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门口的两个保镖，马上警觉的扭过头，好像随时准备制服苏琅以外的任何人。</p>
“怎么了？”苏琅一头雾水。程宇棠这一声断喝，甭说吓到女护士，把她也无端端的吓了一跳。</p>
程宇棠没有理会，朝女护士胸前的名牌扫了眼——邹燕，尔后，居高临下的问，“邹小姐，你真是这里的护士吗？”</p>
“当然。”女护士轻轻扯了下脸上的口罩，无所畏惧的看着他。这一下，让口罩把她的脸遮得更加严实，却遮不住她脸上细密的汗珠。</p>
“那么……”程宇棠猛然扣住她的手腕，连同她指缝间夹着的两根棉签，也一起举起来，咄咄逼人的问：“请问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医护人员，又怎么会犯下注射前先擦酒精，后抹碘酒的错误呢？”</p>
“……”女护士哑口无言，眼神里闪烁着藏不住的心虚。</p>
“宇棠，她只是新来的护士，先前又被我把注射器给弄掉，大概一时心慌，不熟练，弄错了吧！”苏琅扯了扯程宇棠的衣摆，善解人意的辩解道，“反正碘酒和酒精都是擦，先擦后擦有什么区别吗？”</p>
“呵，这区别可大了。”程宇棠冷哼一声，言之凿凿的说道：“这是身为医护人员最基本的常识，我从医这几年，无论国内国外，还从没见过哪个护士犯过这种低级错误！”</p>
那女护士听到他是医生，稍显吃惊的瞟了他一眼。但马上收回目光，一改刚才的高冷，低三下四的朝苏琅点了点头。</p>
“对不起。苏小姐，我承认……我的确还在实习期。刚才，实在是太……太紧张了。”她从口罩后传来的声音，有点囫囵吞枣的味道。</p>
苏琅向来吃软不吃硬。</p>
她冲程宇棠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放对方一马。</p>
程宇棠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对方的手。</p>
但他狐疑的目光，依旧聚焦在女护士的脸上。他神情严肃，目光如炬，像苏琅先前一样，试图把对方的五官打量清楚，但他很快发现一切只是徒劳。</p>
见对方果断的扔了棉签，把注射器还依旧捏在手里，他一扬下巴，一针见血的指出：“你这针管暴露这么长时间，还能用吗？”</p>
“当……当然不能。”女护士忙不跌的也扔了，唯唯喏喏的点头表示，“我……我这就去换药水。”</p>
说罢，她推着药品车，急急忙忙的往外走。</p>
望着她婀娜窈窕的背影，程宇棠的浓眉拧出个深深的川字，“这个护士也太古怪了。”</p>
“有什么古怪的呀。”苏琅不以为然，“你程大医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得理不饶人了？”</p>
程宇棠回首一笑，然后，拖了一张靠背椅，在苏琅对面坐下，直勾勾的看着她。</p>
苏琅很容易就从他幽黑的瞳孔里，找到自己略显单薄的剪影。</p>
“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全吗？”</p>
又是她的安全，又一个因为担心她的安全，而变得神经兮兮的男人。</p>
可这种跟抹了蜜似的话，许轩哲绝不会说出口。不过，从程宇棠的嘴巴里说出来，也一点不轻浮违合。</p>
苏琅僵硬的一扯嘴角，假装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别着头，躲开了他的目光，“你们还真是奇怪，只是一个任何人都有可能犯的小错误，也能联想到人身安全。”</p>
“如果没有问题，门口那两个彪形大汉又是怎么回事？”程宇棠压低音量，甩了下头，“姓许的总不至于派他们来做装饰的吧！”</p>
苏琅不得不承认，他心细如尘。</p>
此时，门口的两个大汉，其实现在只剩下一个。</p>
先前，当那年轻女护士推着小车出去时，其中一个保镖像台自动跟踪仪，毋须任何人发令，便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p>
苏琅不由哭笑不得，摇头叹息。</p>
这些人的神经成天高度紧张，眼里看谁都像是坏人，迟早得患上迫害妄想症！</p>
“到底出了什么事？”程宇棠显然也注意到这个细节，他一扬下巴，接着又问，“姓许的派他们来防着谁的？”</p>
苏琅晦涩的一笑，三缄其口。</p>
她总不能开诚布公的告诉对方，其实，许轩哲心里怀疑和防备的人，正是他的妹妹程阅馨吧！</p>
看她不想回答，程宇棠识趣的没再追问，只是自嘲的一笑，调侃道，“怎么，你和许轩哲之间，这么快就达成共识，有了需要共同守护的秘密？”</p>
