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怎么,许小姐,你很怕坐我的车吗?”程宇棠奇怪的问。</p>
“嗯,有点儿。”许沛煜心不在焉,含糊其辞。</p>
“放心吧!”程宇棠一边发动起车子,一边轻松自若的打趣道:“我的大黄蜂不会变形!所以,你坐在车内绝对安全!”</p>
这笑话,真冷!许沛煜对着后视镜里的他,隔空白了一眼。</p>
程宇棠的“大黄蜂”,很快像匹欢脱的小马,汇入城市浩浩荡荡的车流,成为了众多钢铁机器中的一员。</p>
但车厢内的气氛,却与窗外的繁荣与喧嚣恰好相反。</p>
冥冥中,沉淀着一丝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抵触和幽怨。程宇棠能感觉得出来,许沛煜一直延续着上车后低落的情绪。</p>
她不开心,而且是很不开心。所以,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车来等待红灯之际,程宇棠主动打破沉默,向她亮起友好的绿灯,“许小姐,你为什么不让你们许家的司机来接你呢?这样天天打车多麻烦。”</p>
“我不喜欢。”许沛煜恢复了许家人惯有的高冷,“就像你说的,我不喜欢把自己束之高阁,显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p>
“那你可以自己开车呀!”</p>
“我没驾照!”许沛煜答得很快。</p>
程宇棠笑,“这年代,考驾照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抽上几天的功夫……。”</p>
“对不起,我不喜欢开车,也不想学!”许沛煜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尔后,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摆明了,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p>
不!是不想和程宇棠,继续探讨任何的话题。</p>
“你怎么了?晕车吗?”程宇棠担心的问,后悔车上没有配备晕车药。</p>
“有点!”许沛煜还是爱理不理。</p>
如果是习惯性晕车,为什么还要选择坐在更颠簸,空气更沉闷的后座上呢?程宇棠满腹疑惑,没有自讨没趣的追着提问。因为这女人一旦倔起来,明显和他那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哥哥一样。</p>
可是,很快,程宇棠便发现这女人撒谎了!</p>
她不是不喜欢开车,更不是没有驾照,不会开车,而是……</p>
许沛煜的公寓,坐落在市中心的一幢半圆形,标致性的商住楼内。</p>
浅紫色的外墙在薄暮的晕染下,透着一股都市新贵们无病呻吟的矫情,和自怜自艾似的忧伤。</p>
许沛煜从“大黄蜂”上下来后,一扫萎靡,气色看上去也明显精神多了。</p>
程宇棠跟随她,一起踏进位于二十楼的公寓。</p>
公寓的面积不大,漫眼看去,简约的田园风格,简朴的家居家饰,和她千金大小姐的身份显然格格不入。</p>
宽敞明亮的客厅被收拾得井然有序,一尘不染。硕大的落地窗,将落日晚霞的绮丽和凄迷,正好尽收眼底。</p>
“你不会是一个人住吧?”程宇棠顺嘴问道。</p>
“是啊,就我一个人。”许沛煜大咧咧的走进去,把包随手丢在铺着清一色美式手绘抱枕的沙发上,“我喜欢,也习惯了一个人。在国外几年都这样。自在,没约束,也没有人会成天在你耳边唠叨。”</p>
听她这么说,程宇棠顿时把迈出的一只脚,又收了回去。</p>
所以,许沛煜一回头,看到程宇棠还拘泥的站在玄关的台阶下,遂莞尔:“进来吧!我这儿从来不换鞋,我也没有拖鞋给你换。”</p>
“不用了。”程宇棠假装低头看了眼手表,不徐不疾地说,“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拿到戒指也该走了。”</p>
许沛煜看着他,怔怔的,就像在看一个从远古穿越而来的卫道士,好一会儿,才一扯嘴角,似笑非笑的说,“那你等等。”</p>
程宇棠点头,老老实实的候在门口,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公寓走廊的最深处。</p>
紧接着,便是一只只抽屉被逐一拉开的声音……</p>
好一会儿,也没见她从房间里出来。程宇棠以为她不记得把戒指放哪儿了,于是,大声问道,“许小姐,怎么样,你找到了吗?需要我来帮忙吗?”</p>
许沛煜没有回他的话。</p>
