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没有点破，并非是他自己主动想看，而是窃贼把照片扔了一地，让他不得不面对那一张张轻浮散漫，放荡形骸的照片，不得不接受，可能是女儿率先背叛了许轩哲的事实。</p>
“唉，说到底，是我们没把苏茜教育好，让她变得又虚荣又固执。是我当年不该打她，把她硬生生的从这个家里逼出去……”说到这儿，苏父突然哽咽了一下，捂着嘴巴，似乎再也说不下去。</p>
“爸，”苏琅从记事以来，头一次听到父亲哭。</p>
过去，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困难与波折，父亲都能硬着头皮的挺过去。</p>
当年被人骗得身无分文，倾家荡产时，如是。</p>
自己意外失明时，也如是。</p>
就是在处理姐姐的后事，直至葬礼上，苏琅也没见过父亲掉一滴眼泪。</p>
可如今，屡屡的不幸还是击垮了女儿眼中的这位硬汉。</p>
“爸，我……”苏琅迟疑了一秒，觉得必须在父母和许轩哲之间，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我向你发誓，我以后都不会再和许轩哲……”</p>
“琅琅，”苏父突然开口打断了她，语气祥和而慈蔼，“你喜欢谁，不喜欢谁，那是你的自由。即使身为你的父母，我也没有理由干涉你。至于将来，你会选择和谁在一起，那更是你的权利，我承认，我不喜欢，也不想再见到姓许的。但我要说，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你和你姐姐一样，永远都是我苏国钦的女儿。”</p>
简而言之，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他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女儿。</p>
“爸……”苏琅的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p>
所以，当她不舍的挂上电话，心情已经不能用百感交集来形容。</p>
父亲还是那个父亲，从小到大，对她的包容和宠爱，依旧一成不变。</p>
坐在病房里的苏琅，怔怔地看着床头柜，怔怔的看着床头柜上一只大肚子叮当猫的马克杯。</p>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只杯子。</p>
虽然她曾看不见，无法亲眼感受到蓝胖子的可爱。</p>
但她喜欢蓝胖子饱满的线条，因为，每当她把倒满热水的杯子捧在手里，总是恰好可以焐热她冰冷的双手。</p>
当年，她曾带过一只去老魔鬼的别墅，最后就因为没有被老魔鬼的人送回来，爸爸专程跑遍全城，又帮她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p>
苏琅想到这儿，当机立断地站起来，走到衣柜前，一边找出一套自己的衣裤，一边对护工说，“我得回家一趟，我爸受伤，我妈一个人在家可能照顾不过来。”</p>
“那可不行，”护工跟在她身后，恪尽职守的说，“许先生说了，你不能离开医院，也不能随便离开病房，无论你去哪儿，都得有我们跟着。”</p>
苏琅不以为然的瞟了她一眼，“如果不放心，那你们跟着我一起回去好了。”</p>
这个许轩哲还真以为，有人会青天大白日的跳出来，干掉她啊！</p>
说着，她走进洗手间，雷厉风行的换下被许轩哲不断唾弃的病号服。</p>
等她从洗手间里再走出来，护工堵在门口，顾虑重重的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可你的头……”</p>
“今天早上检查的时候，医生都说没什么大碍了。”苏琅穿上合身的T恤牛仔，神清气爽的瞟了眼镜子里的自己。</p>
像发箍一样绑在额头上的绷带，早就已经被拆掉。</p>
现在只剩一小方纱布，膏药似的贴在她伤口上。</p>
苏琅有点担心会结痂，会留下疤痕。</p>
一想到像许轩哲手背上的伤疤，也会出现在自己的脸上，她就不禁心有余悸。</p>
“可是许先生马上就要来了。要不，你就再多等一会儿吧！”护工还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的提醒道。</p>
是啊！苏琅瞟了眼墙上的挂钟，这才发现不知不觉，时钟的指针，已经快指向十二点半了。</p>
可不知为什么。此时，她心里已经完全没了，先前听到许轩哲要来时的喜悦……</p>
