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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陆远思竟真的一点脸面都不留,陆应狠狠地瞪了陆老夫人一眼,让她缩了一下脖子,心中更是气愤,却不敢再说什么。
实在是不想和陆远乔待在一起的陆远琳正好在这个时候出来,王妃省亲,接驾的人却姗姗来迟,这原本是够得上藐视皇族的,但陆远琳毫不在意,没有哪个皇帝会为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去惩罚当朝阁老,她才不怕。
第8章 内宅 可陆远琳才刚一出来就看见了这样……
可陆远琳才刚一出来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场闹剧,当即怒从心头起,她一步当先,以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刚要开口的陆应:“陆远思!你什么意思?”
正在唱礼单的人得了陆远思的眼色,适时地收起礼单,笔直地站在了一旁,不再开口。陆远思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我虽生于陆府,却与这府中格格不入,若是收了这些嫁妆,倒好像是我欠了府中什么,因此今日特地来将财物归还,再与府中清点一二。若是可以,我们就此分割清楚,此后便不要再有往来了吧?”
陆远琳冷笑一声,发髻上的五铢钗光彩夺目,她神色鄙夷地说:“说什么不相往来,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就是想说我们贪了你的嫁妆,是我陆家亏欠了你么,想来讹我们么?陆远思,你还有没有良心,这才刚一嫁出去就想反咬我们一口?”
陆远琳可谓是说出了所有人都已经心照不宣却不敢说的话,因此这话刚一落下便引起一片哗然,她却全然不觉,正要步步紧逼,就被陆应厉声打断了:“闭嘴!”
“祖父……”陆远琳何时被陆应吼过?当即不可思议地看向陆应,却只看到了陆应满脸的怒火:“退下!”
陆潭及时拉住了陆远琳,阻止她继续辩解,一边皱眉看着陆远思。
没了陆远琳的声音后,场面倒是一时安静下来,显得百姓的议论声愈发大了。
“你有所不知,这四小姐虽然是长房嫡女,她父亲却并非陆老夫人的亲子,在家中自然会受到排挤,陆将军又英年早逝,四小姐一介孤女,在府中日子必定不好过。”
有年纪长些的知道陆府内情,便愈发滔滔不绝起来:“这陆老夫人啊并非陆阁老原配,乃是由妾室扶的正,谁想得到呢?原本一个妾室,成了嫡母不说,还生了个当皇后的女儿,哪里还容得下前面有个元夫人留下的嫡子,处处压着她的儿女?都说啊陆家乃是书香世家,陆阁老是因此才不喜投身行伍的陆将军,可是见四小姐如今的境况,恐怕是这位嫡母容不得陆将军在家,才逼得他弃文从武也未可知啊。啧啧啧可怜陆将军为国捐躯,他的独女在家中却要遭受这样的对待,连嫁妆都克扣至此,谁知道平日里都受了怎样的对待啊。”
此言又是引起不少赞同,却也有持反对意见的,认为陆远思一介女流、又是晚辈,如此不知礼数实在是有碍观瞻,却又念及她自幼失怙,看样子在家中也并无人管教,又免不了一声叹息。
“王妃,”陆应是多年的老狐狸,自然不会在礼数上让陆远思抓到把柄,他做足了恭敬的姿态,显然是以陆远思为君自己为臣,拱手道:“老臣忝列高位多年,却不知王妃这些年受了这些委屈,臣定慎重调查,若是此事属实,家中当真出了背主贪赃、目无尊卑的奴婢,老臣定不轻饶。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妃便是当真受了委屈,也不该不顾女子名节在此处泼闹,老臣被言官弹劾一句治内不力倒是事小,若是王妃因此丢了皇室脸面,那才是真正的不妥。”
