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贼

  海风拂过，吹起千里的蓝田，无数的百合花此开彼落，海鸟跃过水面，今日是个极好的天气，铮铮的琵琶声从东海上一艘大船上传来。

  一人怀抱琵琶坐在藤花木椅上，琴声悦耳时如丁丁清泉，低沉时如老树低语，懂琴的人一听便知这琵琶极名贵，然而真正知晓这琴来历的人，不过尔尔。

  恰好这里有两人知晓，其中一个就是便是弹琴的覆雪，此时她露出真容，绝美的面容与华丽的琵琶相得益彰，琴声上镶嵌以螺钿、玛瑙、琥珀，琴腹花团锦簇，更加衬的覆雪的面容干净如雪。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照得双瞳剪水，明眸动人。

  另一个，正躺在覆雪面前。甲板上放着一张梨花佛莲的逍遥床，床上躺着一个红衣男子，红衣男子闭着眼，听到那琴声，手指轻轻敲打着木床，琴声诡异，男子依然面不改色。此人正是李钺。在他的身后，一黑衣青铜面具的男子正举着一个绣着山茶荠雪图的淄色华盖，将刺眼的阳光遮住大半。

  “你这是什么破曲谱”覆雪质问李钺，这曲谱她摸索了半月，醒着的时候在思索，睡着的时候也在思索，却始终无法摸索出其中的奥秘，而且练琴时，总是被那奇怪的曲调弄得烦躁不已，难以宁心，更别谈与琴共情。

  “是雪儿学艺不精，我这曲谱是世间难求的好曲谱。”李钺瞧覆雪气急败坏的模样，不急不躁地说。

  “那你弹给我听听。”覆雪把琴递了过去。

  “爷不会弹这琵琶。”李钺笑着坐起身，“可世上的乐器，都是相通的。”

  昆仑奴递上了一支竹笛，这竹笛比起覆雪的“战鬼”名琴，实在是平平无奇。甚至叫人怀疑这笛子，就是路边砍的竹子，随便挖了几个孔。

  覆雪看到这笛子时，微微一怔。那人也会笛子呢。

  李钺将竹笛横在嘴边，修长的手指覆在笛孔处，悠扬的笛声，绮叠萦散，飘零流转。李钺吹得正是覆雪曲谱上的乐曲，这古怪的曲调却被李钺的笛子演奏的流畅绵延，曲调虽平缓，却吹得覆雪血液沸腾。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笛声掠过海面，朝辽阔海域传去。

  阿月姬抬起头，只见海面上跃起海鱼，先是一只两只，接着是海鱼群，天空中的飞鸟不再肆意高飞，而是在前头的大船上空盘旋迂回，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海兽向大船聚集，阿月姬所站的船舶被水下游过的海兽卷起的惊涛骇浪，顶得东倒西歪。阿月姬抓住了扶栏，她险些被甩到海中。

  葶之自从上船以后，便得了晕船之症。被颠簸的海浪颠的面色苍白，恶心不止，呕吐连连，于是呆在船舱中休息，这才刚睡着没一会，又被颠醒了。那海浪不降反增，越来越大，葶之摸下床铺，来到甲板上查看，这一出甲板，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飞鸟徘徊，海鱼不归。

  百兽朝奉。

  李钺放下竹笛，睁开眼眸，他看见覆雪的双眸带着泪花。

  哭什么，傻丫头。

  “怎么被爷的笛声震住了，自愧不如了羞愧难当哭了”

  “我只是笛子不如你。”覆雪硬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

  “那你说说，你为何弹不好这曲子”

  “这曲子又不是弹给人听的。”覆雪听到一半，便猜到了这曲子的奥妙。李钺给她的曲谱，有驭兽的作用，既然是弹给兽听的，自然是不能用弹给人听的法子去弹。

  覆雪将琴音降低三度，揉弦而弹，方才那竹笛声一停歇，聚集的海兽与飞鸟便四散开来，覆雪早就将曲子铭记于心，如今解开疑惑，这曲子弹着，也有些行云流水之意了。

  然而一曲弹罢，鸟兽散尽。

  覆雪、李钺大眼对小眼，相顾无言。

  这时，一只青鸟盘旋而下，落在覆雪的肩上，啁啾一声。

  覆雪冲李钺挑了挑眉，你看吧，我也行。

  那青鸟摆了摆尾羽，一坨白中带青的鸟屎吧唧一下，掉在了覆雪白色的衣衫上。

  “好曲。”李钺低下头，仿佛没看见般，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将竹笛递给了昆仑奴。