其实，这男人也有好几天没来医院看过她。</p>
只是在每晚临睡前，都会抽空打来一个电话，肤皮潦草的问候上几句。</p>
有一次，她靠着床头，等得实在熬不住睡着了，压根没听到手机铃响，最后还是护工帮她接起的电话。</p>
苏琅听得出来，许轩哲在电话里的声音也很疲惫。</p>
她也能理解，金字塔端的男人，肩头上永远背负着“忙”这个沉甸甸的字眼。</p>
可是……</p>
她此时越发理解姐姐当初的感受。</p>
也许不是刻意的冷落，也许不是刻意的疏离。但这男人就好比镜中月，水上花，看上很美，却很遥远，遥远的好像无论你怎么伸出手去追，去抓，都可望而不可及。</p>
苏琅很感激许轩哲那天救了自己。</p>
更感激他心无芥蒂的答应，要帮自己找到老魔鬼，找回杳无音信的孩子。</p>
可苏琅也同样很介意，他对自己冰封的心门。</p>
门背后，除了深埋着他许轩哲过去的所有秘密，还承载着对她苏琅的不信任。</p>
要说神秘，是男人最令人着迷和为之疯狂的气质，可也是让女人最没有安全感的催化剂。</p>
对许轩哲的倾慕和对他的不信任，就像跷跷板上的两端，每每会让苏琅的内心，在博弈中失衡，在失衡后，又挣扎着想找到一个继续维持两端一起一落的平衡点。</p>
想到这儿，苏琅不由戚戚然的叹了口气。</p>
十二点半；</p>
十二点四十；</p>
十二点五十……</p>
苏琅好像一个坐在教室里，心猿意马等着下课的孩子，看到时针终于指向了下午一点整。</p>
离许轩哲允诺的时间，已经足足过去了半个钟头。</p>
护工以及守在门外的两个保镖，早就轮番吃完午饭回来。苏琅的肚子，也早就饿得前背心贴后背心，但答应要来和她一起共进午餐的许轩哲，却迟迟没有出现……</p>
苏琅握紧手机，一直强忍着内心的冲动，没有打电话。</p>
她记得很清楚，姐姐以前对许轩哲的评价——一个喜欢把下属一道拖进工作沼泥的狂人！</p>
这狂人，此时大概是被什么工作给绊住了吧！苏琅盯着沾满指纹的手机屏幕，心神不宁的又叹了口气……</p>
她不明白，许轩哲今天既然能一反常态，一大早就抽空打来电话问候她，为什么现在反而不能给她一个交待，一个解释？</p>
是纯粹忘记，还是他许轩哲习惯性的不屑向他人解释！</p>
“我不能再等了。”苏琅再度从椅子上站起来。</p>
“那……那你也该打个电话给许先生，知会他一声吧！”护工好心好意的提醒道。</p>
“他有事没来，也没有知会过我呀！”苏琅带着几分赌气的味道，让内心的那个跷跷板，又失衡的翘了起来。</p>
可话虽如此，她还是当着护工的面，拨通了许轩哲的电话。</p>
嘟……嘟……嘟……</p>
在连续不断的盲音后，是一个女人用标准的普通话回道，“对不起，你所呼叫的号码，暂时无法接听。”</p>
这感觉，就像当初许轩哲把她拉黑了一样。</p>
可……</p>
一个早上还兴致勃勃，约她共进午餐的男人，怎么会仅隔几个小时后，又翻脸不认人的把她拉黑了呢？</p>
这男人，把中午的约会忘了，还是……究竟出了什么事？</p>
怀疑和惶惑，就像复制性极强的电脑病毒，在苏琅心里迅速的蔓延开。</p>
她哪里知道，此时此刻的许轩哲，正忍受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煎熬，正陷入一次无法推脱，又无力抗拒的危机中……</p>
离景世大厦最近的一家公立医院内。</p>
手术室门前，几乎被许、杨两家人围了个水泄不通。</p>
每一双眼睛，每一张面孔都阴云密布，在白炽灯光的照射下，又隐隐交织着焦灼，祈盼，悲观，甚至是绝望。</p>
杨秘书的母亲一直捂着脸颊，嘤嘤啜泣，杨秘书的父亲则一直搀扶着妻子，唉声叹气。</p>
只有杨秘书的爷爷，一直虎视耽耽的注视着许轩哲。他和许老爷子一直号称是商界交好多年的老友。</p>
从精明程度上来说，两人不相上下。只是剃着光头的他，远没有许爷爷那么慈眉善目。</p>
尤其是他脸上的那只大鹰勾鼻子，让他一眼看上去，更像一头阴鸷凶顽的老秃鹫。</p>
早在一个钟头前，当许轩哲把事情，原封不动的告诉给杨家人后，这老头子即不惊，也不怒，更没有像儿子媳妇一样失态的放声恸哭。</p>
他只是若有所思的低下头，顾自嘀咕：“这么说，我们家的淑媛，完全是因为救你才陷入生命危险的。”</p>
许轩哲从这话里，似乎听出一点弦外之音，他微蹙眉头，心里虽然承认他说的是事实，却没有贸贸然的点头附和。</p>
“那么……”他似乎还有话说。</p>
“那么，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公然在景世的门口，想撞死我们许家的长孙呢？”一个宏亮的大嗓门，打断了他和许轩哲之间的对话。</p>