不得不说,陆应这么多年的官不是白当的,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这些年陆远思受过的委屈全都怪在了奴仆身上,将陆家众人摘得干干净净,又抬出了皇室脸面,让陆远思不得不就范。
只可惜“女子名节”这四个字听在陆远思耳中便只觉得好笑,她正要说话,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咳嗽:“陆大人的意思是本王的王妃在冤枉人了。”
陆远思嫁到瑨王府的这几日,每个动作都落在了傅承禹眼中,她绝对算不上安分守己,可也和傅承禹想象中相去甚远。
陆远思新婚第二日便将自己陪嫁的贴身丫鬟贬去做了粗使丫鬟,连她所住的院子半步都无法踏入,反倒是提拔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墨薏——傅承禹查过,在陆远思所有陪嫁的丫鬟中,这个墨薏在陆府中的地位是最低的,她也是唯一一个主动请求来给陆远思陪嫁的。
毕竟没有人会看好一个和外男有牵扯、注定得不到宠爱的未来王妃,而墨薏此前和陆远思没有任何交集,她做出这样的请求,若不是想背水一战,便是另有隐情。
而除此之外,陆远思呆在王府校场的时间最长,她并未向人请教,一眼便能看得出是有功夫底子在身上的,而这就和陆远思突然转变的态度一样,根本查不到丁点线索。
今日傅承禹同意陪陆远思回门,原本便是想借机查探她的底细,却不料她是当真要与陆家决裂,说话听上去并不咄咄逼人,却是每一个动作都在打陆家的脸,就连陆应这种见惯了官场沉浮的人都露出了怒色,傅承禹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这位王妃。
见陆应夺回主动权,陆远思只需要借坡下驴,双方便能再次其乐融融地一同回府,陆远思给了他这点面子,便能借机提出自己的要求,双方各取所需,虽然撕破了脸面,却也是可以修补的。
然而傅承禹却并不想见到这样的场面,他从马车上下来,用一句话便打破了陆应勉强维系的平衡,直接将问题指向被克扣的嫁妆,让人避无可避。
陆应显然并未想到傅承禹竟然也在,陆家其他人也都震惊地看着那个病恹恹的青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傅承禹不应该对这个给自己带了绿帽子的王妃避之唯恐不及吗?他不是身体抱恙每日连门都不出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傅承禹并未理会众人的惊讶,身上披着对于这个季节来说过厚的大氅,脸色明显的苍白。
“还是说陆大人认为我瑨王府会惦记着王妃的这一点嫁妆,特意来攀咬大人?咳咳咳……”
说这话的时候傅承禹的目光一直放在陆远思身上,想要看看她被打乱计划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然而他却什么都没看见。因为陆远思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第一时间走到了他身边,毫不见外地扶住了他的胳膊:“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说好了一切交给我的吗?外面这么大的风,你若是病情加重了,还能指望那个蹩脚大夫吗?”
蹩脚大夫指的应该是丛啸,傅承禹想象了一下他如果听见这个称呼会有什么表情,忍不住笑起来,却又因为身体尚未调养好连连咳嗽了几声,陆远思便担忧地拍着他的背脊给他顺气。
这两人的亲昵动作落在外人眼中自然免不了一番感慨,自然会联想起如今并不在场的傅承浚,不免猜测此前种种传闻是不是真的,瑨王夫妇这关系看起来并不像是有嫌隙啊?若是王妃与燕王当真有什么,瑨王真能忍到这种地步?