苏琅嘟着嘴，苦笑。</p>
她可没有秘密，许轩哲有。</p>
而且，在许轩哲诸多的秘密里，没有一条是需要和她共同守护的。</p>
这可说是目前她和许轩哲相处时，最令她介怀的一件事！</p>
“对了，宇棠，你妹妹最近怎么样？”苏琅如梦初醒似的问。</p>
“她呀……前几天暂停了电视台的工作，今天一大早就出国散心去了。”程宇棠轻描淡写，不想提及妹妹和许轩哲之间的恩怨。更不想告诉苏琅，其实程阅馨已经被许轩哲挤兑得在C市无法立足。</p>
他就着这个话题，诚心实意的说，“苏琅，如果你心里还在为天台上的事情怨恨阅馨。那么，我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p>
苏琅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她只不过是想确认，下午的那辆别克车和程阅馨到底有没有关系。</p>
程宇棠的语气一转，依违不决的又问：“苏琅，这么说……你已经选择了许轩哲，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在一起了，是吗？”</p>
苏琅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了。</p>
这男人，一直这么豁达爽朗，令人不愿，也不想伤害他！</p>
但苏琅深知，这是一个婉拒程宇棠，让他对自己彻底死心的最佳时机。所以，她抛开顾虑，毅然决然的点了点头。</p>
“你在骗我，苏琅，你没有说实话，你在撒谎！”程宇棠盯着她明亮的眸子，直言不讳的指出，“因为，你的目光远没有你的动作那么坚决。你的眼睛里只有茫然，惆怅，还有对未来不确定的忐忑和无助。”</p>
苏琅一愣，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他看穿了心思。</p>
是的。</p>
其实，她远没有被这段突如其来的爱情，冲昏头脑。</p>
更没有被许轩哲近乎霸道的热情和呵护，蒙蔽双眼，迷惑心智。</p>
尤其，在今天经历了许轩哲再三的出尔而尔，让她觉得缺乏基本的尊重和安全感后。</p>
她相信，自己和姐姐当初一样，在未来的日子里，即将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许轩哲。</p>
还有许轩哲背后，一个有着庞大体系的家族，一个类似旧时宫庭，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p>
仅管，她至今还没见过许家的任何一位长辈，但从杨秘书和几位晚辈的口中，也能对许家长辈们的傲慢和禀性，窥见一斑。</p>
正如程宇棠所说，未来留给苏琅的，其实只有彷徨和心怯。</p>
她也不知道，能和许轩哲走多远；</p>
她更不知道，能和许轩哲走多久。</p>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捏着绝症确诊书，得知死期的垂危者，从容，或是悲观，端看垂危者自己的选择。</p>
此时，她的踌躇，她的犹疑，仿佛让程宇棠又看到了一丝希望。</p>
他倾前身子，大手一伸，顺势就拢住了苏琅搁在腿上，略微冰凉的两只手，“苏琅，既然明知前方泥泞，困难重重，为什么不趁着还未泥足深陷时，抽身出来呢？”</p>
苏琅怔怔的盯着两个人叠加在一起的手，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指尖直涌心尖。</p>
抽身，如何抽身？</p>
当你发现已经爱上一个人时，便注定要和他共同演绎人生中的一段快意恩仇。</p>
“嗯——咳！”这时，门口的保镖咳嗽了一声，刻意的痕迹太过明显。</p>
这些家伙，不仅仅是来保护苏琅，还要充当许轩哲的眼线，阻止其它异性接近苏琅吗？程宇棠充耳不闻，即没有放开苏琅的手，更没有打消说服她的念头，“苏琅，你不是和我说过，许轩哲不是你心里面的那个人？不是让你这四年来，对所有异性举牌Sayno的那个人吗？”</p>
“是……”苏琅嗫嚅。</p>
许轩哲的确不是暖男。可这个口是心非，外表看似冷漠的男人，总会在不经意间，又表现出他最温暖，最贴心的一面。</p>
譬如一声不吭为她买来的新皮包，再譬如偷天换日送给她的黑莓手机，又譬如用心的帮她收集姐姐过去的照片……</p>
“宇棠，你不明白。”苏琅一边仔细回味，那天许轩哲把她从电梯里抱出来时的情形，一边把手从他的掌控中抽出来，抱紧了自己，“四年前，有个男人曾经两次救过我。其中有一次，可以说是冒着生命的危险……”</p>
说到这儿，苏琅不由一怔。</p>
