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鲛记

  夜晚总是来得格外快，或许是白天施粥的辛劳，覃珂回了府中便早早歇下了。

  冬日里，没有恼人的虫蚁，不过外头月明星稀，远处寒鸦声倒是一直不间断，真不知是在吵闹些什么。

  尽管外头响动不停，覃珂依旧睡得很沉。

  而另一边，覃勉却睡不着觉，很晚了，房间里依旧还点着一盏长灯，独自一人望着窗外，心里百感交集。

  不久，外头树枝被一阵风吹得发出怪异的响声来，这动静让覃勉警觉，不过他并不觉得惊讶，披上了衣服便从房间离开，往王府院中走去。

  方才夜空还十分清明，这会儿也不知从哪里飘来了几朵乌云，遮住了月亮，院中一下子变得昏暗难以辨明方向。

  待覃勉站定的时候，眼前声响掠过，有人从外头翻墙而入，站在了他的身边。

  “你……来了。”

  覃勉的语气哽咽着，很明显他早就知道有人会来。

  昏暗之中，那人背对着覃勉，身材高大，虽说看不清楚穿着跟长相，但能够确定，是一个男人。

  不久，那人便出声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所以一早就已经在等我了是吗？”

  “你来得很巧，白天见了阿珂，我便知道是你来了，没想到一别这么多年，而今竟然还有机会再一次见到你。”

  覃勉叹了一口气，对话明显很紧张。

  对面站着的人，正是姜若曦，他缓缓转过身来，与此同时，那片遮蔽住月光的云朵也缓慢被吹开，院中再度能够依稀看得清楚眼前的物件。

  此刻覃勉眼底出现的便是一直刻在记忆之中的那张脸，这么多年的时间，他还是重新见到了故人。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你还是没什么变化。”

  姜若曦带着笑意，目光死死盯着覃勉，好像随时就能将他彻底看穿，眼前的人望着他显然没有十足的气势。

  两人之间漂浮着诡异的气氛，这也不得不让覃勉收回了目光。

  他装作淡然地对姜若曦说道：“你也没什么变化，依旧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只是看上去好像比原来更……”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分明什么都没变，可又觉得气质和神态与往昔不一样了，细细看去时，他依旧还是原来的他。

  覃勉并不深究这个，只是眼前这位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他从头到尾都很清楚。

  “与从前没什么分别那是不可能的，时间过去，谁都会变，你我即便是容貌未减半分，但心也不一样了。”

  姜若曦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对覃勉说话时也并无半分敬意，似乎居高临下的姿态是对覃勉的一种常态。

  此刻，覃勉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顺着他的话说道：“但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你这一点倒是没变，还是一样喜欢说这些浑话，不过我要好好谢谢你，把她照顾得这么好，若非是你，恐怕如今还不知道她的下落。”

  这个她便是指代了覃珂，对于此事，她的确要好好感谢覃勉，若非如此，他这么多年以来的等待就全白费了。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语罢，覃勉的目光便闪动了，回忆起从前刚见到覃珂的时候，那时失而复得的情绪谁也无法共情，但如今，他知道他的守护也依旧到期了。

  “况且……这八年的时间里，我也并未在阿珂身边，谈不上照料，只是尽了我该尽的义务罢了。”

  这话得到的却是姜若曦一声冷笑，“我知道你这八年也一直有让人照顾阿珂，所以大可不必说这些话。”

  “所以，这番你来……是想要与他们一同见证那件事情吗……然后再将她带走？”

  覃勉的语气显然有几分颤抖，期待与恐惧并存，他无法言明自己的心情，但此时此刻，姜若曦的出现的确让他心里的恐惧、不舍多了许多。

  他的问题让姜若曦沉默了许久，随后他又冷静地回答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要将她留在齐朝，还是说……”

  话还没有说完，姜若曦又道：“我不会让他们计划的事情发生，我会带着现在的阿珂回姜国，许她一个无忧的人生。”

  “什么？”

  覃勉明显有些惊讶，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姜若曦会对自己说这些，毕竟当初，他也想要她回来的，可如今……

  “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但是现在我已经答应了她，要将她明媒正娶，将她接去姜国。”

  “你要将她……接去姜国？那……那这么多年筹备的一切，难道就放任不管了，当初不也是你……”

  覃勉有些激动，他的口吻像是姜若曦违背了他们的约定一般，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了。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况且谁也没有权利剥夺一个人的性命去填补旁人的性命。”

  姜若曦的语气十分强硬，这也是覃勉根本无法与他抗争的态度。

  然而这一切，要让覃勉怎么甘心？

  “但你也不要忘记了，她因什么而生，这样的生命本就是为了填补，如今一切已经准备好了，你说放弃就放弃了，这样对谁都不公平，而对她则是最不公平的……”

  覃勉无力的控诉在姜若曦这里显然是没有任何影响，只会显得他过于在意此事。

  时过境迁，姜若曦也为曾经所做的决定感到后悔，而今他也根本不是来找覃勉商量此事的，他不过就是来通知他，曾与他们共同约定好的事情，如今他要反悔了。

  “对她最为不公平不应该是你吗？你不要忘记发生过什么事情，如今你一样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总之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从来都没得选择。”

  姜若曦冷笑一声，盯着覃勉看了许久，突然间他伸出手指，拂过了覃勉额间的朱砂痣，“你可比我想象当中的长情多了，只可惜故人不在，你如今的长情不过就是自作多情。”

  “姜若桀……你……”

  “嘘，我乃姜国黎疆王，姜若曦，不是你口中所说之人，那是我的皇兄。”

  月光打在他们的身上，气氛越发诡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