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重新洗过澡后,傅承禹… ..
重新洗过澡后, 傅承禹身上便一点血迹都看不出来了,他的气色好了很多,两颊都带着健康的红晕, 向来含着笑意的眸子里亮得很, 他擦干了头发向陆远思走过去,轻松地问:“在想什么?”
陆远思坐在床上, 拍了拍身边的空处,示意傅承禹坐过来:“这件事情恐怕没有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
傅承禹贴着陆远思坐下,见她拿出一封褶皱不堪的信, 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陆远思, 随后慢慢把信展开看了起来。陆远思说:“上次周故来琅城, 虽然的确对明宪起到了震慑作用,但还是太过着急,他的举动已经引起了皇帝的怀疑, 这封信上的内容……不是什么好消息。”
周故似乎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结局,这封信写得条理清晰且客观真实,可就是太客观了, 整篇都是对局势的分析和瑨王日后发展的推断与建议,他在周家的这些年, 虽然是个家生子的奴仆,却也积攒了一定的人脉, 和信一起交给陆清的便是一份可信的名单,简直像是在交代后事。
而乾元钱庄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傅承禹和陆远思并不知道在周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周故既然说此事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傅连宸想要留住乾元钱庄, 却未必要留下周家,周琢这些年叱咤商场,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若是断尾求生也不是不可能。
周故已经遭遇不测——这是一个可能的坏消息,而更坏的消息是,皇帝已经注意到了琅城,瑨王夫妇这两年在平州的动静不小,只要察觉异样,很快便能看出他们的图谋,更何况当今圣上本就是个多疑的性子,对瑨王又格外苛刻,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原本在陆远思看来,傅连宸身为皇帝,高高在上,是不屑于使出杀人灭口这样的手段的,可玄鱼楼在这样紧要的时候现身琅城,很难让陆远思不怀疑此次暗杀背后就是他在操纵,若是如此,那边更麻烦了。
傅承禹看着信,突然笑了,他似乎并不意外傅连宸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只是感慨道:“琅城的安生日子过久了,我都快忘了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承禹,”陆远思却有些发愁,他们现在绝对不是揭竿而起的好时机,“你准备怎么做?”
“不必担心,”傅承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有些高兴地笑了起来:“既然我父皇动用了玄鱼楼的力量,那就说明他不会在政务上干涉我,毕竟咱们这两年在平州算是正是扎了根,他若是想削藩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至于玄鱼楼……你当初送我的玄鱼线还能恐怕能派上大用场。”
这十几年来,玄鱼楼至少换了三个首领,陆远思手上的玄鱼线是因为她的母亲曾对玄鱼楼有恩,也就是在明睿手上时拿到的。虽然明睿已经死了,但周故还能从玄鱼楼手上拿到玄鱼线,可见这份“恩情”是不会因为换了首领而消失的,既然如此,那便有了可操纵的余地。
朝堂斗争中总免不了有人想掀棋盘,可耍赖就要付出耍赖的代价,比如棋盘上己方的棋子也是保不住的了。
在京城时,瑨王府可以说是固若金汤,来到琅城前虽然说有诸多准备,但终究是人生地不熟,难免有所生疏,今日几番遇刺,缺点便暴露了出来,却也让埋藏在暗中的人露了头,让叶怐将人一网打尽。
这些人里,有京城的,也有平州各方势力的,或许与此次行刺并无关系,只是方便某些人打探信息,得到的消息都是经过筛选的,也有利于维持各方平衡,在傅承禹有意无意的默许下逐渐壮大。而经此一役,全都被他连根拔起,也算是敲山震虎,让平州各方都看看,瑨王殿下并不永远都是一个脾气温和的老好人。
落到叶怐手上的人都招得差不多了,傅承禹又清理了一批旧贵族,玄鱼楼的人却迟迟没有第二次动作,这样的情况让陆远思眉宇间的忧愁一日比一日更深。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瑨王府的防守并不算是无懈可击,在陆远思看来,世上并没有绝对的严密的防守,然而傅承禹的安危却经不起半点冒险,这些日子她几乎将所有公务都搬回了府上,只要是能和傅承禹一起待着的时候就绝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傅承禹都说她神经太过紧张。
前几日焕羽营正式入编,将清风寨也分而化之地融入了焕羽营中,陆清却并未接受安置,只说自己自在日子过惯了,不愿再入军营,向陆远思告辞去了京城。
他给的理由是去查探周故的消息,毕竟除了那一封信,周家没有半点动静,若是周故还活着,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陆清说去把他捞出来,但傅承禹今日接到消息,陆清回京后在陆家不远的巷子里买了一间院子,住下后便再无动静。
眼看着秋闱在即,陆清恐怕也察觉到了一丝端倪,因此才会在此时入京,据傅承禹所知,陆清和陆家的关系也并不怎么样,陆老夫人并非陆清生母,就连陆应也是对自己的长子多有苛责,几次用他的前途为路潭陆溪兄妹铺路,若是他此时回京,是因为害怕陆家受到牵连,那傅承禹可就对这位清冷儒将刮目相看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叶怐终于查到了玄鱼楼的蛛丝马迹,陆远思终于知道,玄鱼楼之所以这么久没动静,原来是已经自顾不暇。
“内乱?”玄鱼楼之事傅承禹是不管的,叶怐前来禀告时傅承禹正在看书,闻言忍不住抬起头来,“玄鱼楼若是归属了朝廷,如同前朝血滴子一般锦衣夜行,大概率会成为皇室——或者说我父皇铲除异己的绝密手段,应该是全权由他调配才是,怎么还能起内乱?”
