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背后灵（8）
严海阳的父母来的很快。
他们夫妻二人的衣服很旧，却被洗的干干净净；明明只是处于人生的中年时期，鬓角却已经花白了。
岳悦曾经的欲言又止、以及严海阳话里隐隐约约提到的事情，结合眼前看到的这一幕，让我真正知道严海阳家里的条件确实很不好。
“警察同志，你们确定是俺的孩子吗？”严海阳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说话的是严海阳的父亲，他似乎是不习惯站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说出来的话声音小却带着急切，“是不是找错人了，俺孩子昨天还打电话嘞......”
苏安跟老何对视一眼。
“那您先去看看。”苏安安抚着严海阳的母亲，示意严海阳的父亲跟着老何去看尸体。
“不，俺也去。”严海阳的母亲此刻却表示出了浓浓的坚定，“俺要亲眼看看！”
苏安长叹一声，还是扶着严海阳的母亲，跟着老何一起去了暂时停放严海阳尸体的房间。
没多久，房间里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凄厉的女声以及低沉的男声，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之心碎。
我的视线看向手中的资料：严海阳的父母亲都身患重病，父亲是尿毒症和糖尿病，母亲是肾结石。明明都不是要人命的病，可需要长期吃药透析治疗，这些年来早就拖垮了这个家庭。
严海阳的父母干不动重活，平常只能勉强给人家干干零碎的活计，偶尔出去捡些破烂换点零钱。家里的开支，以及父母的药、自己的学费，都靠严海阳一个人支撑。
怪不得岳悦这么担心......
顾厌注意到了我手里的资料，安慰地道：“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看到，局里会组织捐款的，至少把两位老人的生活安排好。肇事司机找到了，也能赔偿一笔钱，只是严海阳当时似乎是自己撞上去的成分居多，可能赔偿会少一点。”
“这样的事情经常有吗？”顾厌的话里多少带着些习惯，让我忍不住发问。
“在警局久了，会见到很多事情。”顾厌朝哭声的来源看了一眼，“希望他们能尽快地接受这个事实，毕竟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我也不
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陪着顾厌一起沉默。
他们认领尸体的过程很快，除了伤心欲绝的严海阳父母，其他人都是司空见惯的样子。只是感叹了一会儿，就又忙碌了起来。
生活，真的是太不易了。
“严海阳出事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张潇，”苏安看着严海阳父母离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打转，“感觉很可疑，但路口监控表明，这确实是一场意外。”
“他见过张潇？”老何虽然没跟进这个案子，却听苏安说了不少，“哦哟，那真的很可疑哦。看起来都跟她有关的样子？说不定这个小美女会催眠呢？”
老何孩子跟办公室里大部分的人年龄差不多，再过几年他也就退休了，说话没什么顾忌：“跟她说了几句话，下一秒就出事了，说不定还真是会催眠呢？”
“这样，苏安。”顾厌仿佛想起了什么，“去找找张潇的爱好之类的......关注一下她平常喜欢去的地方，也许真的有线索呢。”
“好的。”苏安点点头，应承下来。
“哎，交给你们小年轻去做了。”老何双手朝后一背，摇头晃脑地走了。
“我去忙了老大。”苏安全心思都放在了新的工作上，打了声招呼立刻就走了。
“好像有点晚了，”顾厌看了眼墙上挂的时钟，“我送你回去。”
“那你呢？”对于顾厌的性格我多少也有点了解，他这样说，估计自己暂时是不回去了，“送完我再回来加班吗？”
“额......”顾厌揉了揉鼻子，瞧起来有点点心虚，“我也要帮忙调查他们几个，可能确实是走不开......”
