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这一次来宣布诏命的石全彬和一名御史台的监察御史里行唐介来到张庄时,张玉兴还在新作院中没有回来,唐介先是独自在启蒙班里转了一圈,心中就决定了一名人选,正是刚刚八岁,班上年纪最小的石头,准备到时候就让他跟着一起去上殿,看看张玉兴启蒙的效果。
等到张玉兴临近中午回到张庄中的时候,石全彬和唐介正等在那里,石全彬给张玉兴宣读了诏命,让他下次早朝之时带着一名唐介临时指定的启蒙学子前去皇宫,待到早朝结束后就要张玉兴自己为自己辩护了。
石全彬宣读完了诏命后,张玉兴与他们两人见了礼,结果不等张玉兴说话,唐介就抢先一步说道:“张县男,下官唐介,向来是有一说一,以公心为主绝不偏袒任何一方。现在本官身负皇命,不敢稍有差池,你的事情也多也忙,不必特意招待本官,只需要安排本官的一日三餐和住处就可以了,我就在这学院里呆上两天,监督你们的教学时间,以示公允。至于到时候具体带哪名学子上殿,还要等到我们出发前才能告诉你,还请张县男体谅。”
唐介的话说的有些不太客气,张玉兴倒是不在意,一来知道唐介就是这样的性格,这样说话并不是针对他。二来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当初推出这些启蒙教材时就想到可能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罢了。“好!一切就依你之意就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和下人说明就行,我会吩咐他们全都照办的。”
唐介听了张玉兴的保证后就不再多言,转身直接出了张玉兴的住所前去学院中了,刚才他在启蒙班里转了一圈,虽然听不太明白上面讲的什么,但是看到那些蒙童们虽然穿着朴素,但是那副认真听讲学习的样子,不由的就想到了自己幼时父亲早逝于漳州任上,造成家境困难,自己依然是勤学苦读,才能在二十岁之时在天圣八年(1030年)得中进士。所以唐介感觉自己与这些蒙童们特别有亲切感,只是听着朗朗的读书声就让人陶醉。
不仅如此,通过仔细观察启蒙班的教学过程,张玉兴开办的启蒙班里有很多东西都让唐介非常感兴趣,比如那些年轻的小先生教导学生所用的黑板和粉笔,就让唐介觉得非常有用,当初自己启蒙识字的时候,只能靠着书册死记硬背,由于纸和墨都比较贵,写字的笔画只能是跟着先生用手在空中比划,或是用树枝在沙子上写画,非常的不方便,偶尔有特别复杂的汉字,先生才会一笔一划的写在纸上让所有人观看临摹。
可以说学习识字的过程就是一个痛苦的死记硬背的过程,反观这里的启蒙班,讲台上的小先生可以用粉笔在黑板上面随意拆分每一个字的书写步骤,不像在沙子上写字必须围近才能看清,黑板上的字非常清晰,唐介坐在教室的最后也能看的非常清楚明白。
还有一个让唐介吃惊不已的就是这些学生学习汉字的速度。由于唐介来的时候,学生们已经学完了拼音的课程,已经到了通过《三字经》等启蒙文章来识字的阶段,书册上的这些文章上面都标注有拼音,唐介看不懂,这些学生却都能看明白,再加上课堂上小先生的讲解,就能了解字义和书写方法,一天下来每个学生都能大致掌握几十个汉字,就这还是因为一天的课程只有一半是学文字,另一半要用来学算学。
这样的速度怎么可能不让唐介吃惊?要知道这时候学生是繁体和简体两种字体全都要学的,简体字唐介不太明白,繁体字却是知道的,每一个繁体字都是相当复杂的,一个几岁的儿童,想要通过死记硬背记住每个字的书写方法和字义,需要要相当的时间和反复练习。当初自己学识字的时候,一天能记住几个繁体字就是好的了,如果能记住超过十个字,就会受到先生的夸奖,直说自己是一个天才,这要是和这里的学生一比,自己的天才光环直接就被扔在地上还要踏上百十只脚了……