说着傅承禹便对陆远思开玩笑似的说:“看来玄鱼楼并未完全归属皇室,哪怕是我父皇,也仅仅只是个雇主罢了。远思,你手上的玄鱼线不少,若是当真比拼起来,咱们可不占下风。”
“玄鱼楼可不讲究任务相抵,”陆远思白了傅承禹一眼,让他别胡乱高兴,“叶怐,你可知玄鱼楼为何内乱?”
“齐盛近日……”叶怐正要回答,书房却被人敲响了,齐昧受了伤也不肯好好歇着,吊着纱布来禀告说明宪来了,这倒是让人十分意外。
傅承禹和陆远思对视了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这倒是稀客,远思,咱们去看看明将军突然造访,是有何要事。”
为了表达诚意,明宪如今在琅城的行动并不受限制,他大约也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因此并不着急倒戈向燕王,但也并未对傅承禹二人表示出过多的亲近,因此今日他的到访着实是在意料之外,而更令傅承禹意外的,是跟着明宪一起抵达瑨王府的人。
“殿下的府邸重重防守,外松内紧,若不是明将军相助,我还真进不来。”
傅承禹和陆远思才刚一露面,跟在明宪身边的小厮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开口却是女声,仿佛一刻也不愿意耽误,连个开场白都不愿意交代。
明宪冲傅承禹拱了拱手,随后推开了几步,笑道:“我阴沟里翻船,让殿下、王妃见笑了。”
那做小厮打扮的女子嗤笑了一声,并未搭理明宪,看眼下的情形,似乎是她胁迫明宪带她进的瑨王府,能让明宪乖乖就范,这女子可不简单。
傅承禹却似乎并不惊讶,他笑着和明宪打了招呼,然后问:“不知这位姑娘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有何贵干啊?还要连累明将军受惊,着实是我招待不周了。”
傅承禹说话的时候,陆远思不动声色往他身前站了一步,那女子上下打量了傅承禹一番,这让陆远思莫名地恼火,随后便听那女子说:“早听说殿下身体孱弱,军事外务皆仰仗王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姑娘消息灵通,本王十分敬佩。”傅承禹并不因为她轻蔑的话语恼火,反倒是陆远思不高兴了,抢答道:“你千辛万苦来了瑨王府,就是为了说这些车轱辘话?你有空,我们没有。”
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陆远思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那女子似乎对陆远思的兴趣更大,向她走了两步,那种轻蔑的态度收了起来,神色有些郑重地问:“玄鱼楼的人便是死在你手上?”
“是又如何?”
“那真是太好了,”女子方才的语气像是兴师问罪,这会儿突然又灿烂地笑起来,看着有点疯,她蹦到陆远思面前,“我可当真是要谢谢王妃……”
那女子身法十分精妙,如同泥鳅一般贴近陆远思,她一皱眉,一掌便拍了出去,被那女子侧身躲过,同时欺身上前一手抓住陆远思的手腕另一只手猛地攻向陆远思的脖子:“谢谢王妃……替我清理门户了。”
女子的声音并不小,在座所有人都能听见,明宪也皱起了眉头,玄鱼楼之事他自然有所耳闻,当即道:“你是明如月?!”