旁人是怎么想的傅承禹并不知道,不过他却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已经偏了,便将心思又拉了回来,摆手道:“我没事。”
陆远思将信将疑,等夫妇二人说完了话,陆应才终于找到机会行礼,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下,原本还是双方僵持的局面由于傅承禹的到来瞬间变得不同,陆远思压低了声音在傅承禹耳边说:“看,你起到的作用还是比你相信中要大的,相信自己。”
在陆远思眼中,即便是男子,也应该抬起胸膛自信些做人,傅承浚若是一直这样对自己没有信心,这病也更难好些,可她这句话听在傅承禹耳中却觉得另有意思。
他翘了一下嘴角,假装没听见陆远思的话,对陆应道:“陆大人快请起来,我一介孱弱皇子,怎敢受您大礼,你们也都起来吧。”
陆应表面功夫做得很足,忙道几声不敢当,随后才道:“殿下说得对,是老臣愚昧了,以王妃的身份,自然是不会扯谎的,此事牵扯众多,无论是所涉奴仆还是陆家和王妃的清誉,都该慎而重之。”
他不动声色地打了一个太极,纵使是没有直说陆远思仗势欺人,也差不多是将她信口胡言摆到明面上了,偏偏他这番话还叫人纠不出错处来。
傅承禹笑眯眯的,也不接他这话,轻易地甩给了陆远思一个烂摊子,似乎是想看看她的反应——陆家对陆远思的态度不言而喻,傅承禹只是想看看向来乖顺怯懦的陆远思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是该慎重,”相比而言,陆远思脸上的表情就虚假多了,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在敷衍你:“今日大家都在,就一并清算了吧,如此自然不会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地方。”
此言一出瞬间引起了不少赞同——看戏的百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乎陆家是否克扣了长房嫡女的嫁妆,只是这样的八卦消息百年难得一见,他们自然得一饱眼福,然后再感慨一番高门贵族当真是关系混乱云云。
而这些赞同声却让陆家人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陆远思的确是陆清亲生的女儿,和整个陆家格格不入,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藏不了半点虚伪,她明晃晃地扯掉盖在繁华大院上的锦被,并且大有想将它剪成破布的架势,打定了主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把这点“家丑”闹得沸沸扬扬。
这一下就连傅承禹都眯了眯眼睛,她这一身“宁折不弯”的气势做得挺像那么回事,是个合格的“愣头青”,若是说和陆家决裂的戏码只是一场诱他入套的假象,那陆家付出的代价不免太大了些。
陆应官居一品,又是天下儒生典范,纵使什么都不做也依旧地位稳固,当真会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让自己名声受损吗?
陆潭压低了声音,大概是因为从未受过这样的气,他的声音便有点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地,听起来好像要把陆远思嚼了:“远思,即便你已经出嫁,你也还是陆家的女儿,你闹这么一出,陆家名声受损,你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哦。”
陆远思毫无波动,软硬不吃的人是最难对付的,更何况谁也不知道陆远思想做什么,陆应在官场几十年,即便是面对朝中那些动不动就“死谏”的君子之流也没有吃过这样的冷脸,一时间脸色难看至极。
场面一时变得十分紧绷,戏中的人不说话,看戏的百姓却是纷纷揣测开了,一时间说什么都有,而就在此时,一道温柔清越的声音从陆家众人身后传来。
“四妹妹,你回来啦。”
少女清脆的声音让人不由得想起林间的黄鹂,娇小美丽,让人忍不住想呵护在手心里,可自陆府中款款而来的女子步履端庄,层层叠叠的长裙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身形,行动间仿佛能荡起涟漪,虽然还带着白色兜帽看不清容颜,整个人却显得更加幽雅,让人疑心怕不是哪里的仙子下了凡间。
第9章 巴掌 大门口上演了一场足够成为全京城……
大门口上演了一场足够成为全京城谈资的大事,还在前厅里做着幽闲贞静、绝不抛头露面的大小姐陆远乔当然也知道了,眼看着事情愈发脱离掌控,她又怎么可能还能坐得下去?