“嗯......你先去忙，我没事。”我坐在椅子上没动，把移动电源跟数据线拿了出来，“我等你。”
“女孩子熬夜不好。”顾厌执意想送我回去。
“真不要我陪你吗？”我没有生硬地坚持，反倒是扬起一个笑容看向他。
“......”顾厌犹豫了。
“真的没有关系，偶尔熬一下夜没什么事情的。”我安抚他，给他摇摆不定的心加了点筹码。
“好......那你先去休息室玩会，困了就睡会。”顾厌伸手，示意我把手放在他手心，“走，在这里如果睡着的话，肯定会着凉的。”
“好。”我借
着他手里的力道站了起来。
把我送到休息室，放好了零食跟热水，顾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而我却在确认顾厌真的走了之后，悄悄地推开门，带着手机朝警局门口跑去......
————
“我刚刚......看见我爸妈了。”走出警局大门没多远，严海阳就出现在我面前，现在他满脸焦急，“有没有办法能让我见我爸妈一面？！”
我退后几步，摇摇头。
“怎么可能，你不是可以看见我吗！！！”严海阳很激动，紧紧盯着我不断逼近，“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皱着眉头，慢慢退回到了警局门口的台阶上。
严海阳很想过来，却被无形的力道一次次打开。
紧接着，他的表情越来越怨毒，眼神里全是恶意：“你怎么就能看见我，我爸妈为什么不可以......”
他伸出已经不是实物的手，在身前用力地伸长，很想把我从那个被保护的范围内抓出来，一次又一次......
“海阳，你干什么海阳！”岳悦出现在严海阳的身侧，用力把他朝后带走，“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严海阳的身体开始渗出血迹，乌黑的血液在地上凝聚成一团，他已经越来越像他死前的模样了，“为什么她就可以看见我！别人为什么就不可以！她能看见我们为什么她还是活着的？！”
岳悦像是被锤击了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严海阳，她深爱的人：“海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严海阳似乎是被她的眼神敲醒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你在说什么你自己知道吗？”岳悦松开了握住他手臂的手，眼睛里都是失望，“你怪别人还活着，是不是接下来你就要怪我，说我害死了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严海阳看不得岳悦这么伤心，着急地辩解，“我只是......我只是太心急了而已。”
严海阳说着，身上的血迹开始慢慢变淡，伤口也逐渐恢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又不是想杀了我，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岳悦朝我这边撇嘴，“你需要道歉的人在这里。”
“......”严海阳转头看我，“对不起。”他道。
我站在台阶上没动。
一般的鬼魂24小时之内就不会再留在活人生
活的地方了，岳悦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被谁杀了、跳楼的时候却恢复了意识而心有怨恨。
那么，严海阳又是因为什么才留在这里的呢？明明他死之前都是无意识的，没有执念，没有什么非要完成的事情。
他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严海阳，”我开口叫他，现在我面前的这个鬼魂依旧眸子清澈，仿佛之前那犹如恶鬼一样的变化只是我的错觉，“你死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什么？”
“我......”严海阳的神情看起来无辜极了，“我死之前什么都没想，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死了啊。”
“你确定当时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吗？”我追问，紧紧盯着他的表情观察。
“没有，我确定。”严海阳的眼神透漏出坚定，回答我问题的时候也没有犹豫。
看起来确实是不知道呢......
那么他会留在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们刚刚一直在这里吗？”我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嗯，警局里面我们进不去。”岳悦说，“刚刚我们看到了海阳的父母，所以他有点着急。”
“严海阳确实不能让别人再看见他了，”我看向紧张的严海阳，“看到了也没有什么办法能留下，你想想你刚刚的反应，还适合去见人吗？如果你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而且，我确实没有办法能让别人看见他。”
严海阳沉默地看着地面。
“你想说什么我可以帮你转告。”我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松了口，“倒时候你跟在我旁边就行了。”
“谢谢你......”严海阳没抬头，闷闷地回答，“刚刚真的对不起。”
“我先去里面了，”我转身朝里面走，“你们待在外面别乱跑就可以。”
在严海阳跟岳悦看不到的背面，我满脸的严肃：严海阳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留给他们跟我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