  覆雪拂开那青鸟，抱着战鬼进屋清理衣服去了。

  眼见小船被百兽撞击的分崩离析，阿月姬回到屋中拿起了装着鲛绡的包袱，知葶之武功高强，也没拉她，便对她说了一字“走”，便踏水凌波，飞身至大船上。

  阿月姬快步走到李钺身前，却被青铜面具的侍卫拦住。

  “请问刚刚是谁在吹奏笛子”

  李钺并未搭理她。

  “东海神洲中，有一失传的神书，名叫驭兽诀，以乐器为媒介，可驾驭百兽。请问高人方才所奏，是否为驭兽决”

  “阿月姬姑娘，不请自来，咄咄逼人，这就是你东海鲛族的待客之道”

  “抱歉，我一时心急。”阿月姬抱拳。

  “方才是我用内力驱动百兽，没有内力的人，连一只青鸟都控制不了。”李钺漫不经心地说道。

  阿月姬心中存疑，若是以内力驱动百兽，恐怕天下无几人是他的对手。

  阿月姬转头一看，发现陆葶之并未跟来。

  葶之此时头晕目眩，胸闷欲呕，这小船已经开始下沉，她撑起沉重的身子，朝大船飞去，谁知脚下一软，径直跌落到了海水中，咸涩的海水毫不客气地灌进了她的口中。

  李钺身边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侍卫，脚步微挪，却又立刻止住。

  李钺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犬奴，你去将那个落水的女子捞上来吧。”

  “是，主子。”青铜面具侍卫眨眼间已跃下大船，跳入海中。

  他把葶之抱在了怀里。

  湿透的长发挡在了葶之的脸上，此时她已撕掉面具，恢复了真容，这副狼狈的模样还是秀丽清俊的美人模子。

  抱着葶之那人半脸被青铜面具遮盖，露出的右半脸有被烈火灼伤的伤疤，抱着葶之的手很用力。

  葶之厌恶地推了推他。

  那人却依然如此。

  直到上了甲板，那人把她轻轻地放在了地上，两人才分开。

  这时覆雪换好衣衫走了出来，瞧见葶之如此，便连忙扶起她进了房间。

  大船又行驶了一日，终于到了东海列岛的第一个岛屿，珍珠岛。

  极目远眺，岛上空无一人。

  阿月姬第一个上了岛。

  岛上的仙草灌木到东倒西歪，仿佛被千人踩踏过。

  阿月姬心急如焚，路途中未见李冽的大军，她以为他们已被周天星斗大阵伏诛，可现在看来，李冽已经破了东海的守护阵，此阵保佑东海千年太平，如今竟被李冽破掉，东海的宁静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李冽，是我小看你了。

  众人跟在阿月姬身后，奔至岛中间，屋舍林立，屋檐下，却躺了许多死人。

  死去的大都是高壮的东海男子，他们手中拿着鱼叉，甚至连衣服都没穿好，着上身，像是被人偷袭了一般。

  鲜血染红了这个小岛。

  昔日出海捕鱼的男儿，如今倒在了这片生他育的土地上，他们的渔船永远等不到他们扬帆起航了。

  阿月姬跌跌撞撞地走在这尸骸遍布的岛上，这是她们鲛姬一族守护了千年的子民。

  覆雪一时无话，她不知如何安慰这面临崩溃的少女。

  “大家快跑海盗来了”

  这时从西面的丛林中忽的传来一声女子刺耳的尖叫声。

  众人连忙奔去。

  海面上停泊一直黑色的大船，船帆上用黑墨画着巨大的死人的骷髅，拿着刀的歹人见着那战争后幸存的女人们兴奋不已，牟足了劲追上去，也不杀人，只将抓到的女人抗在肩上，掳回船上。

  阿月姬面露杀意。

  “这是我们东海上最臭名昭著的海盗，黑水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