在陆远思和瑨王扯上关系前,京城中人只知道陆家大小姐秀外慧中,无论是样貌还是学识皆为上等,鲜少有人听说过四小姐,便是关系亲近的世家,提起陆远思时也只说一句平和稳重,而她一夜之间就与瑨王订婚,和燕王的关系几乎在同时被公之于众,傻子都知道里面有问题。
从墨薏口中听到这些消息时陆远思并不惊讶,她急于理清陆家的人际关系,也看得出她陪嫁的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她的心腹,看着不远处款款走来的少女,陆远思心中便有了思量。
陆远乔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在为陆远思的回门而高兴,几乎顷刻间便叫人觉得有这样的姐妹在府中,陆远思能受什么委屈?怕不是她故意找茬。
陆远乔惊喜地走到陆远思面前,几乎等不及地想去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紧接着才看到站在她旁边的傅承禹似的停住了脚步,顿觉失礼似的顿了一下,然后福了福身子说:“见过瑨王爷,臣女见到妹妹太过高兴,一时竟忘了尊卑,请王爷治罪。”
傅承禹当然不会治她的罪,可陆远思却根本没给傅承禹开口的机会。
她往前站了一步,隐隐有将陆远乔和傅承禹隔开的意思,慢悠悠地开了口:“念在你还是初犯,治罪就不必了,只是日后可千万要记好了,藐视皇族是大罪,你可别牵连了祖父一世清名。”
即便是傅承禹都不得不佩服陆远思倒打一耙的功力深厚,陆远乔分明是想演一把姊妹情深,接下来便能顺理成章地把今日之事变成陆远思无理取闹甚至恩将仇报的闹剧,可陆远思根本没有给她发挥的机会,陆远乔猝不及防之下,准备好的台词卡了壳,竟然忘了该说些什么。
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有些伤心地往后退了退,似乎是被陆远思的话伤到了似的说:“王妃说得是。”
美人伤心,任谁都看不下去,虽然美人现在还蒙着面具,但是谁也不会觉得有着那样一双有着湿漉漉的眼睛的少女是有罪的,一时间人群哗然,方才还偏向陆远思的百姓纷纷指责陆远思忘恩负义冷酷无情。
既然她不再是可怜虫,那么她身为女子,却寡廉鲜耻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便成了人人指责的无耻行径,若不是顾忌着瑨王还在此处,恐怕他们就要直指陆远思不守妇道了。
陆远乔出现不过瞬间,局面便瞬间反转,陆家众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陆潭和陆应也都应着陆远乔的话头走,不动声色地引导百姓认为今日这场闹剧纯属陆远思自导自演,陆家生出了这样一个恩将仇报不知廉耻的女儿当真是有愧……
唯有陆远思不以为意,她的确是缺钱没错,但却并不在意陆家的嫁妆,那不是她的东西她也懒得要,至于“不守妇德”这种荒谬言论,她更是嗤之以鼻。
看着陆家的戏唱得差不多了,陆远思却迟迟没有动作,傅承禹从胸腔中咳出几声闷响,低声道:“三哥的手段的确不凡。”
陆远思:“???”
这和傅承浚又有什么关系,在陆远思的印象中,傅承浚不过是个放荡些的男子,不过考虑到这个愚昧的世界,竟以男子为尊,陆远思勉强可以认为傅承浚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不堪,然而他与自己这前身的纠缠却不是假的……
纠缠?!
陆远思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似的看了一眼傅承禹,随后又将那点神色掩了下去,认真道:“王爷放心,纵使燕王再好,也是越不过你去的。”
女子三夫四侍本就是寻常,因着某些原因,陆远思一时并没有这些心思,但顾忌着民间传闻,她又并没有那些记忆,三言两语之间恐怕解释不清楚,陆远思只怕会越描越黑,傅承浚若是因此吃醋那便不好了,因此才有这一说。
傅承禹有些莫名其妙,更是从未见过竟有人能堂而皇之地当着新婚丈夫的面承认她心中另有他人,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些:“王妃有分寸便好。”
陆远思并不擅长察言观色,也并未发觉傅承禹的话中深意,还暗自松了一口气,心说幸好傅承禹没有和她闹。
她从前在朝为官时听过不少后院起火的八卦,那些光风霁月的同僚们处理起家务事来都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么一想陆远思对傅承禹更加满意,暗暗发誓一定要治好他的顽疾。
这两个人的心思差了十万八千里,却诡异地达成了和谐的局面,陆远思甚至安抚性地拍了拍傅承禹的手背说:“在这种地方勾心斗角都是小道,斤斤计较乃是自降身份,王爷不必拘泥于此,且让他们议论去吧。”
她是漠北的战神,最看不上的便是这朝堂地权力纷争,即便是站在女皇陛下面前也未曾低过头,并且最终为她不弯的脊骨付出了代价,而她依旧“不知悔改”。
既然陆家已经将“遭受欺压”的姿态摆了出来,陆远思自然不会和他们客气,她往前走了一步,背着手说:“虽说我此次本是想将一切结算清楚的,可祖父执意认为我在府中受了欺压,我也没有办法,那只好再查一查了。不过寻常百姓人多口杂,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难免扭曲事实,为了不使家中蒙冤,还是交给府衙才最为靠谱,不过这等贪墨之事是该告知京兆府还是刑部我倒是有些困惑,王爷说呢?”