然而事态并不容他震惊,陆远思向后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躲过她这一击的懂事屈膝向上狠狠顶向女子小腹,逼得女子不得不放手,瞬间和陆远思拉开两步的距离。
陆远思却并未追击,她瞬间站在傅承禹身前,将他和明如月隔开来,叶怐叶三不知从何处出现,悄无声息地将明如月围了起来。
“放松点儿诸位,我对他的小命没什么兴趣。”明如月举起双手,颇为自在地看了陆远思一眼,方才短暂的交手中她已经明白,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些的女人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方才那一下她若不是突然袭击,陆远思绝不会中招。
“明如月,”叶怐突然出声,“刚刚干掉自己师傅成为玄鱼楼现任首领,一手促成了此次玄鱼楼叛乱,你来琅城做什么?”
“哟,你打听的倒是挺详细,你叫叶怐是吧?”明如月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她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儿,歪着脑袋问:“想不到瑨王府有这么多俊美的小公子,怎么没看见齐盛小帅哥?”
傅承禹终于皱起眉头,齐盛离开琅城已有月余,以他的脚程,应该早已见到丛啸,可至今却没有消息传来,傅承禹原以为是京城局势紧张,未免走漏消息,他直接带着丛啸回来,可这这小魔女竟然认识齐盛?按她的意思是齐盛早就该到了琅城不成?
“你认识齐盛?”
问话的是陆远思,明如月见他们的表情也猜出了些什么,脸色当即阴沉下来:“齐盛还没回来?”
玄鱼楼身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暗杀组织,又在朝廷暗处混迹多年,说消息不灵通是不可能的,从她连叶怐的身份都能猜得到就可见一斑,而就是这样,她也并不知道齐盛的行踪
傅承禹拍了拍陆远思的手,从她身后走出来,问:“姑娘不妨先说说你和齐盛是什么关系,今日又为何突然造访,也好令人信服才是。”
“呵,没什么关系,”明如月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放松下来,她随意地找了把椅子大刀阔斧地坐下,摸着下巴说:“不过是有些觊觎齐盛小帅哥的美色,只可惜给看不给睡,啧啧啧倒是格外勾人些。”
傅承禹:“……”
陆远思:“……”
见众人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向自己,明如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说:“既然齐盛不在,那我们就说说正事,瑨王殿下,既然你已经知道玄鱼楼叛乱之事,那你可知我为何要乱它?”
“愿闻其详。”
今日明如月在此处这样一番闹腾,傅承禹心中已有一些猜测,但他并不言明,只是向明如月拱了拱手,安静地听着。
明如月勾唇笑了笑:“我不爽你那皇帝老子很久了,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的,瑨王殿下……”
“明如月!”陆远思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你若是没有其他事,咱们可以商量一下玄鱼楼欠的债。”
傅承禹不合时宜地觉得有些好笑,拉了拉陆远思的手,反被她瞪了一眼,傅承禹十分无辜,讨好地冲她笑了笑。
明如月看着这两人的小动作翻了个白眼:“行行行,可惜名草有了主,虽然我也并不介意……咳,说正事。”
感觉到陆远思要吃人般的眼神,明如月才慢悠悠地说:“玄鱼楼是个江湖组织,行事自由自在,偏偏有人想折了它的翅膀把它变成自己的所有物,那个混账老头忍得了我可忍不了,所以我把他给宰了,跟老皇帝说他有异心,否则以玄鱼楼的实力,收拾一个病恹恹的瑨王何至于失手。”
“总之玄鱼楼现在是我当家,而我不想执行这个任务,所以今天来找瑨王你,是来求合作的。”
明如月说到这里的时候好像才想起来现场还有一个明宪,于是慢悠悠地转头看向他,说:“老头儿,还留在这儿干嘛呢,等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被我灭口?”
明宪冷哼了一声:“小丫头……”
“别做出一副我欺辱了你的模样,明睿是我爹,你可不是,当初你追杀他的情分我可还没还给你,今日看在瑨王殿下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你就烧高香吧。”
明如月一张嘴就把明宪堵得严严实实,他当时被傅承禹和陆远思逼得不得不留在琅城时都没被气成这样过。傅承禹见他瞪着眼睛,两颊青筋暴起,怕他在自己府上被气出什么好歹来,赶紧打圆场,把人给送走了。
而始作俑者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见傅承禹把明宪顺毛送走了,又开心地笑起来:“见笑见笑了,都是家丑、家丑。”
“明姑娘,我有些不明白,你方才说明睿是你什么人?”
