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泪千行
许嘉平瘫倒在地，双目就这么睁着，但早已失去了神采。
此刻他的心神仿佛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眼前唯有一片漆黑。
每一分钟的度过都宛如在油锅中煎熬一般。不安、恐惧、焦躁等情绪占据了他的内心。
“每遇事，需静气。”
突然，苏老头的面容浮现在许嘉平的脑海之中，他身上突然涌动而出一股极致浩然的君子之气。
他的心在这句话和君子之气的影响下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他想到了苏老头对自己的教诲，想到了从未谋面的爹娘，想到了任爷爷任奶奶，想到了机灵却可爱的孙天命，想到了清冷秀美的李雪霏……
林间，混沌提起前爪，黑色妖气顿时笼罩在爪尖。
许嘉平身上突然溢散出点点金光，周遭的大地也好似因此金光的出现而开始震动。
一时间，意象频生，狂风呼啸，时而大雨倾盆，时而电闪雷鸣。
“气运一事，果真玄妙。”混沌看着点点金光有一丝感慨。
突然，他看向山脚处，以窥探术法观察到了最近处的战局。
“这女人，真狠啊！得抓紧了。”随后，他浑身妖气如风过境，朝着许嘉平席卷而去，一头由气运凝聚而成的金色小鹿在许嘉平的胸前渐渐显形。
黑暗中的许嘉平突然看到到自身除了君子之气的包裹，还有点点金光逸散，仿佛自身突然缺失了什么，但却无从说起，唯有一阵无力与落寞。
他摒弃了一些杂绪，静思之下，开始参省自身，开始思索破局之法。
实际上，单是境界的悬殊已经无法缝合二人的差距了，若非混沌有所图谋、有所顾，覆手之间瞬杀二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他明白，苏老头一定是被牵制住了，要不然定会第一时间赶来。
此时的他只能靠自己了。
他看着点点金光，想到了一个他有些难以面对的物件——玉佩。
此时的混沌看着成形九成的金色小鹿心中大喜，但突然似有所察觉，蓦然地转头，只见空中一簇金光笔直朝着此地射来。
他心中一紧，身上的毛发瞬间舞动，一团黑色妖气朝着金光相撞而去。
那簇金光之速不减反增，相撞一霎，黑色妖气顿时分崩离析。
混沌眉头紧锁，由于在聚精会神地剥离气运，已无暇顾及其他，只得任由金光融入许嘉平的身躯。
许嘉平心有所感，整个心湖如日高悬，金光遍地。
“爹，娘……”地上的许嘉平突然出声喃喃道，泪水不知何时从他的脸颊滴落。
两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而后便是一片漆黑。
许嘉平昏迷过去。
“混沌，你好胆！”一串清脆的女声先是响彻整座念秋山，而后漫天金光逐渐笼罩整片山脉。
…………
“结束了。”山脚处，刚刚接下女子武神一记鞭腿的螣蛇拉开身形，抬头望着山间的金光无奈道。
“滚！此番过境，人境必定还礼。”女子武神也停下手中动作，对着螣蛇说道。
螣蛇叹息一声，身形逐渐消散。
与此同时，其他各地诸人看着念秋山的金光，也都停下了打斗，立即各自远遁。
载酒堂前，浑身浴血的苏老头顾不上眼前离去的四人，立即转身，朝着念秋山飞驰而去。
…………
一名风姿绝代的女子和一名剑眉星目的持剑男子出现在许嘉平的身边。
女子眼中金光流溢，宛若神明。
“勾陈，你私通人族，弃我妖族于不顾，你可认罪？吾等前来收拢气运，何错之有？”混沌压住心中的不安，看着眼前的女子说道。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瞬间穿过混沌原先所在的位置，血光四溅。
若非他心弦紧绷，及时闪躲，不然穿过去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诸怀，赌一把！”混沌不顾伤势，对着一处传音道。
“砰！”金眸女子朝着上空便是一拳。
上空，一头四角异兽也在此时显出身形。
“走！”四角异兽朝着混沌传音道，他知道此行失败了。
随后，四角异兽高高跃起，如山一般重重砸落于地，一时间尘土飞扬。
持剑男子本欲再度出剑，身侧金眸女子却传音道：“知命，如今的你我追不上的。”
女子不再看烟尘中远遁的二妖，转身蹲下，看向躺在地上的许嘉平，泪水如注。她颤抖着伸出一只手，似要抚摸其脸庞，但在即将触碰之际，身形虚
散，指尖穿过许嘉平脸庞，始终无法触及。
“知命公子……”苏老头出现在二人身侧怔怔无言。
他看见地上倒下的孙天命后，指尖一点，恢复其六识，再将其收入袖口。
