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称：-->第三章
弟弟来了，他迟到了，是小慧打了第四个电话后，千呼万唤来的。
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因为不合身显得邋邋遢遢。
弟弟带着歉意看向小慧，“姐，昨晚喝酒了，醒不来。”
弟弟才十六岁，但他打工两年了，在这样一个压抑的内衣小作坊，压抑着他的青春。
小慧看着手中蓝色的内衣，捻住中间花坠上的线头，“酒好喝吗？”
“不好喝，但大家都喝，不好意思不喝。”弟弟凑在小慧身边，小声道。
小慧对弟弟是怀有愧疚的，如果她没有坚持读书，如果她也懂事地去打工，弟弟现在还在课堂里，无忧无虑的做他的初中生。
她刚想说点什么时，一个不友好的像破喇叭那样难听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三楼的管事，他们叫他暴龙。
“蛀牙，刺头呢？是喝死了吗？他再不来，就记旷工了。这都保证过多少回了，哪回做到过了。”
暴龙走了过来，停在弟弟身旁，话音刚落，又转头对着阿婶喊到，“马人，打电话给你侄子，问他还来不来上班？不来，就不用来了。”
暴龙双手插着腰，脸上笑嘻嘻的，似乎只是在谈笑，但他们都知道他说到做到。
接着他又转头对弟弟说道，“蛀牙，刺头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么？平时不是很义气，这回怎么没叫他一起来上班？”
弟弟也嘻嘻笑了起来，咧着嘴，“他还在洗漱，快来了。
”
“暴龙，他不来，你还真不让他来了呀。”魁梧的阿姨插嘴道，“他怎么说也是你老乡，别计较太多。”
“他要玩要睡觉，我就让他玩让他睡，这还不好？你们谁想这样，也可以跟我说声，我立马让他滚蛋。”
暴龙环视了下四周，“最近在赶货，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货赶出来了，你们好，我也好，你们工资高了，你们高兴，我也高兴。我拿的是死工资，比不得你们这些计件的，有货赶，随随便便就可以拿五六千。我也不眼红，这是你们自己的本事。我不想为难大家，大家也别让我难做人。”
“暴龙，好了呐。”
说话的是小慧身后检查内衣的年轻女子，绑着一个丸子头。而她旁边坐着的她丈夫，她们相识相知都是在工厂。如今更是双双对对同班同息。
二人无论穿衣打扮，还是说话做事给人的都是干净利落。他们平常不苟言笑，却总能恰到好处出声，或缓和气氛或替他人解围……
他们每次说话似乎都是不经意的，那个话像是自己从他们嘴里溜出来一般，却从不突兀。小慧每次听到他们的话，都会惊叹一番他们的从容淡定。
“刺头这祸害仔，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她丈夫低头认真翻检着手中的内衣，话语坚定而从容。
阿婶还在打电话，电话铃声很大很吵，是劲爆的电子音乐……
通了。
“喂…
…”电话里是传来是没睡醒的模模糊糊的均匀的呼吸声。
“还不快起床，来上班。”阿婶说得很大声，很动气。
但……
“你谁啊？”
小慧，电话那头的人估计眼睛都没睁开过。
“我是你婶，暴龙说了，你这次再没来上班，就永远别来上班了。你自己看着办。”阿婶是真的气了，话都是用吼的，一说完就挂了。
那一瞬间，整个车间的空气仿佛凝住了。
“马人，我已经给机会了，来不来是你侄子的事了。”暴龙将脚边的箱子踢正，沿着来路回他的办公室去了。
众人边做着手头的工，边时不时地望向楼梯口，等待着那个叫刺头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电梯开了，一箱箱的内衣，由三个十来岁的少年，两高一矮，喜感十足。
他们小小的身材淹在一米八高的胶箱后，起先像蜗牛一样，后又像腿上加了风火轮一样。
巨高的胶箱摇摇晃晃地停在小慧他们工作台前的空地上。
三个少年不断变换着身形步伐，把五六堆巨高的胶箱堆在三楼唯一的空地上，像巨人一般压迫着小慧他们。
除了小慧，其他人是开心的，因为有货意味着有钱。
“辉啊，这是从哪里拉来的？二楼还是六楼？有多少？”阿婶伸长着脖子对向她走过来的少年问道。
“六楼，还有呢，六十多箱。”少年走到弟弟旁，搭着他的肩膀看向小
慧，“蛀牙，你姐呀？”
小慧闻言，抬头对他笑了笑，不想他竟会红绿脸，还不好意思的别过了脸去。
“臭辉仔，你也要叫姐呢。”弟弟笑着打他的大腿，啪一声甚是响。
“辉啊，怎么那么没礼貌，要叫姐。”阿婶边说着，手边飞快地穿着内衣的标签。
少年走到阿婶身后，亲昵地搂住她的脖子，“妈，我的鞋什么时候买？你看，鞋底都烂得不成样了。”
少年说着，跺了跺脚。
“哈哈哈……你这次赚了多少钱交给你妈，让她买鞋？很多吧。”琴姐抱着一叠的内衣放进胶箱，转头对着少年大笑道。
“多着呢！”弟弟侧着身子，打趣道
“阿辉可是放了一千万在她妈那呢！”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无比戏谑，但声音有些尖，小慧很不喜欢。
在大家正说笑得兴头上时，楼梯口出现的身影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刺头，睡觉舒服吧。还来干嘛？不来，暴龙也不敢对你刺头怎样。”是刚才那个声音有些尖的男生。
小慧转过头去，那男子站在工作台前，面前摊放着一个粉红内衣，瘦长脸，瘦长身材，一双眼睛自带笑意，嘴角微扬。第一眼，秀气，第二眼，乏味。
“去你妈的狗逼。来不来关你屁事。”刺头说着，脖子也激动地向前伸长了去。
趿拉着拖鞋，身体微倾，那模样拽到十万八千里去。
“猴子，刺头
还没睡醒呢。还在梦游，你说个屁啊！”另一个陌生的男子的声音从角落传出。
接着全室响起了笑声，独独弟弟没有笑。
“你麻痹的梦游。”刺头也笑着回了一句，在弟弟身旁坐了下来，拿起旁边的内衣帮忙穿起标签，“暴龙说什么了？”
“他说，你今天再旷工，你以后就都不用来上班了。我看他今天是真气了，等下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顶他。”弟弟像个小大人，担忧着他的孩子，细心嘱咐。
“嗯。”刺头穿得很快，脚上那一叠高高地内衣一下就好了，他放进胶箱，待要去拿另一些时。
暴龙从办公室出来了，他脸堆着惊奇的笑，脖子向前倾，叉着脚，微弓着身体，“哟呵，刺头，你还知道来上班呀。怎么没黏着床板一起上班。”
“嘿嘿……头晕，起不来。”
小慧见过他刚才浑身冒刺的模样，有些不敢相信他现在竟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他竟乖乖听弟弟的话？
“谁不知道你刺头？呐！别蹲蛀牙那拉屎了，这边一堆的货要打花，矮子打不过来，你帮着做。”暴龙见好就收，又走回了办公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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