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来，先喝几口你爸帮你煮的姜醋，防着以后你腰疼。”</p>
苏琅在母亲的帮助下，靠在床头，抿了几口热乎乎的姜醋，顺便润了润干涸的双唇和喉咙。</p>
她知道，母亲坚持要来医院，绝不仅仅是因为方便照顾她。母亲肯定有什么话，想单独和她说。</p>
果然，等她喝完姜醋，揩了揩嘴，重新回到床上躺好。</p>
苏妈妈端来一个凳子，挨在她床前，先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小琅，你扪心自问的说一说，这么些年，你从小到大，我哪里对你不好，我有哪一点儿偏心眼了。”</p>
“妈，你这是怎么了？”苏琅不明就里。</p>
“你不知道。从昨天半夜赶来医院，再到今天下午回到家，我都快被你爸数落得无地自容了。”苏妈妈忿忿不平的埋怨道，“在他眼里，活像是我一手把你推进火坑，让你吃了今天这份苦，遭了这份罪似的。”</p>
苏琅尴尬的扯了下嘴角，诚如母亲所说，从她记世起，母亲对她和姐姐不偏不依，向来一碗水端平。</p>
姐姐有的，她也都有。</p>
可不知为什么，她和母亲明明没有隔阂，也没有矛盾，却总是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纸，不如姐姐和母亲那么贴心。</p>
她甚至从没在母亲的怀里，姿意的撒过一次娇。</p>
有时，她也会自怜自艾的想，也许这都是因为她看不见，不能像姐姐那样帮母亲分担家务，反而像个废人，还得母亲抽身来照顾她的缘故吧！</p>
“小琅，你该不会……和你爸一样，也在心里怪我吧！”苏妈妈见她久不说话，摆出一脸的委屈。</p>
“当然没有。”苏琅回过神，连忙冲她摆了摆手。当初是她态度强硬，母亲才替她在合同上签的字，事已至止，她岂会迁怒与人。</p>
“没有就好。”苏妈妈长长的舒了口气，朝病床前探了探身子，贴得离苏琅更亲近了点，“小琅，我告诉你啊，其实昨晚来接我们的小伙子，下车前，交给你爸一样东西。”</p>
“如果是支票或钱，你们就留下随意支配吧！”苏琅每每想到那魔鬼趴在桌前，一边数着支票上的零，一边算计着花样折磨她，就扑不灭内心的怒火。</p>
“不仅仅是这个。”苏妈妈喜孜孜的从挎包里掏出几样东西，“还有一本你的护照，和几所美国名校的入学申请书。对方说了，早就已经帮你联系好美国的医院，只要你的身体允许，随时都能飞去那边做眼部手术。”</p>
这个喜欢出尔反尔的王八蛋！苏琅不由怨怼的皱了皱眉，既然早就帮她联系好手术事宜，为什么前一分钟又要跑来病房骚扰她，逼着她改变主意。</p>
而且……</p>
“那这美国名校，又是怎么回事？”她追问。</p>
“呃……”苏妈妈沉吟了片刻，接着说，“这是因为对方提出，一旦你的眼睛恢复了，以后都不能再回来，更不准再踏足C市！”</p>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魔鬼不准她再回来？苏琅睁圆双眼，拧紧了眉头。</p>
“哎呀，你先别生气嘛。你冷静地想一想，其实人家这也是为了你好呀！”苏母咂了咂舌，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人家连你的前程都替你考虑到了。等你将来毕了业，就可以直接留在美国发展……”</p>
那魔鬼有这么好心吗？苏琅别过头，把两排牙齿咬得格格直响。</p>
对方是怕自己重见光明，回来后会认出他，当众撕下他的假面，把他从万众景仰的神坛上拉下来吧！</p>
这，才是隐藏在那道选择题背后真实的答案吗？那魔鬼就这么怕自己掏出他的底细吗？</p>
就在她绞尽脑汗，冥思苦想时。苏妈妈还在一边喋喋不休：“……当然，你爸那个直肠子死活都不同意，他当时就火冒三丈的把支票和护照，直接扔到了对方的脸上。那一天，对方拿着支票来家里，请他签生死状时，他也举着扫帚把对方打跑了。是我……昨天晚上假装先进了医院，回头又把支票和护照，从对方手里讨过来的。苏琅，我跟了你爸这么多年，没吃过香、喝过辣，甚至连件像样的新衣裳都没买过……而且，对方头一次拿来的支票，你爸也攥在手里，压根不准我们动……”</p>
苏琅很明白，在拮据里煎熬了多年的母亲，内心对金钱充满了渴望。她默默的朝母亲伸出一只手。</p>
