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枪声

  原本颇负民国特色、游人如织，随着前方战事吃紧，社会统治愈发白色化。

  今天的梅园，已经没有人来了，两人高的入口上，写有苍劲有力的梅园而字，现在上面已经杂草丛生，荒草斑驳。

  一块断龙石挡住了李方的前行路，李方只好绕过。夜幕降临，整个长沙已经被夜色笼罩。

  李方却不敢打火照明，甚至连一丝丝大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如此周折许久，李方才在黑夜中摸到了风雨亭的位置。

  至于董书记所说的风雨亭长排座位下的缺角，李方也不知道具体位置，从事情报工作这么多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李方这是第一次来。

  黑暗中，李方蹲在地上，从左手边的座椅上开始摸索，希望能尽快找到董书记所说的缺角。

  荒废已经的梅园，可能会有许多缺角，年久失修，有些地方也许早已经掉漆，脱落。

  李方还要细细比对形状，而这，仅仅只能靠手来感知，如此，工作量不可谓不小。

  折腾了大概一个小时，汗流浃背、双脚麻木的李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丝波澜。

  找到了。

  李方四下环顾，打量了一番，确定了没人之后，才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擦燃了一根。

  趴在地上，对着那个缺角看了一下。

  是一枚缺角法币的形状，雕刻的很深。

  李方赶紧拿出早已经购置好的红墨水和毛笔，打开红墨水后，李方用毛笔沾了沾，在缺角法币的下方，花上了一只蝴蝶。

  手法极其精巧，任谁也想不到，小小的地方，竟能画出这么精美的一只蝴蝶。

  画好后，李方又揣好东西，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条，这张纸条是李方早已经写好的，字色也是红色。

  上书，毒龙出洞，罢渔收摊。

  末端，李方用笔补上了一个缺角法币的图案。

  等到这一切处理了之后，李方把这纸条放在缺角下，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出了风雨亭，正是梅园的荷花池，李方从怀里掏出红墨水，扔了下去，只是在水面上泛起了阵阵波澜。

  那支毛笔，也被李方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出了梅园，李方深吸一口气，又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自己这边能做的事，自己已经尽力做了，剩下的，看天命。

  只希望，董书记所说的摆渡人，今晚会来到这里，取走自己留下的东西。

  李方破天荒的点燃了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等到这根烟抽完后，李方叫了一辆黄包车，走了。

  事情太惊险，惊险到李方差点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现在是潜伏在军统，在情报处。

  军统安排的行动，自己几乎都是知道的，可是，如何把这个情报安全、稳妥的传达到我党的同志那边，则成了一个问题。

  稍有不慎，走漏了消息，戴笠那边一旦嗅到机会，自己很有可能再无翻身之日；上了级别的情报，经手人就这么一些，也绝不会让更多人知道。

  那么，情报泄露人是谁的范围就很好确定了，戴笠可以分开进行单线调查，水落石出不难。

  再者，即便是把情报传达出去，那么自己以身份告知我党的地下党同志？

  以蝴蝶？组织早有纪律，不能横向联系，那么，即便是自己把情报给出去了，就像告诉袁纪周，袁纪周不见得会信。

  因为，整个长沙地下党的人都没有见过蝴蝶，很多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李方只有把情报单线传给自己的上级，再以上级通知长沙地下党。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戴笠刚刚接见自己，自己现在是处于风口浪尖、漩涡中心，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

  李方不敢轻举妄动，这么多年的情报工作，李方对敌斗争经验已经十分成熟，扪心自问，这种低级错误，李方不会犯。

  事情很简单，却很棘手，这就是在敌后的难处。

  军统那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会不会已经在布置形容，准备动手了？何时动手？

  又会派谁做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会是自己么？

  千万别是，这是李方的感性想法，平心而论，李方不想把自己手里的枪对着自己的同志，滚烫的子弹射到自己同志的胸口。

  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痛，尽管李方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做过，可是，那都是无法改变的局面，自己不动手，军统依然会杀了他们，甚至他们在死前还要遭受非人的折磨。

  而自己动手，至少会让他们得到解脱，走的痛快。

  但是，这一次的行动却又不同于以往，如果戴笠和岳伟民指派自己，一旦去了，长沙地下党必然会遭到毁灭性打击。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亲手指使……

  李方在感性上不愿，可是，理性的李方却在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洗脱嫌疑和摆脱戴笠疑心的机会。

  自己不去，难道军统会因为自己不去而取消这个行动么？

  当然不会。

  反过来想，如果这次行动成功，李方在戴笠心中的位置必然会更上一层楼，为深层打入军统建立深厚基础。

  赢得了戴笠的信任，无疑是最成功的潜伏。

  消失的李方不知道回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这几个夜晚会如何度过。

  深夜，梅园这边，一个穿着民国常见长衫的男子，压了压帽子。四下打量后，进去了。

  不久，又出来了。

  而这边，早已经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的袁纪周，眉头紧锁，神经紧绷。

  一只手一直反手压在枕头下面，握着一把枪。

  忽然，楼下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袁纪周浑身一怔，掏出枪，蹑手蹑脚的来到了楼下，靠在房门边。

  子弹早已上膛，初始的敲门声结束了，又响起了微弱的两长两短的敲门声。

  看着门缝下的一封信，满头大汗的袁纪周舒了一口气，忽的一下直觉全身的力气都没了，猛地瘫软在地。

  袁纪周拿过来，手指颤抖的打开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