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捉雀
自收复东海后,京城如渲染春色的水墨画一般,更加的瑰丽繁荣了。
就连那个销金,也一改往日的低调,变成了城中最惹眼的存在。
九层高楼,朱漆绿瓦,每到子时,狂欢伊始。
子时一到啊,仙娥似的美人便牵着薄纱,自栏杆处绕行一圈,将销金拢上一层薄纱,这是何寓意啊客官,你瞧花前又月下,拿上银两,来与妾身寻幻快活吧。什么建功立业,什么考取功名,可有妾身胸前几两肉可掌握啊你来呀。
女子的娇笑声从楼中传来,引得过往行人回首纷纷。
原来是秦衾又创了一个新玩法,只需一百两银子,就可加入这场局。
她挑选了一百名雏子美人,又挑选了一百位技巧绝伦的妓子,混在一至九层的栏杆处,在薄纱后头站着,入了局的恩客,以花为箭,射中了哪个,便能与之缠绵一夜。
这叫,“摘星”,又叫“捉雀”。
乐鼓声起,美人旋转,将进酒,杯莫停。
这新鲜玩意儿引得全城的公子哥儿都来围观了。有钱又爱玩的,干脆买了几十枝花箭,拥得众美人归。
香艳又荒唐,极乐净土。
男人爱,女人憎,可是呀,无论是爱是恨,他们的目光,落在此地就如瓜熟蒂落,生了根儿,再也挪不开了
在销金的第九层,一个女子身着白色单衣,跪在地上。
她低着头,冷汗涔涔。
一个黑子女子坐在她的面前,那衣裳虽是玄色,可仔细看,金线绣饰,庄严肃穆,她面容绝美,却如万年不化的玄冰,看得人心里直打寒颤呐。这人正是销金的假母,秦衾。
“伸出右手。”她对白衣女子说道。
白衣女子伸出手,指如削葱。
“真不知葶之身在何处”
“她死了。”白衣女子抬起头,露出了脸,原来是覆雪。
“很好。”秦衾站起身,一只白色小虫从她的袖口爬出,秦衾将它送到覆雪手指上,小虫自行咬破覆雪的皮肉,然后钻进了她的血肉中。
没有片刻,覆雪倒在地上,先是大口喘气,接着倒在地上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姑姑,那东海宝库确实没有宝藏,我们都被阿月姬骗了,覆雪不敢私吞,覆雪没骗你。”
秦衾盯着她看了一会,那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葶之何在”
“她死了。”
“尸骨何在”
“尸骨无存。”
良久的,她说。
“是我没把你教好。”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姑姑,李冽将军来了,青莳郡主也来了,她们指名儿要见覆雪姑娘。”
“知道了。”
秦衾玩着指甲,“起来吧。”
蛊虫停止作乱,覆雪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梳洗打扮一番,先去见郡主。”秦衾的目光淡淡。“明日继续受罚。”
“是。”覆雪颔首致意,她一步一步缓缓挪动着步伐,忍着剧痛,终于离开了这个房间。
直至回到自己的房间,才松了口气。
覆雪推开门,瞧见了一个俊俏的少年,眉目间充斥着清秀的稚气,正是青莳。
青莳看见覆雪进来了,便兴冲冲地冲上去,激动地抓住她的衣衫,转瞬又想到这举止太过轻浮,故做深沉地将手抽了回来,轻咳了一声,“我把花剑舞练得极好了,你怎的才回来”
覆雪浅笑,“我相信郡主,郡主愿意,肯定能做到最好。”
“那是,你看,我可吃了不少苦。”青莳把衣袖撩起来,上头零散分布着许多青紫的伤痕。
“对了,明日是皇爷爷寿宴,你同我一起进宫吧,总得看看我这段时间的练习成果。”
“我以什么身份进宫”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自会安排好一切。”青莳大袖一挥,拍板决定了。
覆雪饶有兴致地瞧着她,无言的师威让青莳心虚地又假咳了一声。
