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流星大步的沿着走廊拐了个弯，准备下楼时，看到一个人大剌剌的坐在台阶上，正好堵住了去路。</p>
是心事重重的沛煜！</p>
她听到脚步声，一回头，见是许轩哲，连忙站起来，嗫嚅着叫了声：“大……大哥。”</p>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许轩哲一边雷厉风行的继续朝楼下走，一边问，“二叔、二婶和你哥呢？”</p>
“他们都已经回去了。”沛煜亦步亦趋的跟着他。</p>
“那你……”许轩哲奇怪的瞟了她一眼。</p>
“我一会儿得回电视台，还有些工作没做完呢。”许沛煜解释。</p>
几年前，她没有遵照许家长辈的意愿，学习传统的工商管理。而是选择传媒，进入电视台做了一名编导。</p>
“那我顺道送你过去吧！”许轩哲想起她不会开车。正好，他也因为刚才恶劣的态度，对这位小堂妹心怀愧疚。</p>
“嗯。”许沛煜爽快的点了点头。</p>
两人一前一后，还没下到楼底，沛煜在身后轻轻一拽他的袖口，“大哥，咱们还是从后门走吧！”</p>
“为什么？”许轩哲不解。</p>
不等沛煜解释，答案已经自动呈现在他眼前。</p>
偌大的客厅内，父亲和继母，以及沛烯和小炜，正热乎乎的围坐在许家奶奶面前。</p>
每一张脸上洋溢的笑容，把这幅祖孙三代，欢聚一堂的画面，勾勒得无比的融洽和幸福。</p>
许轩哲倏然一愣，这样的天伦之乐，注定永远与他无缘。</p>
许父无意中抬起头，正好看到站在台阶上的儿子。他脸色稍稍一变，旋即示威般的搂紧身边的小炜，又把视线若无其事的收回去。</p>
许轩哲也视若无睹，倨傲的转身，朝楼梯间的一扇侧门走去。</p>
沛煜没有放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寥落，紧随他身后，一起围着许家的老宅转了大半个圈，钻进一辆停在车道上的宾利。</p>
银灰色的宾利，贴着地面，无声无息的滑过髹了白漆的铁门，如一道飞逝的流星，在浓郁的夜色里，驶上许家门外一条笔直的林荫道。</p>
一路上，许轩哲都能感觉得到，副驾驶座上的沛煜，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他。</p>
似乎在评估他情绪的波动，以确保接下来的话不会惹恼他。</p>
这谨小慎微的模样，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苏琅。</p>
想起苏琅头一次被王妈送进他书房时，那付战战兢兢，不停摩擦双脚的情形……</p>
再往远一点。</p>
他想起，苏琅第一天拖着行李箱，从停在别墅前的豪车上走下来时，彷徨无助，孤苦无依，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p>
呵，其实他和她。</p>
都是被一个家庭彻底边缘化的弃儿。</p>
唯一不同的是，她还有自己帮她铺好一条康庄大道，走向她所需要的人生，而自己呢？</p>
只能在景世的重压下，挟裹着仇恨，无限的轮回！</p>
如果……</p>
如果让苏琅知道，四年前的那个男人就是自己；</p>
如果把所有的事情，把自己的计划，把埋藏了近二十年的秘密，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她。</p>
这女人会像故事里的圣母白莲花，善解人意的接受这一切，还是会濒临崩溃的大哭大嚷，从而更憎恶，更仇视他！</p>
“大哥，你没事吧！”许沛煜慢条斯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p>
“什么？”许轩哲回过神问。</p>
“我……我先前在你房里提到荀婶，让你难过了吧。”沛煜懊悔的咬了咬下唇。</p>
借着车内微弱的灯光，她盯着许轩哲手背上的那道疤痕，说，“其实，这些话我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心里积压得太多。有一天会受不了，会爆掉的。”</p>
“呵。”许轩哲不以为然的笑笑，在一个红灯前把车停下。</p>
如果不是知道她和爷爷很少独处。许轩哲不禁会怀疑他们俩是不是商量好了，来给自己上心理疏导课的。</p>
经过片刻的深思熟虑后，他问：“沛煜，你应该比我了解女人。你说，一般女人有多大的可能性，会原谅一个做错事的男人。”</p>
许沛煜略显诧异的看着他，显然没料到，有一天他竟会和自己讨论关于女性的心理问题。</p>