陆远思的神色看上去似乎相当不解,好像刚出嫁的女儿反手便将母家告上公堂只是见吃饭喝水般的寻常事,傅承浚看着她,一时竟分不清她是当真不解还是只是为了气气陆家——如果只是后者的话,她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
在陆远思毫无优势的情况下,她竟敢做出如此背祖忘宗的大逆不道之事,陆潭当即搬出了无数典故名言,摆出了要痛斥陆远思忤逆不孝的罪名,百姓也是一片哗然——□□已经多年未曾出现过这样不忠不孝的八卦了,更何况这八卦还出自儒学大家陆阁老的府上,还当真是应了陆远思成亲那晚所听见的评论——晚节不保!
陆远思全程安静地听着,好像陆潭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孽障说得不是她,这样一来陆潭激愤的言论反倒像是跳脚的丑角,渐渐的也就气势不足起来,陆远思道:“我说要将嫁妆归还陆家,你们不信,觉得我回来是找茬的;老夫人主动将我留在了这大门口,让诸位一同见证,你们又觉得我是在故意抹黑陆家声誉;那我便请府衙前来公证,将我这些年所受陆家恩惠一一清算,你们又不同意,觉得我背祖忘恩……陆大人,你身居高位,难不成朝廷有难时也是只会挑刺不能解决不成?”
这话说得可就真是相当不客气了,原本双方还处于“虚情假意”的阶段,说什么做什么都得先拉上一顶道义的大旗,陆远思现在却直接抛开了这些,口舌锋利如刀,直指要害。
原本已经被双方绕晕了的百姓终于跳出固有印象,除去陆远思重重不端行径不提,从本质上来说,陆家的确是处处刁难,反倒是陆远思一直的目标就只有“清算”这两个字。
这让百姓恍然大悟,暂时抛开了对于陆远思此等惊世骇俗之举的偏见,议论起陆家的行事来。
如今当朝首辅病重,正是几位阁老发力的时候,陆应的嫡长孙女在这个时候嫁给了瑨王爷,陆远乔也和燕王定了亲,实在是首辅的第一人选,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如今却被当中指责为政无能,任谁都听不下去。
可陆远思这话看着鲁莽,却并不好接。
陆应若是认了,便是为官庸碌,若是不认,便是私德不修,苛待长房嫡孙女,哪边都讨不着好。
陆远思叹了一口气,事情闹到这一步也并非她所愿,但让她就这么算了那显然办不到,陆家的东西要还,这口气也不能咽。
“去请京兆尹。”
眼看陆远思来真的,陆应脸色顿时黑了,终于维持不住高高在上的高人形象,怒喝了一声:“陆远思,你敢!”
陆远思险些笑出来,都到了这一步陆家怎么还期待着能用这种毫无力量的威胁继续掌控她?