“我爹,有什么不妥吗?”明如月吊儿郎当地盯着自己的指甲看,头也不抬,“别纠结这些陈年往事了,和周玥死在一起是我爹的愿望,他可愿意得不得了,我一个捡来的小乞丐有什么说话的资格。我不会找你报仇的,放心吧。”
陆远思可不怕她来报仇,但她毕竟不是什么冲动的少年了,因此并未说话,只等着明如月说说她要怎么合作。
既然陆远思和傅承禹的态度都摆得如此不错,明如月自然十分满意,她说:“虽然如今我是玄鱼楼的首领,但里面的人可不都归我管,所以呢,我来求和殿下合作,当真是带着诚意的。”
她嘴上这么说着,一举一动可并不见得哪里有“诚意”。
不过按照明如月所说,玄鱼楼如今并不由她控制,所幸她的目的也并不是要傅承禹帮他掌控玄鱼楼,她要的是玄鱼楼从此覆灭,再也不出现在江湖之中。
“玄鱼楼大部分人都已经是朝廷鹰犬,有什么可留恋的。”
明如月的脸色很冷,陆远思说:“如果这就是你的诚意,那可太过虚假了些。”
她半点面子都没给明如月留,女子笑起来:“王妃不但武功高强,脑子也不差嘛,但是方才我已经说过了,这些陈年往事,我不想再提,你不相信,那我无话可说。只是玄鱼楼一日不解散,你的亲亲好夫君便一日难安寝,你就真的愿意看见他担惊受怕、日渐消瘦?啧啧啧这么个美人胚子,王妃舍得我可舍不得。”
“好了,别闹了。”傅承禹挥了挥手,让叶怐和叶三先下去,这便是对明如月英放下了警惕,“明姑娘的来意我们也知道了,此次合作,我求之不得。”
周玥和明睿的死并不仅仅是因为明睿的疯,在暗中推动的必定有朝廷的力量,若是玄鱼楼一早便与朝廷有关,明睿的死未必不是玄鱼楼中有人生出了异心,明如月恨玄鱼楼也是应该的。
傅承禹叹了一口气,十几年前的往事,竟与如今诸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果这事谁能说得清。
他接受了明如月的条件,陆远思却拒绝傅承禹直接和明如月接触,将此事全部揽了过来,转手就扔给了叶怐。
明如月还有些遗憾:“虽然叶怐公子模样也不错,但是比起齐盛还是差了些,我还是更喜欢他这样冷冰冰的小帅哥。”
陆远思的拳头紧了又松,傅承禹道:“明姑娘,还有一事想问你,不知你与齐盛是如何相识的,我至今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实在是有些担心。”
“这个嘛也没什么,我们两各自被追杀的时候撞一起了,我对他一见倾心,就顺手查了查,没查出来。好在他身边那个小大夫倒是好认,正好皇帝老头把瑨王府的情报给我了,我才猜到他的身份。不过他现在还没回来么?这倒是有点奇怪了,小帅哥功夫好得很,不至于吧。”
大夫指的自然是丛啸,陆远思的眉头紧皱起来:“丛啸?有人在追杀他?”
齐盛是傅承禹的侍卫,认识的人不多,又离开京城两年有余,根本不可能招致追杀,唯一的可能便是为了保护丛啸,可他一个大夫,又是哪里惹的仇敌?
“看着也不像是冲着那小大夫的,”明如月想了想,突然笑得有些猥琐,“还有个大美人,这可是京城有名的人物,也不知那太子是瞎了眼还是怎么的,这么没在身边都不要,还专程派人追杀,那小脸险些就刮花了。幸好我这个人热心肠,最见不得美人受委屈,顺手就帮了一把。”
喻青扬……
傅承禹和陆远思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此事的难办——太子如今自顾不暇,竟会专程派人追杀喻青扬,而且做得如此悄无声息,就连丛啸被卷进去后瑨王府都没收到半点消息,此事绝不简单。
而京城还有一个傅承浚虎视眈眈,秋闱在即,太子被困东宫,不想着借机做些什么,却对一个敢光明正大带入东宫的男宠痛下杀手,他废了如此大的代价,究竟有什么好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