“那得看错的是什么事儿吧？如果是原则上的问题……”</p>
“什么叫原则上的问题。”许轩哲饶有兴趣的打断她。</p>
同时打了下方向盘，在十字路口拐了个弯，把车驶向通往苏家的一条主干道。</p>
“就是男人身体或心灵上的背叛呀！比如……”沛煜又试探性的看了看他，拐弯抹角地说，“你明明爱的是她，却偏偏和别的女人，甚至是她最亲的女人上床，或订婚什么的……”</p>
许轩哲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拿自己和苏氏姐妹做案例。</p>
许沛煜接着说：“反正，如果是无关背叛的错误，我想，我应该是会原谅的。至于你电话上的那个女人……她会怎么想，我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说到底，还是一个她爱你，爱的够不够深的问题吧！”</p>
听到这儿，许轩哲不由苦恼的皱了皱眉。</p>
爱——这个犹如空气，让女人赖于生存的字眼，却是令男人最头痛欲裂的问题。</p>
他爱苏琅吗？他不知道！</p>
苏琅爱他吗？天才知道！</p>
许轩哲把这个复杂的问题，暂时抛出脑袋，又问：“对了，你刚才到我房间里来找我，不会就是担心我要爆炸的吧！”</p>
许沛煜格格的一笑，欲言又止：“本来是有点事想麻烦你。不过，我想你肯定会拒绝。所以还是算了。”</p>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拒绝，”许轩哲瞥了眼不太自信的她，“如果你不介意多费点口舌，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p>
许沛煜想了想，直言不讳的说，“是我刚刚接手的一个访谈节目，以前一直是台里的王牌，可最近收视率一路下滑，我不让它砸在我手里。所以，我想邀请一些重磅人物，比如你……”</p>
她聊胜于无的耸了耸肩头，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她知道，许轩哲素来讨厌抛头露面，尤其，又是这种针对他的流言蜚语满天飞的时候。</p>
果然，许轩哲也默不作声，没有表示。</p>
但他只是由于宾利，刚好驶到苏家附近的丁字路口。</p>
越过车窗，他已经看到一个纤弱的身影，独自坐在车站的雨棚下……</p>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飘起了小雨。</p>
滴嗒滴嗒的雨点，敲打在透明的雨棚上，绽放开一朵朵晶莹的水花。</p>
苏琅坐在长长的站台上。一块块巨大的，明亮夺目的广告灯箱，把她孤独的身影衬托得格外渺小。</p>
她抬头看了眼站台上的时钟，再过十分钟，就十点整。她在这儿，已经足足等了一个多钟头。</p>
如果不是半个小时前，许轩哲给她回复了一个简单明了的“OK”，她可能早就坐不住离开了。</p>
可眼见着一茬又一茬的乘客，登上不同的公交车，最后就只剩她一个人。</p>
苏琅不禁要怀疑，许轩哲不会是猜到她手上压根就没什么U盘，从而故意放她鸽子，想耍她的吧！</p>
脑袋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几只车轮便带着碾压路面和雨水的哗哗声，在她面前骤然停下。</p>
苏琅定睛一看，是辆深绿色的出租车。</p>
许轩哲，坐出租车？！</p>
她肯定想像不出，比这个更违合的画面了。</p>
这时，一张五官都挤在一起的男人的脸，凑到摇下的车窗前，笑眯眯的看着苏琅问：“美女，这么晚了想去哪儿呀！让哥送你去吧，不收你的钱。”</p>
原来，是个闲得无聊，想调戏她的出租车司机。</p>
苏琅别着头，冷冰冰的丢出一句：“谢谢，不用了。”</p>
司机见她反应不算强烈，顿时得寸进尺的把头探出来，什么污言秽语的下流话都一起来了，“妹妹，别害羞呀。哥带你上家里，家里有酒有菜，喝完酒咱们俩就洗白白……”</p>
苏琅心里，霎时有一万头的草泥马奔过。</p>
她唬着脸，充耳不闻地拉起运动服的帽子戴在头上，跳下站台，不打算再等那个该死的许轩哲。</p>
叭叭叭！</p>
突然，在那辆出租车的后面，响起一连串爆炸似的喇叭声，带着汽车主人的嚣张和不耐。</p>
要说，在主城区的道路上，很少会有车主像这样放肆的鸣笛。</p>
苏琅不由好奇的回过头。</p>
只见一辆黑色的宾利车，紧紧贴在出租车的屁股后。</p>
它不但发出一阵催促的喇叭声，还像头体型硕大的奔牛，用类似咆哮的引擎轰鸣声，警告着前面的出租车，如果再不识趣的快点滚开，它就随时可能不顾一切的从对方的车身上碾过去。</p>
