爆破的难度也相当地高,都是协调部队参与,足见省里的重视。新的路打通后,从县城到塔下村,以往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只需半个小时就可以到达。”
小王又指了指远处另一方位上的小山,山顶上立着高大的铁塔,在夕阳下闪着光辉,“你看,那是在架设输电线路,今后要在塔下村建一个变电站,不仅解决了建厂用电问题,还解决了县城的用电问题,县里的人都盼着呢。”
“现在不是通电了么”曾诚指着桥头挂着的电灯,不解地问。
“现在的电都是小水电站发出的电,季节性强,时断时续,供电不稳,费用还相当的高,这只能解决有无的问题,却不让人放心地使用。”小王感慨,“你从城里来,早就习惯了有电的生活,哪里知道我们这里还用不上电,这也是你到塔下村后要适应的地方之一。”
曾诚点了点头,对即将去到的塔下村有了一定的认知。
小王用手向前方让了让,示意曾诚边走边聊。
“在来之前,我总有个疑惑,省里这么大,地方这么多,为什么兴鸿集团会选择在这个交通不便,几乎没有配套的地方投资建厂”曾诚问向小王。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问题老粗也问过兴鸿集团代表,当时他们的解释是塔下村的环境符合他们建厂的要求。他们要投产一种新药,这种药价值高,对生产环境的要求也高,污染越少,成品率越高。他们调研了很多地方,最后还是确定塔下村的环境最好。”小王回答,“不过,这些东西我们不懂,但这公路,这电确是实实在在的,我们年年向市里、省里申请,要不是这个厂,不知道还要等久。”
听着小王的陈述,曾诚沉思,确实,通电通路才是当地人最企盼的事,不禁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
两人走下石桥,沿着河对岸的堤岸漫步。这里的景象冷清了许多,黑瓦的房子在余晖下显得更加的低矮,堤岸上高大的树木无声地站立着,拖着长长的影子将堤岸后的房屋掩藏。偶尔窜出的小猫小狗,惊讶于此时陌生的人影,发出戒备的警告。
“这里怎么这么安静,不是还居住着不少人家么”曾诚指着一片房子问。
小王看着这片屋子,叹了口气“原来这里也很热闹,可以说原来河的两边都很热闹,只是青年人都不愿意留下,去外地打工去了,只留下老人和小孩。县城还算是好的了,下面的几个村情况更加糟糕,整个村只剩妇女、老人和小孩,我们要组织些活动,都召集不到人手。”
“那你怎么没走以你的能力,去外边发展会更好。”曾诚试探地问。
“还不是那个老粗,本来我也是要出去的,”小王笑了笑,“可终究还是要有人留下来,要不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等等,你刚才说是因为老粗,还有你的楚姑娘。”曾诚幡然醒悟。
“老粗还不知道呢,你可别乱讲。”小王有点儿紧张,表情着急了起来,惹得曾诚笑意满满。
“你这潜伏得够深的啊,准备什么时候招啊”曾诚问。
“不知道,关系还没完全确定下来,顺其自然吧。”小王的话里有些无奈。
“看来,那位楚姑娘有点难追”曾诚撺掇,“兄弟,加油”
“那就借你吉言。”小王也不拒绝,拱手向曾诚作揖。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走到了另一座石桥的桥头。几十幢建设中的房子沉寂在暮色中,已无中午时分的热闹。工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散落在临时搭建的工棚四周休息,看着两位干部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都站起了身子,立在原地,看着他们。
“这一片将建成厂区宿舍,这些楼一部分是为塔下村村民准备的,他们搬迁后就安置在这里,其它的用来做工人宿舍,”小王指着这些新楼道,“楼都是新式小平楼,每幢六层,都是按兴鸿集团的要求建的,以后工人就住在这里。上班由班车载他们进入工厂,下班再送出来。”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运营成本。”曾诚说。
“是啊,可他们认为,大量的人住在工厂里,会破坏工厂的环境,宁可费点周章地来回运送。不过这对我们县城却是一件好事,那么多工人留在县城里,他们都要吃、要喝、要玩。如果工资够高的话,本地的年轻人都会回来的。”小王的眼中闪着憧憬的光芒,仿佛县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当他们穿过工地和石桥,走回县城的主干道时,夕阳已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只在天地处留下一片灰色的天光。街灯已完全绽放,一串蜿蜒,勾勒出河岸的轮廓。街旁的建筑在黑暗中隐匿着,藉着不同的灰度,与天混成一体,分不清远近。曾诚凭着中午的记忆和小王的指点,一一辨认着县上的建筑,这是医院,那是学校黑暗中的建筑如同多胞兄弟,长着相似的容貌,却有着高矮胖瘦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