但房间里翻箱倒柜的声音明显变大,呯呯砰砰,还带上了几分焦虑和烦躁。</p>
出什么事了吗?程宇棠心怀忐忑,抬起脚,在玄关的地垫上先擦了擦鞋底,尔后,寻着声音,找到了许沛煜的卧室。</p>
只见偌大的房间里一片狼籍,衣裳,围巾,丝袜,化妆品……抽屉和柜子里的东西,几乎全被翻出来,扔到了地毯上。</p>
许沛煜愁眉苦脸,提着一只不知从哪个柜子里找出来的旧皮包,棘手的抓了抓后脑勺,这让她已经蓬松的马尾,显得越发凌乱。</p>
“怎么了,你这……这是遭贼了?”程宇棠无法想像,有哪个女人,能把自己的卧室破坏成这付模样。</p>
“你……”许沛煜惭愧的咬了咬下唇,“对不起啊!程先生,你……你的戒指不见了。”</p>
“你说什么?”程宇棠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上。</p>
“我说你的戒指,找不到了。”许沛煜心浮气躁的扔下皮包,指了指自己黑白色调的床头柜说,“我明明记得,今天早上离开时,还摆在这上面的。怎么现在四处都找不到了。”</p>
“你……你会不会是记错了?”程宇棠小心谨慎的走进来,生怕踩到丢了一地的东西。</p>
“没有。”许沛煜可没那么多的顾忌,她径直踏过几张散落的卡片和证件,走到床头柜前,盯着一盏袖珍玲珑的流苏台灯,百思不得其解,“我记得很清楚,昨天回来后,我就把它拿出来摆在台灯旁,凌晨接到你的电话时,我还瞟过一眼……”</p>
程宇棠没有搭腔。</p>
“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拿走你的戒指了。”陷入沉思的沛煜,突然高兴的一拍双手,完全没发现身后的男人不但没有反应,还在低头弯腰,捡起某样东西后,显得异常的沉默……</p>
许沛煜接着斩钉截铁的说,“一定是帮我打扫房间的家政阿姨!今天是周一,按规定,是她来收拾房间的日子。她平时就有点手脚不干净,可我看她拿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也就没有追究。不过,这一次,她明显太过份了!”</p>
许沛煜气愤地回过头,才发现半晌都不说话的程宇棠,一直就像一堵墙似的,伫在自己身后。</p>
他不苟言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手心里的一样东西。</p>
那不是别的,正是一分钟前,被许沛煜踩在脚下的……驾驶证!</p>
程宇棠盯着驾照上娟秀干净的照片,和工工整整的许沛煜三个字,玩味的一扯嘴角,冷觑着对方问,“许小姐,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车的吗?你不是说你没驾照的吗?那么,这个又是什么?”</p>
许沛煜一懵。旋即,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没能逃过程宇棠的眼睛。</p>
这女人,表面上戴着一张温婉谦和的画皮。实际上,不过是个撒谎不打草稿的女骗子!仅管,程宇棠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骗自己,但这种行为,足以击溃他对许沛煜刚刚建立起的好感。</p>
“许小姐,你为什么又骗我?”程宇棠怒目圆睁,用了一个加重语气的“又”字。</p>
“程宇棠,你干嘛拿我的东西!”许沛煜避而不答,劈手想夺过驾照。</p>
谁知,程宇棠大手一扬,高举驾照,让气势汹汹扑过来的她,正好一头栽进自己怀里。两具身体,以前所未有的锲合度贴在了一起。</p>
程宇棠本能的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背心……</p>
室内的温度在升高,两人的血液在沸腾……</p>
程宇棠嗅到了一股和苏琅使用的洗发水,完全不同的香气。类似馥郁浓烈的迷迭香,又带着一点淡淡的春兰的幽香。</p>
一想到苏琅,他心里莫名蹿起一股背叛的负罪感。</p>
可他还没推开怀里的女人,许沛煜先触电似的推开他,然后,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活像程宇棠的身上携带着一种高危的传染病毒。</p>
前一刻的旖旎,灰飞烟灭。</p>
两个心慌意乱,面红耳赤的人,迅速恢复了常态。</p>
许沛煜顾左言右的说,“姓程的,我会不会开车和我有没有驾照,跟你有什么关系?”</p>
“是没关系。”程宇棠也跟吃了火药似的,口无遮拦地说,“但我就有理由怀疑,你过去说的每一句话的真实性。”</p>