她被人冒着生命危险的救过，许轩哲冒着生命危险的救过人，这……这是上帝的巧手安排，还是……还是她和许轩哲当年经历的，根本就是同一次危险？</p>
苏琅忍不住又脑洞大开，开始天马行空的猜想：</p>
不不不，王妈当年明明告诉过她，暖男受伤的部位是下巴至耳垂，和许沛烨受伤的部位差不多，根本就不是许轩哲受伤的手背呀！</p>
况且，王妈为什么要骗她，王妈又有什么理由要骗她呢？</p>
许轩哲一定只是许轩哲，他怎么可能会是暖男。</p>
如果他是暖男，那岂不意味着，他的父亲就是老魔鬼，不不不，这也太荒唐，太可笑了。</p>
苏琅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p>
然……</p>
当她仔细回忆，当年除夕夜在酒店包房里的一幕。</p>
虽然，她已经想不起席间的细节和对话。可妻子，女儿，还有个只会哭着喊着叫饿的小儿子，和如今沛烯和沛炜的年龄和身份，多么的相似呀！</p>
那么……</p>
如果许轩哲，就是当年坐在她身边的那个冷血老怪物……</p>
那么暖男又是谁？</p>
苏琅只觉得脑子绕了，乱了，晕了。</p>
她觉得自己再想下去，不发疯，也会像母亲一样变得神经分裂。</p>
她头一次觉得，原来，许轩哲的性格那么复杂，那么像是一个老魔鬼和暖男的集合体，神秘得令她怦然心动，倨傲得令她神魂俱乱，偶尔，又会冷酷得令她心生敬畏……</p>
“苏琅，苏琅，你这是怎么了？”</p>
见她说着说着，突然闭上嘴巴，一阵蹙眉一阵苦笑，一阵又类似抓狂般的拼命摇头。</p>
程宇棠惊慌失措，用力摁住她晃动的肩头，甚至不惜用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试图把她从梦游的状态里唤醒。</p>
护工也被她痴迷癫狂的模样吓到，忙不跌的为她端来一杯热水。</p>
苏琅接过杯子，小心翼翼的抿了两口，尔后，对程宇棠报以一个羞赧的微笑，“对不起，我……我只是不自觉的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所以有点激动。”</p>
程宇棠豁然一笑，安抚道：“可别告诉我，许轩哲就是救过你两次的Superman。”</p>
“当然不，”苏琅遗憾的摇了摇头，“四年前，我眼盲，压根没机会一睹对方的真面目，甚至也没想过要追问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有个英文名，好像叫……Perry！”</p>
“等我去到美国，治好了眼睛，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孤陋寡闻。满世界不知多少叫Perry的男人，高的，矮的，黄皮肤，白皮肤的……”说到这儿，苏琅把叮当猫的马克杯搁在床头柜上，自嘲的摊开双手，“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的蠢。”</p>
“应该说你思想太单纯！”程宇棠没有追问她这段往事的细节，而是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p>
因为四年了，这可算是苏琅首次向他倾诉心事，倾吐心声！</p>
苏琅恬淡的一笑，“也许是吧！我曾发誓这次回国后一定要找到他，并亲口对他道一声谢谢……”</p>
在她心里，原本找到老魔鬼，就意味着找到了暖男。</p>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会遇上许轩哲。”说到这儿，苏琅又讷讷的摇了摇头，“有时候，我也很惶惑，也很抗拒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是，我却不得不承认，他的一些行为、举动，真的真的很像四年前曾救过我的那个人。”</p>
“这么说，许轩哲在你心目里，实际上是个影子，一个替代品？他只是碰巧有某些特质，很像你的初恋，你的Superman罢了。”程宇棠听到这儿，反而释怀了。他似乎觉得自己还没有被许轩哲打败。苏琅的内心，也没有完全被许轩哲攻陷。</p>
“不，也不是的……”苏琅原本只想找个人，直抒胸臆，没想到反而又被程宇棠误解了。</p>
她摇了摇手，还想接着往下说，只见刚才跟着女护士离开的保镖，行色匆匆的跑回来。</p>
他神情戒备，站在玄关处巡视了一遍病房，见无异样，才对一直守在门外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问：“这里没什么事吧！”</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