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还是苏琅吗？见他久不回话，所以等不及打来电话了。</p>
许轩哲蹙紧眉头，不知怎么，已经不像方才那么盼着看到她的短信了。</p>
“大哥，你的电话呀，你怎么不接呀？”许沛煜诧异的目光，在神色凝重的他和手机之间来回巡逡。</p>
但许轩哲充耳不闻。</p>
他站起来，捋高衣袖，把那只黑莓手机从鱼缸里捞出来，用毛巾仔细的擦了擦，就像在擦拭一件极其珍贵的文物。</p>
任由茶几上发出蜂鸣的手机，最后不甘心的归于平静。</p>
等他再度回过头，看到沛煜大胆的抓起他的手机，盯着未接来电上的两个字，默念：“苏琅……苏琅……”</p>
“难道，就是那个苏茜的妹妹！”她猛然抬起头，看着许轩哲，“难道大伯母先前说的……会议室里的事儿，都是真的？”</p>
许轩哲面无表情，从她手里一把夺回手机。</p>
即使是最亲近的妹妹，他也不允许对方窥伺他的隐私。</p>
“大哥，既然你喜欢的是她。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和她姐姐订婚呢？”许沛煜费解的问。</p>
“我谁也不喜欢。”许轩哲在她和自己之间，迅速竖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电网。</p>
可他瞬息万变的表情，和一遍遍犹如强迫症般擦拭手机的动作，让许沛煜明白，他刚才那句话，不是在说服别人，而是在说服他自己。</p>
许沛煜不由心头一酸，走过去，偎着他略微发僵的肩头，说：“大哥，你别这样……你别总是把什么事都压在心里头，好不好。爱也好，恨也罢，你就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吧！从小到大，你已经活得够苦，够累，经历了够多的磨难。一切都过去了，荀婶也已经去世这么多年，她肯定不希望……”</p>
“别说了！”许轩哲不耐烦的打断了她。</p>
这些年来，这个家中鲜有人提及他的母亲，有些人是因为不屑，就譬如继母，而有些人，则是怕触到他的痛处。</p>
母亲的名字和模样，的确一直被他小心翼翼的藏在内心最柔软的某处。</p>
一旦揭开，就如同揭开了他心头一块血淋淋的疮疤。</p>
但许沛煜从不会被他冷酷的外表所吓退：“不，我要说，大哥，不管你爱不爱听，我还是要说。是时候该放下一切，放下过去，为你自己和你的将来考虑考虑了。”</p>
许轩哲把手机塞进兜里，对她所说的一切置若罔闻，径直朝门外走去。</p>
“大哥，你这叫逃避。你这样不敢面对你的内心，是永远也无法走出过去的阴影……”</p>
沛煜揪心的声音，被他强行关在了房间里。</p>
他一边心烦意乱的沿着木制楼梯朝三楼爬，一边情不自禁的又从兜里掏出手机。</p>
“许轩哲，我不和你说手机的事了。我这里有一只U盘，是从我姐姐的公寓里找到的。我打开来看过，里面全是一些关于景世的资料和文件。我不知道这个U盘到底重不重要。如果你想要的话，半个钟头后，来我家丁字路口的那个车站拿吧！”</p>
许轩哲知道，这是在沛煜走进他的房间里后，苏琅给他发来的第一条短信。</p>
大概是怕他不答应，苏琅在下面又追加了一句：“请尽快回复我！”</p>
要说苏茜在一年前不就辞职了吗？她那里怎么还会收藏有公司的文件呢？就算是有，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吧！</p>
许轩哲心里暗自盘桓着，一边继续翻看手机。</p>
接下来，应该就是苏琅的那个未接来电。</p>
再接下来，又是一条，“许轩哲，我已经在丁字路口的公车站了，等你到十点。”</p>
呵，等你到十点！这句话可真够耐人寻味的。许轩哲的心弦，就好像被谁轻轻拨动了一下，让那朵枯萎凋零的四叶草，仿佛又如沐春风的复活了……</p>
不过，也许是见他一直没有回信，苏琅堵气似的给他发来最后一条：“姓许的，如果你不来，我就把那只U盘随手扔大街上了。后果自负。”</p>
许轩哲收掉手机，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手表，九点还不到。</p>
如果和老爷子说完话，再驱车赶过去，时间也应该足够了。</p>
只是不知道，这个顽固的女人，如果等不到他，真会如她自己所说，十点正便丢掉U盘，准时回家，还是会一直傻傻的等下去。</p>