苏琅揣着手，歪着脑袋，透过宾利的挡风玻璃，隐隐看到驾驶座上是个表情严肃的男人。</p>
这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画风，好像才对许轩哲的路子。</p>
苏琅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来了，心里顿时莫名其妙的漏了两下。</p>
“草！”那出租车司机把手伸出窗外，对着后面的宾利竖起一根中指，然后，驾着车不甘心的离开了。</p>
可车轮带起的泥浆，溅了苏琅一身。</p>
她低下头，正懊恼的看着运动裤上的泥点，宾利已经缓缓的驶到她面前。</p>
从车窗的逢隙里，传出一个男人类似命令的声音：“上车！”</p>
“不用。”苏琅只送给车内的人一个固执的大背影。</p>
和这个心思狡黠的男人单独呆在车上，不等同于把自己形单影只的关在狼窟里吗？</p>
她指了指一边的人行道，“去旁边说吧！”</p>
许轩哲盯着她被雨水淋得半湿的肩背，内心禁不住又骂了一句：不识好歹的女人！</p>
等苏琅在人行道上找了个宽敞的廊檐下站定，许轩哲也把宾利在非机动车道上调了个头，尔后，不偏不倚的停在她脚边。</p>
驾驶座的车窗慢慢摇下，从巴掌宽的缝隙后，只露出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就像两颗充满了诱惑力的黑莓子……</p>
许轩哲没有说话。</p>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苏琅被连衣帽勾勒的更加小巧的脸蛋，似乎就等着她老老实实的交出，她在短信里提到的U盘。</p>
而苏琅也一语不发，有意避开他的目光。只从兜里掏出那只黑莓手机，麻利的打开手机后盖，取出自己的SIM卡，尔后，把手机又原封不动的装好，递到车窗前。</p>
这是什么意思？许轩哲恼火的瞪着她，没有伸手来接，明显等着她给出解释。</p>
“我没有什么U盘，我是骗你的。”苏琅心虚的眨了眨眼睛，反而让粘着雨水的睫毛，特别的纤长动人。</p>
她鼓着腮帮子，接着说：“如果我不说有U盘，有你们公司的资料，你大概也不会来。”</p>
“那么——”许轩哲恶狠狠的拖长了尾音，这大抵是他发火前的征兆。</p>
苏琅还浑然没有嗅到，对方散发出的硝烟味儿，顾自继续说道：</p>
“我把你叫出来，一是想把这个手机还给你；二是我有几句话，想当面和你明明白白的讲清理。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按常理，我应该叫你一声姐夫，按关系，咱俩也没亲近到收受对方礼物的程度。所以，这手机还是请你收回去吧！以后，也请你不要再弄些女人的东西，处心积虑的塞给我了。我不喜欢，也不需要！”</p>
许轩哲的脸一绿。</p>
他不想承认，他平生的确头一遭，挖空了心思送一个女人东西。但现在，居然一样一样的被她退了回来。</p>
苏琅的嘴巴，还没停：“本来，我一直以为你是心里有鬼，对我姐姐有愧，才把我的电话拉黑的。可后来，你又解释说，你和我姐姐的死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还要拉黑我呢……”</p>
许轩哲岂能告诉她，是因为那天早上在殡仪馆的门口，看见她小鸟依人似的偎在程宇棠的怀里，一时义愤，才把她拉黑的。</p>
但苏琅显然也不需要他的答案，只是叭啦叭啦，一骨脑的把心里话全倒了出来：“当然，我现在也相信，也接受你阐述的事实。其实想想，就算查清楚我姐姐自杀的原因，也不可能换回她的一条命了。所以就这样吧！以后我绝不会再去找你，至于你，也像头一次在电梯前碰到我一样，假装不认识我吧！”</p>
看得出来，这又像独白，又似宣言的几句话，八成在她心里酝酿了好久。</p>
许轩哲难以置信的睖着她，赶情这女人想方设法的把他骗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从今往后，两个人桥归桥，路归路，走在街上即使相遇，也要互为陌路，互不相识。</p>
“你放心，我不介意你继续拉黑我。等我买了新手机，我也会把你拉黑的。”苏琅满不在乎的说着，把黑莓手机从许轩哲脑袋旁的缝隙里，强行塞进了车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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