出乎意料的是,陆远乔站了出来,她乖巧地扶住陆应的胳膊,对陆远思说:“王妃说得对,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府中出了这样的事还是要府衙来看看才是最公正的,免得有些犯了事的丫鬟关在府中还不知该如何是好。罚得轻了呢不知悔改,若是罚得重了,又有人说我们苛待妹妹,就连王妃曾经的丫鬟都不放过,那我们才真是冤枉,还是请府衙来看看最为合适。”
墨薏有些紧张地看着陆远思,想说那丫鬟应该就是盏茗,但不知为何看着陆远思平静的脸,她竟下意识地觉得害怕,一时说不出来。
陆远思早就已经过了满腔热血的愣头青的年纪,并不会因为一些低级的挑衅就着急上火,只要她那股子倔驴的劲儿不上来,大多数时候她都相当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可惜的是,陆远思的倔驴脾气,大多数时候都不肯认输,她叹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乖乖巧巧的少女。
在陆远乔提起盏茗时,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陆远思自幼孤苦,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大丫鬟和她亲近,二人的情分那是实打实的,陆远思甚至为了维护盏茗而受过罚。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陆远思会就此妥协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却像是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耳朵里炸响,轰得人脑子一片混沌,就连傅承禹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陆远乔——陆家嫡长女、闻名京城的才女、当朝皇后的亲侄女,自幼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即便陆潭再怎么宠爱陆远琳也不会让庶女夺走她半点光辉的天之娇女,在大庭广众之下,整个人都被扇懵了。
兜帽狼狈的落了地,陆远乔整个人都歪向一边,满脸都写着震惊,全场寂静无声。
第10章 威胁 陆远思早就已经过了满腔热血的愣……
陆远思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神色随意地动了动手腕:“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迟钝的疼痛终于爬上了面皮,陆远乔只觉得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如同一把火烧了上来,陆家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陆潭更是怒火攻心,直接上前一步,高抬起手来就要落下,竟是要将这一巴掌还回去。
“陆远思!你疯……”
可陆远思只是一个侧身就躲过了陆潭的巴掌,她脚下灵活地一钩,本就冲的太急的陆潭瞬间重心不稳往地上摔去,陆远思顺势抓住他的手腕向上一带,阻止了陆潭的跌倒,同时一巴掌甩了上去。
“陆大人这是干什么?把我的手都撞疼了。”
陆远思甩开陆潭,笑眯眯地看着陆潭,没人能想到陆远思竟然连长辈都敢动手,如此不忠不孝之举在大昭可谓是前无古人,这一次比方才更加安静,陆潭从未收过此等羞辱,气得浑身发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更不要说是陆远乔了。
老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不幸的是,陆远思就是这样的一个“兵”!
她如此毫不留情,举动甚至称得上是惊世骇俗,让陆家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陆远琳更是仪态尽失尖叫着对陆远思怒骂起来,却只见她揉了揉耳朵,对陆应说:“我倒是很乐意同你们在此纠缠,只可惜我家殿下身体虚弱,在外若是风吹得久了,怕是受不住,所以可以进去了吗?”
说到这里傅承禹十分应景地咳嗽了两声,他此次是当真对陆远思有些改观了,不是因为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打了人,而是因为她方才那利落的身法,外行人见了,或许当真会觉得陆潭的那一巴掌是个意外,但傅承禹却看得清楚,她就是故意的。
事情闹到这一步,谁都不知道不顺着陆远思的话接下来她还会做出什么事,陆应为官多年就未曾丢过这么大的脸,即便是心机深沉一时间也憋不出多好的语气,阴沉着脸请人进屋,还非得找一个冠冕堂皇地理由,啰嗦了好一会儿。
傅承禹便拖着虚浮的声音说:“既如此,便叨扰陆大人了。”
陆应现在可巴不得让他叨扰,一行人纷纷散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眼看着已经没有热闹可瞧了,周遭百姓不由得十分惋惜,不过转念一想但就方才听见的趣闻就足够咂摸个半年的了,自觉十分不亏,热热闹闹地散了。
此次陆远思闹出来的动静的确是有些大,让陆家众人很是有些诧异,不过她最终还是“服了软”,陆潭暗中称赞了陆远乔一句,听得陆远琳翻了个大白眼。
这点动静自然逃不过陆远思的耳朵,她挑了一下眉,却没说什么,随着陆应的指引到了正厅——一般而言命妇省亲都是往内院走的,在前厅将人见过一圈后便回到内院或者耳房去与母亲姐妹说话,将正厅留给男子们。
可陆远思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意思,非但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陆应下首,还丝毫不见外地吩咐起附中人给傅承禹上茶,一个人将主客二角饰演得十分得心应手,让陆应准备好的客气都没处放。
她随意扫视了一圈,发现无论是陆远乔还是孙氏都已经不见了,而陆潭和陆应则是不悦地看着她,悠悠然开了口:“既然没了外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潭一挑眉,险些没忍住——就方才陆远思的所作所为而言,就每一个字能和“客气”沾边,她现在反倒是来充好人了?