许老爷子的书房，位于三楼的尽头。</p>
此时，书房沉重的橡木门，半边虚掩。</p>
许轩哲还没靠近，就听到一个男人诚惶诚恐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爸，是我让小炜有时间多到公司走动走动，学习学习的。和静渔无关，您不要总是针对她……”</p>
“学习，”老爷子从鼻子里哼了声，瓮声瓮气地说，“这小子才几岁呀！你们夫妻俩就算有心栽培，也用不着这么急吗？”</p>
许父说：“可当初轩哲十二、三岁时，您不就时常让他跟着您，旁听公司重要的会议了吗？”</p>
“呵，你们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子能和轩哲比吗？”许爷爷扯着脖子，嗤笑道，“再说今天的董事会是什么时候开的，他又是什么时间去的公司。他究竟是想去旁听会议，还是想开着你们给他新买的车，去拉风显摆的？”</p>
许父想不到，老爷子早把一切都调查得一清二楚，所以，没敢再支声。</p>
“要我说，就冲这小子顶着那不伦不类的鸡冠头去景世丢人现眼，他就活该被轩哲收拾一顿。”</p>
“爸，话可不能这么说，”许父忍不住为小儿子辩护道，“轩哲十几岁时也干过不少出格的事，小炜再桀骜不驯，至少没像他一样闹出绑架……”</p>
“够了。”许老爷子不胜其烦的打断他说，“我在书房是等轩哲来向我汇报公务的，不是等着你们一个个来找我告状的。出去吧！”</p>
“是。”许父只好无可奈何的站起身。</p>
“等等。”许爷爷又叫住他说：“有时间，记得去给佩芝上上坟，再怎么说，她也是轩哲的母亲，你的原配！”</p>
许轩哲站在门外，心头不由一暖。原来，这个家中牢记母亲的人，不仅仅只有沛煜一个。</p>
“知道了。”许父毕恭毕敬的应着，从书房里退出来。</p>
当他和站在门外的儿子狭路相逢，尴尬顿时爬满了他的脸颊。</p>
看着两鬓霜白，渐显老态的父亲，许轩哲半敛眸子，似笑非笑。</p>
这个前一刻口口声声，拼命维护小炜的男人，大概万万没有想到，当年被他薄情寡义，试图遗弃的坏小子，有一天竟会成长为他在景世最大的对手吧！</p>
这几年，他大概是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掌控，害怕自己夺走属于他的一切，所以迫不及待的想扶植小炜进入景世，只可惜……</p>
许轩哲想着每每在自己的瞪视下，吓得屁滚尿流的小炜，不由嘲弄的撅了下嘴角。</p>
“你们父子俩一动不动的杵在门口干什么呢，又不说话，想打一架呀！”老爷子戏谑的声音，从深邃的书房里传来。</p>
许父如梦初醒，看着儿子，示好的笑道：“你在门外有一会儿了吧。那你爷爷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改天，抽空陪我去看看佩芝。”</p>
许轩哲知道，父亲的这番话，大抵是说给屋内的爷爷听的。所以，他板起面孔，冷若冰霜的说：“不用了。妈生前就喜欢清静，死后更不喜欢别人去搅扰。”</p>
“你……”许父脸色大变，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近人情。</p>
可许轩哲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有，别让我再听到你叫母亲的名字，那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说罢，他面不改色的走进书房，把父亲僵硬的背影关在了门外。</p>
老爷子的书房很大，很宽绰。</p>
但华丽的绒布窗帘，朴实的榆木家俱，加上老式的挂钟，无一不透着时代的厚重感。</p>
须眉白发的老爷子坐在书桌后，定定的看着他，信步来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忍不住责怪道：“你怎么能那样和你父亲说话呢？”</p>
许轩哲倔强的别着头，觉得就凭父亲以前对自己和母亲做过的事，如今怎么对他都不为过。</p>
“虽说，当初是他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你总不能背着仇恨过一辈子吧。”老爷子看着他，语重心长的开导道，“再说，这男人终究只有两个肩头，一边杠事业，一边杠家庭。可你看看你，一个肩头倒是帮我杠着景世了。另一个肩头呢？”</p>