现代社会有拼音法,能方便的为一个字注意,方便学习一个不认识的字怎么读。古代也有类似的方法,只不过没有拼音方便。比如最早为了给汉字注音,人们固定的选取一些字作为注音字用。叫作叶音法,用“读如”或“音”“叶某音”的形式给字注音,比如:梁用叶音法注音为:音凉。但是这种方法很不好用,在很多场合下注音的字比被注音的字还复杂。也就是说学生必须才学会这些被固定选出来做注意的字,然后才能给其他陌生的字注音。
后来随着佛教的传入,反切法也传入中国。反切法就是用两个字以“某某切”的形式为其他字注音。前面的字的声母与被注音字的声母相同,后面的字的声母与声调与被注音字的相同,还拿刚才的梁来举例的话就是梁:立昴切。立字与梁声母相同,昴字与梁的韵母和声调相同。同样的,这种方法也需要学生事先学会大量的汉字,知道这些字的读音才能为陌生的字来注音,也就是用汉字为汉字注音。
明清以后有传教士还来的用罗马字母注音等方法现在还没有出现,就不再多说了,反正现在要教给蒙童一个陌生的汉字,要么就是死记硬背,要么就是用他已经学过的汉字来注音,再加上古代繁体字非常复杂,难写难记,这也是古代汉字识字率低下的原因,也是唐介现在看到启蒙班的学生识字进度神速而吃惊的原因。
还有教室里的那些玻璃窗户也让唐介吃惊不浅,之前只是在赵祯的垂拱殿才看到类似的窗户,当时就让他觉得这玻璃窗户真是神物,不仅能挡住室外的寒冷和风雨,还能让室内在白天时明亮无比,不需要开窗就能看清书上的小字,不愧为皇家所用之物。
没想到在这学院中也看到类似的玻璃窗户,而且还不止一间房间有,这里的所有房间似乎都是如此,在他想来这玻璃窗户必定是价值不菲,想不到张玉兴为了这些学生竟然甘愿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心下也是佩服之至。
话说唐介只和张玉兴说了几句话就转身离开,没有一丝讨好客气的意思,等他出去之后,石全彬对着张玉兴说道:“这唐介只是一名小小的监察御史里行,却这么不知变通。”
张玉兴笑着说道:“他就应该是这种脾气性格,不然就不是唐介了。”
唐介在北宋历史上其实和后世的包拯一样是有名的直臣,为官清正廉直,刚正不阿。为官几十年,始终是不避权贵,秉公执法,因弹劾奸佞,赢得“真御史”的美名。当然后世也有人把他说成是“唐大炮”,是大宋朝最有名的喷子之一。
石全彬听了张玉兴话有些奇怪:“怎么?张县男认识唐介?”
张玉兴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没有没有,唐介刚被调入京城担任监察御史里行,正是要表现的时候,所以现在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很正常了。”
监察御史里行也是隶属于御史台的官员,所谓里行其实就是由低级官员出任御史,最早是出现在唐太宗年间,由马周以布衣之身出任,到了宋朝也是经过了几次废止和复设,不管怎么说也是为了加强朝庭的监察力量。
唐介是天圣八年考中的进士,在外做了一任平江县令,如今也只是刚进京城,石全彬倒是没有把一个小小监察御史里行放在心上,听了张玉兴的解释也没有多想,而是担忧的问道:“这次是由孔道辅在早朝上弹劾了你三大罪状,没想到他这右谏议大夫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就烧到了你的头上。孔道辅作为孔子的后人,在读书人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可不是之前的孙沔之流可比,这一次弹劾也吸引了大批官员的附合,你这一关只怕是不太好过啊。”
石全彬他们一众新上来的内侍宦官,正是借了张玉兴的光才在最近大出风头,一度盖过了众多在宫中打混多年的老牌宦官势力,得到了官家赵祯的赏识和信任。这样一来无形中他们就和那些旧宦官势力唱起了擂台戏,所谓伴君如伴虎,形容他们这种人是最合适不过,别看今天得势时风头无二,一但失势,下场也会凄惨无比,这其中可以说就靠着皇帝的一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