是许老爷子，带着得到消息的儿子，媳妇一起赶来了。</p>
许轩哲吁叹一声，连忙起身相迎。</p>
在与杨家的人寒喧一番，询问了杨秘书目前的情况后。许奶奶善解人意的陪在对方身边，一边宽慰，一边诚心诚意的道着谢谢。</p>
许老爷子则和许轩哲，来到离手术室稍远一点的一隅，问，“轩哲，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
那粗声大气，高高在上的架势，分明是故意说给杨家人听的感觉，“为什么前一刻，我看着你和淑媛下楼时，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发生了这种事？”</p>
许轩哲眸色一沉，眼底犹如掠过了一道青白的闪电。</p>
许家的司机说，有人事先戳穿了许家豪车的轮胎，导致司机不得不留在停车场换胎，从而耽搁了不少时间。</p>
大厦的保安说，大厦门口的监控拍下了肇事的全过程，却没有拍下面包车的牌号，因为那压根就是一辆无牌车……</p>
取证的警察说，因为没有牌号，想查到肇事车主，只如大海捞针。即便知道是谁寻仇报复，也很难找到证据。</p>
手术的医生说，强烈的外力冲击造成了杨秘书颅脑外伤，骨骼断裂，软组织挫伤，并伴有失血性休克，目前生命垂危。</p>
“那么你呢？”许爷爷听完这些，睐起眼睛，注视着孙子略带负疚的脸庞，“你心里，是不是已经锁定了一个目标。”</p>
当然有，程阅馨！许轩哲心里早就把这个女人，扔进油锅里翻滚煎炸了几十回。</p>
他已经预感到，这疯女人会采取极端的措施，已经当机立断的做出反应，准备去医院守护苏琅。</p>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的目标是他，更没想到杨秘书竟会奋不顾身的推开他。</p>
对，苏琅！一想到这个名字，许轩哲被道德的十字架，压得不堪重负的心，好像不知不觉的融化了。</p>
苏琅，大概还眼巴巴的等在医院，等着和他一起吃饭吧！</p>
这个时候的他，才陡然想起来……几点了，他的手机，扔哪儿去了？苏琅那女人等不急，应该会给他打来电话吧！</p>
许老爷子看着他，为了寻找手机一付六神无主的样儿，问，“你怎么了？轩哲，这可不像你，过去这十几年，可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心慌成这样！”</p>
简而言之，过去的许轩哲只是个冷酷无情，埋头工作的机器。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事，能牵起他的七情六欲。</p>
而现在的他，开始像个正常人，内心里也会有起伏，会彷徨，踌躇，甚至是挂念。</p>
是的。许轩哲回过神，把插进裤兜里的手抽了出来。</p>
牵挂——是这世界上最玄妙的感觉之一。</p>
牵挂，可以瞬间改变一个人的心境。</p>
因为牵挂苏琅，从而引发了对苏琅的担心，因为对苏琅的担心，从而令他魂不守舍，失去了自我。</p>
许轩哲暂时放弃了寻找手机，平复了一下情绪说，“是，我的确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p>
“谁？”老爷子平静的脸上，也腾起浓浓的杀伐之气。</p>
“一个女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许轩哲不想透露实情，因为这可能会把老爷子的炮火，引向苏琅。</p>
“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会有这么大的胆量吗？”许老爷子一语中的。</p>
“您的意思是……？”许轩哲明白，爷爷这是担心，凶手的背后可能还有一股针对自己的力量。</p>
可程阅馨在酒店天台上的一系列疯狂举动，早就证明这女人的胆量，超出了一般人的范畴。</p>
所以，他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说，“不，您想多了。您放心，这女人，我一定会好好收拾的。”</p>
“如果只是单纯的因爱生恨，那就最好。“许老爷子收回视线，定定的打量了他一会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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