“什么？”苏妈妈一头雾水。</p>
“护照和入学申请书。”苏琅心如止水。</p>
“小琅，”苏妈妈欣喜若狂，“这么说，你同意了。你同意去美国读书，再也不回来了？”</p>
苏琅捏着护照，毅然决然的点了点头，“不过，妈，我能求你一件事吗！”</p>
“哎呀，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我也得答应你呀！”苏妈妈喜孜孜的把支票，重新收回到包里。</p>
“您能帮我买张C市的地图吗？”苏琅匪夷所思的提出，“要最大最新最详细的那种。”</p>
“你要地图干什么？”苏妈妈迷惑不解。</p>
苏琅闭紧双唇，讳莫如深。</p>
苏妈妈想了一会儿，两手一拍，自以为是的说，“我知道了。你是想带出去作个纪念吧！”</p>
苏琅苦苦一笑，不置可否。</p>
当晚，十点半。</p>
依山傍水的许家豪宅，在一道又一道灿烂的烟花掩映下，犹如古时红砖绿瓦，金碧辉煌的楼阁殿宇，尤其门头上为应节特意挂起的大红灯笼，透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喜气和富贵。</p>
许轩哲下了车，在宽敞平坦的车道上站了一会儿，朝更远一点，一墙之隔的另一幢欧式洋楼扫了一眼，俊逸的脸庞，马上爬满浓浓的厌恶之情。</p>
他回头吩咐司机，不用把车开去车库。原地待命，他最多半个小时就走。尔后，深吸了一口气，做好迎接枪林弹雨的心理准备，信步走进别墅。</p>
轩敞明亮的客厅里，除了负手而立的许家佣人。只见两位满头鹤发，疏眉凤眼的老人，举着喷壶和小剪，围在一株长势喜人的富贵竹前，正为要不要除掉一片发黄的叶子在争论。</p>
许轩哲的嘴角刚刚欣慰的扬起，一个女人矫揉造作的低呼，马上让他的唇角又垂下去。</p>
“哟，真巧。没想到你今天也会回来。我们大伙儿刚才正聊到你呢？”说话的，正是那天在朗廷大酒店豪华包间里的中年女人。</p>
偎在她身边，和她颐指气使的表情几乎如出一辙的年轻女孩，即是她的女儿，也是许轩哲同父异母的妹妹——许沛烯。</p>
许轩哲不由皱了皱眉，心知继母肯定又在爷爷、奶奶面前嚼了不少的舌根。</p>
“是啊。我们正在说你小子越活越转，回到家，见着这么多的长辈，居然连人都不会叫了。”拿着小剪刀的老头，回过头来，送给他一句冷嘲热讽作见面礼。</p>
许轩哲微敛眸子，半晌才憋出两声，“爷爷，奶奶。”</p>
“瞧瞧，让你小子开个口，怎么痛苦得像要你的命似的。”许老爷子嗓音宏亮的埋怨道。</p>
“好了，好了。这大过节的，轩哲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唠叨些啥。”拿着喷壶的老太太，看着高大俊朗的孙子，不由喜上眉梢，“哟，你这手是怎么了？骨折了吗？”</p>
“没事。小伤。”许轩哲轻描淡写。这正是他不想回许家老宅，让两位老人逮着问长问短的缘由。</p>
“都上石膏了，还说是小伤！”许奶奶凑上前，心疼地看了看。</p>
许轩哲顿时把另一只留有牙印的手，不着痕迹的插进裤兜。</p>
等一家老小，围着法式大理石的茶几坐下。许老爷子的拷问，不出意外的如期而至，“话说，你可是答应过，要来吃晚饭的，什么事让你磨到现在啊？”</p>
“公司有事处理，一时忘了时间。”许轩哲面不改色。</p>
“公事？”许老爷子卟嗤一笑，把垂在唇边的白胡子都吹起来几根，“那为什么神神秘秘的，连你奶奶打过去的电话，你小子都不接？”</p>
许轩哲这才想起来，他把手机静音后，忘了调整过来。</p>
“而且，我九点多点打去你办公室时，你的秘书怎么说，你早就已经离开了呢？”许老爷子扬起下巴，微睨着眼皮，那模样活像一只老奸巨滑的狐狸。</p>
苏茜？她还呆在公司里？许轩哲心里一沉。他完全把这个女人给忘得一干二净。</p>
他很少这么丢三落四，失神忘形，但今天，他好像有点迷失了自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一些违背他本意的事。</p>
这都是因为……那朵晨间带露的“豌豆花”？！</p>
见他神情微异，久不开口，许家奶奶略带期许的看着他，“是啊，轩哲，我也很奇怪。这大过节的，就你和你秘书两个人在公司里干什么呢？”</p>