“程医生,我看你是不是该为自己做个心眼扩容手术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话,至于让你反应这么激烈吗?”许沛煜冷言冷语的嘟哝道。</p>
“你偷了我的戒指,还骗我说还给阅馨,害我和她吵得不可开交,只差翻脸。许小姐,你这也叫作无伤大雅的谎话吗?”程宇棠咄咄逼人,开始和她清算起旧账,“是。也许你刚才在车上并非故意想骗我,但你已经习惯出口成谎,习惯了对别人不说实话吧!”</p>
“你……”许沛煜理屈词穷。</p>
她为这男子几乎毁了自己的卧室,而对方居然为了一张无关紧要的驾照,质疑她说过的每一句话。</p>
况且,不是她不想辩解,也不是她没有充分的理由为自己辩解。而是,她有必要和眼前的男人浪费口舌吗?</p>
两人不过是见过两次面,连普通朋友都称不上的点头之交。从某种角度和利益上来说,还是站在对立面上,水火不容的劲敌。</p>
“随你的便,随你怎么想吧!”许沛煜满不在乎的一扯发箍,让已经散乱的长发,丝绸般的滑下来,挡住了她颓丧的半张脸。</p>
“我的戒指!交出来!”程宇棠一伸手,冷若冰霜的说。</p>
“我都说了,被家政阿姨拿走了。”许沛煜一口咬定,低垂着脑袋,压根不想看他,“一会儿,我就帮你打电话问她。”</p>
“鬼才信你的话!”程宇棠火冒三丈,不顾一切的引燃了骂战。</p>
“程宇棠!”许沛煜被他傲慢的态度激怒了,“你的戒指值多少钱,在哪家珠宝店买的,你说!不管找不找得回来,我都会按原价一分不少的赔给你的!”</p>
“呵,”程宇棠嗤笑一声,眼底却有似有若的寒光在闪烁。</p>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想到她发端的余香,一想到她一次次信口雌黄的骗了自己。程宇棠的火气,顿时就不打一处来。</p>
虽说,他曾对母亲和妹妹放下狠话,大不了再买一只钻戒向苏琅求婚。</p>
但此时此刻,他就跟鬼迷心窍了似的,偏要针尖对麦芒的和她许沛煜做对。</p>
“知道你许小姐有钱,随便拿支笔,在支票上大笔一挥,就可以赔上一千一万只钻戒。可是,对不起。我那只钻戒是独一无二,是我特别定制的,上面还刻有苏琅和我名字的第一个字母……”</p>
“呵,VeraWang,NikosKoulis,还是JessicaMack?”许沛煜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尔后,脱口报出一串珠宝设计师的名字,“你说,你是在哪儿请哪位大设计师定制的。我改天保证把一只一模一样的戒指,亲自交到你手上。”</p>
“不用了。我只要我原来的那一枚,那枚照着苏琅的手指大小专门订做的戒指。”程宇棠一字一顿。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音节,仿佛都带着尖锐的利刺。</p>
“对不起,我没有。我现在也拿不出来。”许沛煜头一次发现,这男人的脖子上没长着脑袋,只长着一只会喷火的喷头!</p>
“那好,我暂且再相信你一回。等你找到戒指,记得通知我,我会请个人来帮我拿的。因为,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见到你许大小姐伪善的面孔。”这一次,程宇棠没在绕开地上的东西,踩着许沛煜的两件外套,带着报复成功后的快意,扬长而去。</p>
殊不知,他这几句话如锋利的刀剑,只把许沛煜戳得千疮百孔。</p>
她沮丧的垂下头,望着自己白色外套上的两个大黑脚印,陡然像失去了主心骨的孤魂,一屁股跌坐在地上。</p>
随后,一颗晶莹的泪水,沿着她的脸庞缓缓滑下。就像一颗划过天际,陨落不久的流星……</p>
是!她的确会开车,她也有驾照。</p>
可这驾照,其实已经压在她柜子的角落里,整整三年都没见过天日。</p>
三年来。</p>
那噩梦一直纠缠着她,让她根本不敢开车,甚至连坐在车内,都会感到胆战心寒。尤其,是车厢前排的座位……</p>
几天后的一大早上。</p>
许轩哲奢豪轩敞的办公室内。</p>
周助理在大班台前,和低头批阅文件的老板相对而坐。</p>
他从医院病床上的苏琅,是否有按时吃药说起。再到电台主管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再给程阅馨任何出镜的机会,甚至会帮忙扩散至整个电视圈,让程阅馨遭到彻底的封杀,失去基本的立锥之地,诸如此类,全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许轩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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