“你戴上面纱跟在我身旁,我就说是我的授舞师傅。”青莳凑到她身旁,悄悄说“坊间传言,你不是被我皇爷爷瞅中过一次吗我怕进去就出不来了”
“比起做我皇爷爷众多小老婆中的一位,你还是做我唯一的师傅吧。”
覆雪接过了青莳递过来的茶,泯了一口,甚香。
“公主泡的茶,甚香。”
“那可不是吗我乳名叫香香呢。话说你可是第一个喝到我泡茶的人。”
“不胜荣幸。”
覆雪送走了葶之,来到了另一间挂着松木牌“指绕香”的房间。
推开门,李冽端坐在桌前,一身素衣,沉稳如山,温润似玉,覆雪瞧他那双安放在桌上的手,难以想象这样的男人,东征归来,那双手,又沾染了多少鲜血呢
“覆雪姑娘,许久不见了,你过得还好”
覆雪为他倒了一杯暖茶。
“将军在外冲杀拼命,覆雪苟于身后盛世,自然是过得不错的。”
两人各说一句话后,饶有默契地沉默了。
馥郁暖香的房间里,两人各持自己的心思。
“可曾去看过她”
“未,见着她我触景伤情,派人盯着知她平安活着就好。”
“既然关心她,为何不去看她”
他不答。
温茶入口,两人再次沉默。
“明日皇上寿辰,各国来贺,这次平定东海,皇上龙颜大悦,宣昭世间奇人进宫献艺,她酿的酒闻名天下,也在宣昭名单上。”
李冽顿了顿,接着说“我命人将她从这名单上抹去,这个你替我交给她。”
被银两撑的满满的包裹被摆在了桌子上。
覆雪看着那银子,不禁失笑。
“她有我照料,你不必担心。至于银子,我就收下了,毕竟你知道,我虽是他哥哥的未婚妻子,可这还没拜堂成亲,非亲非故的。”
“拿了将军的银两,才好把事情办的妥当。”
“你既未嫁给老三,清清白白,为何不撒手离开此处”
李冽口中的老三,名叫赵谦,是赵绛的大哥。
覆雪看着眼前神色变幻的李冽,又陷入了沉思。
东己年,十二月,她曾坐在窗边,遥看窗外飞雪。只不过那时是在京城内,小轩窗,日照香炉,紫烟缭绕。狐狸毛围脖衬的小脸柔美。
“雪儿,你瞧,大哥今日去梅岭狩猎猎了条雪貂,给你再做个围脖可好”窗外,大哥豪爽的笑声惊飞了屋檐的鸟儿,豆蔻年华的少女脸上扬起了甜甜的笑容。
在大哥的身后,跟着一个面入冠玉的哥哥,“你呀,要把这小丫头宠上天”
“我自己的妹妹自己宠,哪轮得到这这个没有妹妹的来管,我看你就是嫉妒”
“阿谦言重了,我最多是羡慕。”
“我不走,你不知为何”
“你明明同他只见了一面,你不欠他的,又为何要用她的名字,蹉跎在这肮脏龌龊地。”李冽抓住了她的手。
“我同他只见过一面,我不用她的名字,万一他活着,又怎会来寻我”覆雪不动声色地抽出了她的手,她早把愤怒隐藏得干净。
“我说了多少次他死了。”李冽似被阴云笼罩,整个人置身在阴鸷的气氛中,又似乎要爆裂开来。
“赵绛所求,就是我所求。”
他以为她不是覆雪,可她就是覆雪啊。倘若有心,又怎么会被一张面具所蒙蔽了事实。
李冽,是你不知还是不想知
在两人东南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大漠图,一缕孤烟,一轮落日,还有一处藏的极为玄妙的小孔,顺着那小孔通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中。
“将蓝蛊与紫蛊备好,交予覆雪。明日进宫,那人必死。”
“是,姑姑。”
梅岭的雪落得似万年不变般那么厚。
无名酒肆迎来今晚的最后一行路人。
“酒铺可有酒喝老板速速来倒酒迎客。”
说话的人身着异服,双瞳诡异,一瞧就不是中州人。
“大哥,你这就不知了吧,这无名酒肆的酒可是排名天下第一。”
“哦试试若是假话,就一把火烧了这铺子,就当提前给皇帝老儿庆生了,哈哈哈哈。”男子爽声笑道。
这时,一个身穿布衣面拢黑布的女子走了进来,那是守了这片孤山许多年的赵绛,近看她的眼睛,又似乎与从前不一样了,可那伤疤明明同从前没有两样,丑陋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