“不是杠着您和奶奶吗！”许轩哲放松心情调侃道。言下之意，他最亲近的家人，就只有许家二老。</p>
“嘁。我还没死呢，所以你奶奶，我暂时还杠得动。”老爷子的白胡子一抖，挤出不屑的一声，“至于你的另一个肩头上杠着多少的人或事，就只有你自己心里才知道了。”</p>
许轩哲脸色一沉，默不作声。</p>
的确，逝去的母亲，多舛的童年，还有处处针对算计他的继母和父亲，以及躲在暗处，觊觎他地位的二叔和沛烨，当然还有，明明被他赶出国，又不经意闯入他眼界的苏琅……</p>
这一切的一切，时常犹如千斤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p>
“当心哪一天你的肩头承不住，给压垮了。”老爷子合上桌上的文件，趁机提议道，“所以，是时候找个像样的女人，帮你分担一下了。当然，不是像姓苏的那样不三不四的女人。”</p>
许轩哲拧着眉头，没想到苏茜前脚才走，自己又会遭遇逼婚。</p>
他一指老爷子手里的文件，急忙转移了话题，“景世一季度的盈利报告，您都已经看过了，您觉得……”</p>
“你小子少给我转移话题。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除了苏茜这件事，你处理的不够漂亮，这些年，你在景世就没有让人不满意的地方。”老爷子没有上当，兴致勃勃的提议道：“我看，那个联润集团杨老的孙女不错，人又漂亮又大方，和你从小也相识。重要的是，当初你任性的非要和那个苏茜订婚，人家还默默的守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四年。就冲她这份执着，你也合该考虑考虑。”</p>
许轩哲知道，他说的是杨秘书。</p>
这女人，是个好下属，好秘书！至于其它的，他毫无感觉。</p>
“怎么，又给我装哑巴？难道你继母在餐桌上说的都是真的？你又看上那个苏茜的妹妹了？”老爷子的脸色一变，望而生畏的问，“我说，这苏家的女人到底有什么能耐，死了一个，又来一个，她们怎么就这么合你的眼缘呢？”</p>
见许轩哲一语不发，不置可否。老头顿时急了，拉开书桌的抽屉，抓出一只厚厚的牛皮信封，丢到他的眼皮子底下：</p>
“你自己看看，一个背着你抽烟喝酒泡吧到深更半夜的女人，我就不信，她那个妹妹会比她强上一分。”</p>
看着几张印有苏茜侧脸的照片，从信封里滑出来，许轩哲的眼前不由一亮，这些是……</p>
他从信封里抖落出所有的照片，一张张仔仔细细的浏览了一遍。</p>
很明显，这些照片全都是偷拍的。所以，除了苏茜的侧脸，大多都是她混迹于人群里的背影。</p>
有她在酒吧里放肆豪饮的，有她在迪厅里狂野舞蹈的，更有她和几个男人状似亲昵，深情对视的照片。</p>
难怪老爷子打心眼里不喜欢她，会称她为不三不四的女人。</p>
至于这些男人中间，有那个偷偷爬她的床，让她怀孕的元凶吗？</p>
许轩哲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周助理没有办法查到的东西，居然在这里轻易得到了。</p>
他抬起头，看着气急败坏的老爷子问：“原来你一直在偷偷调查她？”</p>
“哎，我可没有。”许老爷子知道，这个孙子向来最反感别人窥探他的隐私。所以，拖腔拿调的解释道，“是你奶奶不放心。毕竟要成为我许家孙媳妇的人。至少也要保证她人品没问题。谁让你对外宣布订婚时，一点也不知会我和你奶奶。”</p>
“当然，”他接着又说，“后来，看你没有根本娶她回家的意思，你奶奶也就放心，没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p>
“谢谢。”许轩哲由衷的说道，低头看了眼手表。他还没有忘记苏琅的十点之约，“这些照片，我拿走了。”</p>
“为什么？”老爷子一头雾水，“怎么，你不会真的在调查那个女人的死因吧！我刚才在餐桌上的说的话，你都当放屁吗？”</p>
“没有。”许轩哲看着怒目圆睁的老人，郑重其事地说，“我会考虑你刚才的提议的。”</p>
找个人，真正分担他肩头的重担……</p>
走出老爷子的书房，许轩哲的心情明显比进门时轻松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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