“晚辈感谢苏先生多年护子之恩，此恩知命无以为报。”许知命见到老头后弯腰行一大礼。
“妖族米琳拜谢苏先生！”金眸女子看到苏老头后，同样起身恭敬行礼。
苏老头看着二人，有一丝愧疚，说道：“老夫没能护好他。”
“不怪苏先生，是我二人之因，与先生无关”金眸女子出声道。
“你们……”苏老头看出了二人此刻的状态。
“是的，只是一具灵体寄宿于玉佩之中。”许知命回应道。
“当年究竟是谁？究竟是何事？”苏老头面色阴沉，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书卷。
许知命摇了摇头，便不再出声。
米琳似有疑问，说道：“他修行了？”
苏老头面露尴尬神色，点了点头。
“这便是所谓因果，既然是他的选择，当父母的也只能支持了。”许知命出声安慰道。
“也是命数，但这孩子治学、修心等一直都是极好的，只是经历太少罢了。”苏老头也说道。
“玉佩是我以精血辅以气运炼制，但当年情形紧迫，并未大炼，只能出手一次，看来不是时候。”米琳看向桃李镇，有些忧虑。
苏老头明白她的意思，此次妖族携天人突袭，且来人如此之多，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妖族收拢气运，这是大势所趋，青龙不在，六神无主，玄龟不问世事，剩下的白虎难以揣测，虽此次并未出手，但世事难料。待到时机成熟，乱势将启，螣蛇与天人族定不会善罢甘休。”
苏老头会意，下次必是小乾坤出世之时。届时大局动荡，无人顾及其他，乱中取许嘉平性命比如今容易太多。
“苏先生，您做得真的够多了！嘉平有师如此，是他的幸事，也是我二人之幸事！”许知命看向神色不善的苏老头说道。
“知命公子，我就一老头子，有什么好担心的？能杀我的人，这个世上真不多。妖族有四个，一个不在，一个不管。天人那边，再过会便自顾不暇了，没精力再管我了。况且
，道释二家，也会相助。我与这孩子也有缘，相处这么些年，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定会护好他的。”苏老头摆摆手说道，他知道许知命见自己一个外人牵扯如此之深有些汗颜。
“嘉平身上的因果之线，若可以斩去便斩去，这是我二人的债，不用他还。”米琳看着许嘉平不忍道。
“米姑娘，这是他的修行之因，不说日后变化，此既为初心，已难以改变了。”
“可若是有人以大神通循着丝线……”
“我会想办法！”苏老头思索良久，突然说道，“有个剑仙来了。”
许知命眉头一挑，他注意到了前些日子念秋山上的剑气残留，明白苏老头所指之人。
李酒。
多年以前，与其相遇，两个天才剑修之间相互问剑是正常之事，但许知命没有告诉别人，李酒也从未提起的是，许知命与李酒同境之时从未赢过一次。
“此人随心所欲，亦正亦邪，不为外物所动，只问本心，一心向剑，先生找他，难。”许知命说道。
苏老头一阵无言。
“苏先生请带他走，等他醒了就说做娘的叮嘱了他几句。”
苏老头见二人身形逐渐虚淡，有一丝怅然。
“平儿，遇事要像你爹，哪怕有的时候打不过，也要冷静一点，慌慌张张的最易犯错。”
女子身边的许知命见妻子当着孩子的面夸耀自己，还是有些自豪的，但下一句却让他有点窘迫。
“哪怕打不过，也要像你爹一样，跑路跑得快。”
“还有啊，妖族并非本心为恶，收拢气运是大势所趋，只是此番行事手段令人不齿，但不可一概而论，至于日后相处，需因人因事而论，不求和睦，但求无愧。”
“以后如果出门远游，一定要备好财帛细软，在外不可露黄白，娘亲不放心你一个人出门啊。”
“与人相处，你不用对人人真诚，与人人交心，但你不可欺人。但是，若有人欺你，打得过便立马打回去，打不过就跑，日后再打回去。若是有二三真心好友，也定要好好与之相处，交心之友属实难得。”
“最要紧的是，日后若是见着漂亮娘子，不可轻易动心，越是俊美女子，越是狠心伤人。”
“但倘若真遇上什么好的女子，也要好好把握住，切不可负了人家，若是为娘知道，也不会放过你的。”
“平儿，是娘亲对不住你，没能一直陪着你长大，看着你走路、说话，看着你上学塾，也从来没有训斥过你或是教训过你，甚至都没有和你好好说上几句话，是为娘的过错。娘亲真的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
说着二人皆流泪不止，身形也逐渐消散……
最后之际，许知命对着苏老头又行一礼，说了一句：“观想过后，以血入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