可还不等陆潭说话,陆远思就身体力行地向他展示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不客气”。
“这些年陆家是如何待长房的,是如何待我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就不必打什么口舌官司了,这么扯淡下去没意思,我今日也不是为了讨说法来的,大家把账目都清点清点,劳烦陆大人将我的名字从陆家族谱上划掉,自此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便两不相欠了。”
陆远思一点弯子也没绕,即便是已经进了耳房的陆远乔等人也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尤其是陆远琳,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上的五朱钗,旋即又觉得这个动作太过心虚,于是又凶狠地放下了手,低声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而外面的人脸色自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陆远思的话不知是哪里戳到了陆潭的痛处,他脸色当即一变,竟比在外面时更愤怒几分,只是高高肿起的脸颊显得有些滑稽:“逆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远思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落在唯一能做主的陆应身上:“我仔细想来,这些年应该也没花陆家多少银子,最大的一笔就是这十几箱嫁妆,我也没动过,只需找来管家一对就能知晓。陆家掌中馈的可是老夫人?若是大人认为有必要的话,便请老夫人一同出来也无不可。”
惨遭忽视的陆潭怒色更甚,反倒是陆应脸色深沉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他满腔的怒火好像哐当撞上了一堵墙,不敢再喷了。
见陆远思完全没有玩笑的意思,陆应便道:“我知晓你对家中仍有怨恨,但脱离族谱乃是大罪,哪怕你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瑨王妃,日后也只会为人诟病,这将是你一生的污点。”
又对傅承禹说:“管教无方,让殿下见笑了。”
傅承禹用温和的笑将心中震惊压了下去,陆远思的举动无异于欺师灭祖,可她就那么静静地往那里一坐,好像只是讨论明天该吃什么,淡定得实在不像是伪装。
陆远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干脆放弃争辩“怨气”这个问题,换了一种说法:“如今首辅病重,我知道陆大人想冲一冲这个位子……”
“放肆!”
陆应的脸色更难看了,陆潭极有眼力地接着说道:“你怎么敢妄议朝政?!殿下,这……”
“但是既然我已经闹出了这样一场,”陆远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地给他讲道理:“朝中必有非议,陆大人不肯将我的名字从族谱中抹去,无非是怕人诟病。但是恕我直言,若是陆大人今日同意了,此事也就悄悄揭了过去,你我都不宣扬,谁也不知道,这首辅之位尚可徐徐图之,正好方才我已经给了你将我除名的理由,即便是日后当真闹起来,你也吃不了亏;若是大人执意不肯,偏要留下我来,那我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陆潭还想再骂,可就冲着陆远思今日做出来的事,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相信她放的狠话。
可旁人威逼利诱都是为了能对自己有利,怎么陆远思脑子坏了逼着别人将她赶出去,莫不是当真受了刺激?
陆应的眉头死死地打了结,苍老的皮肤都皱到了一起,像是棵品相不佳的老松树,陆远思说的是狠话,态度却相当“有礼”。
“当然,如果大人能不计前嫌把我那丫鬟一同给我就更好了,远思必定感激不尽。”
这倒好,陆应还没同意呢,陆远思就已经开始讨价还价起来,饶是傅承禹都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过他这身体像是漏了风,随便那么点情绪就能让他咳得死去活来,因此直接将陆远思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第11章 惦记 傅承禹“被迫”去参观陆家的……
望着体弱多病的夫君,陆远思实在是愁得慌:“我这里诸事繁琐,你要不去里面逛逛?也好打发打发时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