端坐一边的继母和妹妹，马上交换了一个眼色，又同时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p>
许轩哲没有回答，看上去也不打算回答。</p>
许家二老显然很了解这个孙子。一旦他不想开口，就算用能撬动地球的杠杆，也休想撬开他的嘴巴。</p>
许老爷子只得暂时放弃刑讯逼供，吁了口气，开门见山地说，“好了。虽然我和你秘书已经说过，请她务必转达给你。但既然你来了，我还是亲自再对你说一遍吧。”</p>
虽然不知老头一本正经的想说什么，但许轩哲还是正襟危坐，摆出一付洗耳恭听的样子。</p>
“过完年，我给你安排了几个相亲对象……”许老爷子装腔作势的，故意没把话说完。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许轩哲，就等着看他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反应。</p>
谁知……</p>
过了良久，许轩哲悠然不迫的反问他一句，“然后呢？”</p>
老头就喜欢这个比他还沉得住气的孙子。他带着几分赞许，开门见山的说道，“然后，你必须在他们中间挑一个结婚生子。话说，你就快要三十了，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连你二叔都已经上小学了。”</p>
许轩哲漠然置之，犹如老头说的事儿，和他压根没有半点关系。</p>
“小子，别和我玩阳奉阴违的那一套。答不答应，你一句话吧。”老头站起来，倚老卖老似的挥舞着手里的拐杖。</p>
“哎呀，干嘛每次说不了两句，就吹胡子瞪眼睛的，有话你就不能好好说嘛！”许奶奶轻轻一拍老伴的胳膊，转头冲孙子慈眉善目的一笑，两条狭长的眼睛弯成了新月，“轩哲哪，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长头发，纤细的，丰满的，可爱的，还是……”</p>
这一唱一合，软硬兼施是两个老人素来的手腕，许轩哲早就习以为常。但今天，不知怎么，他眼前陡然浮现出一双小巧玲珑，又相互不停蹭来蹭去的脚丫……</p>
“说话呀！”许奶奶还在等着他的答案。</p>
许轩哲回过神，云淡风轻：“我以前就表明过，我不结婚。”不是不想，不愿，而是没有原因，也没有理由的不婚主义！</p>
这句话，让隔岸观火的继母脸上，掠过一道窃喜。但她身边的女儿，马上嗤之以鼻的哼了声，“把人家的肚子都弄大了，还装什么纯情呀！”</p>
“对啊！”老头马上接着孙女的话，用拐杖敲了敲茶几脚，拖腔拿调地丢出一句，“既然不想结婚，干嘛除夕那天，还要带着个大肚子的女人去见你妈？你可别现在又装疯卖傻的告诉我，那不是你的种。”</p>
许轩哲一听，顿时寒气逼人的朝继母扫去一眼。</p>
“干……你干嘛看我。又不是我说的！”继母虚张声势的回瞪着他，又嗔怪的瞪了眼女儿。</p>
很显然，是沛烯把这件事，透露给两位老人的。</p>
“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老头粗声大气的叫道。</p>
“轩哲，那个瞎眼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你的？”许奶奶对这件事还存有疑虑，她坚持一贯的怀柔政策说，“要不，你把她带来，让我们先看看。”</p>
“不行！”老头又是绝决果断的一声，“我们许家不能讨个来路不明的瞎子当媳妇。”</p>
“我也没打算娶她！”事实上，他不打算娶任何人。许轩哲低头看了眼手表，站起来准备离开。</p>
“算你识相。”老头两眼一瞪，斩钉截铁地说，“你要在外面找一百个女人替你生孩子随你的便。但你身边，必须有个名正言顺的许太太！”</p>
简而言之，老头不干涉他的私生活。但他也必须交给老头一个体面的孙媳妇。许轩哲抵触的拧了拧眉头。他转身走向玄关，对于老头子的提议，即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聊胜于无的挥了挥手，权当是向二老告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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