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称：-->第二章
昨晚的灯没有关。这是小慧睁开眼知道的第一件事，而第二件则是还有比她更早起，已经在厕所呆了十五分钟了。
清晨五点多的街上已经热闹了起来，汽笛声渐渐多了起来，叫卖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小慧站在走廊晾衣服的窗口边，望着底下街上的行人出神，即使她上了大学又如何？不还是没能走出农村？
这里的人多像家乡的那些人呀，一样的面朝黄土，一样的被生活所压迫……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小慧转过身去，刚好与她的视线对上。
那人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从盆子上拿起湿衣服晾了起来。
她跟小慧一样高，三十来岁，面容清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个黑色网兜兜在了脑后，穿着一件带纽扣的白色长袖衣服，底下是一条黑裤子。
像个出家的女道士，这是小慧的第一感觉。
小慧看了她一眼，然后迅速拿纸巾进了厕所。
厕所里的难闻气味一下扑过来，让人做不了思考。
但仍没能缓解小慧的紧张，她屏息注意听着外面的声响。
突然脚步声传来，接着听到一个声音抱怨道：“怎么还没出来？也不怕臭死自己。”
扣扣扣……
敲完门，那人迅速离开了厕所，小慧听到了关门声，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与那人撞上，不得尴尬死。
上个厕所都不痛快，自己还要在这里呆一个月，
实在太可怕了。
小慧像做贼一样迅速溜进了自己的房间，拿了手机看了下时间，才五点五十五分了，于是设了个七点的闹钟，躺床上补觉。
不一会，楼下传来铁门厚重的有些刺耳的声音，接着是摩托声。
很快走廊上也热闹了起来，隔壁的铁床咦呜咦呜响了好久。
小慧想，那人真能赖床，翻身了这么久也不见起来。
厕所的水龙头砰砰砰……刷牙声……吐泡沫的声音……
这些声响一股脑地钻进小慧的耳朵里，她想这铁墙简直就是一个扩音器。
小慧坐了起来，看向手机，六点五十分，可以去上班了。
想到上班，她就心里发怵，昨天他们给她留下的印象太可怕了。
一楼是用餐的地方，二十来张圆形的灰黄木桌被收了起来，只剩下门口外隔道的地方放着一张桌子，上面一个大大的高压锅，桌旁坐着两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而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穿着超短裤的年轻女孩，她们端着碗喝着粥，大声交谈着……
见小慧走了过来，坐在里边的女人站了起来，“蛀牙她姐，来喝粥。”
说着，那个中年妇女走到柜头，从消毒柜拿出了碗筷。
小慧认得她，昨天下午，她也在三楼，是唯一一个清楚她是姐姐的人。更重要的是，她们是来自同一个村，见过为数不多的几面的“老乡”。
但小慧不知道她叫什么。只记得
她是外省人，不知道怎么的就嫁到了她村里，说着一口变味的潮汕话，不仅龅牙，左脸一只眼还有点斜，看着有些奇怪，但她还是算得上好看的。
那时，她成天里与村里另几个年轻的媳妇在新修的老爷庙前的空地上打扑克牌，对红点或是打二十一……
小慧的妈也跟她打过牌，说下来，她们还算是带点亲的。
她们一家住在村口的一个半成品老房子里，只有一个主厅跟一个侧卧，比小慧的家还要窄，却挤着六口人。
后来她们搬去了邻村，偶尔回村里。小慧上初中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如今再见，小慧发现她已成为了一个中年妇女，身体也有些发福，头发也变得稀疏而没有光泽，用一个花绳兜在了脑后。
“阿婶，我来盛就好。”她的热情让小慧觉得莫名其妙也觉得尴尬。
“我也不知道你吃多少，你自己盛才有个底。”阿婶说完，将桌上那包已开了榨菜放在了小慧面前，“这榨菜下白粥最好了。”
“阿外省，这是蛀牙他姐？”一个穿着褐色镂空纱罩短袖衬衣的中年妇女，拿着一个小点的高压锅走了过来。
她揭开锅盖，转头打量着小慧。
“煮饭婶，这就是蛀牙她姐，读书厉害，考上大学了。”阿婶边说边喝着粥，语带兴奋，说完亮晶晶地看向小慧。
小慧顿时觉得脸热辣辣的，
只是扯着尴尬地微笑看着周围的人。
“呀，上了大学了。你这女娃可真了不得，可真给你爸妈挣脸。”
煮饭婶说着走到对面的桌子上，将锅盖放了下去，不一会，拿了一包没开过的酸菜花生走了过来。
“这没开的，你下着粥吃。”说着撕开了包装，递给小慧。
“谢谢婶。”小慧接过来，倒了一些到碗里，然后把它放到桌中间同那一碗亮黄的咸菜。
“瞧你，瘦得只剩骨头了，多吃些，长长肉。”煮饭婶说完便去厨房洗碗了。
说是厨房，不过一堵墙加三张铁皮围成的一长方形的空间。最里边是一个双心煤气灶柜，它右边是一个混凝土砌的大煤气灶，一边放的是一口炒菜用的银灰色锅鼎，而一边则是煮饭煮粥用的大锅炉。而左边也是一个煤气灶柜，上面是一架单心煤气灶。
跟“土”灶相邻的便是洗碗的“池子”了，一个用混凝土围成的长方形“池”，一架摇水井矗立“池”沿，“池”中一个大红圆盆一个大铁盆，红盆上堆满了碗，铁盆里了浸勺子跟筷子，木的、铁的、陶瓷的，堆了一底。铁盆旁边是一口很大的高压锅。
小慧拿着碗站在煮饭婶身后，有些踌躇，那句“阿婶，我帮你洗吧。”哽在喉咙，和着那满嘴的酸菜花生的味道。
“来来来……放这里就好。你快去上班，第一天迟到了不好。”煮饭婶转头
看到了小慧，侧了个身让她放碗筷。
小慧心里叹了口气，她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做事不这么扭扭捏捏；不这么软弱胆小呢？
最终她还是依言放下碗筷，然后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她恨死这样的自己。
刚想转身走，那个阿婶也喝完粥拿着碗筷出来，见小慧，便问：“要不要喝水？”
小慧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单纯的喝过水，便点了点头，她没想过她是要去外面给她买矿泉水。
四楼厕所里有一个热水器，成年沸腾状态，匆忙要喝是喝不到的，加上那个热水器出来的水总有一股说不上的怪味道。
小慧她是想都没想过要去喝那个热水器出来的水的。
当阿婶拿着一瓶矿泉水一瓶统一奶茶放在面前时，小慧心里怪怪的，比那热水器出来的水的味道还要说不上的怪。
“蛀牙她姐，你读大学还上这打暑假工，你这样好的姑娘可是少见咯，这可替你爸妈省钱了。”坐在小慧左上角的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妈，五十来岁，大饼脸，有一颗门牙缺了一个角，穿那种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大妈无袖碎花衬衣，一条黑色七分布裤，豪迈地撸到了大腿上，白晃晃的两条大腿大气叉开，与身体成了一个三角形，两条腿上整整齐齐码着厚厚一叠内衣。
她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说完，弯腰将腿上的内衣扔进身旁的空透明箱子里。
没等小慧回答，她便用
一口浓重的四川普通话同她对面的另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小女人交谈了起来。
小慧听不太懂她们说什么，她觉得这里的每个人说话都像在吵架。
阿婶也同她们交谈了起来，小慧惊讶于她也会四川普通话。那语气语调，那浓厚的方言腔，让小慧忘了她也是会讲潮汕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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