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chapter 77
这是2012年的12月24日。
晚上十一点半的巴塞罗那青训基地。
“喂先生？温格先生？”伊利克森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快要哭了, “您是说您在巴塞罗那的BCN机场吗，等着我去接您吗？可、可是我没有汽车！而且我也没有驾照！我我我, 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过去！”
电话那头的温格沉默了一下，像是也被这个从来没考虑过的问题给噎住了。但是还不等这位老人提出什么建议, 听起来像是急得在地上团团转的伊利克森终于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您、您是说……”年轻的男孩儿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惊诧, 还有一丝小心翼翼，像是怕声音太大惊飞了梦境的蝴蝶，“您是说您过来看我？您要和我在今夜吃饭？在平安夜？！”说到最后, 他语调忍不住有一丝上扬：“这是真的吗？！”
温格微笑起来，尽管他知道电话那头的男孩看不到这个微笑, 但是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他曾经在和这个男孩的经纪人门德斯的交流中听对方说过“伊利克森是个很好的孩子, 你一定会喜欢他的”。虽然最近门德斯的态度……怎么说呢？葡萄牙经纪人的声音从电话里听起来有几分不自然的扭曲，但温格依然对于那个迷失在巴塞罗那的金发男孩抱有很大的期待。
而这个电话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回应了他心中的好感, 并且成倍地发酵起来。男孩儿的声音听起来清亮又真诚，具有一种很可爱、很动人的孩子气的纯真感。作为已经六十二岁的老人，温格无疑是对那些年轻又纯粹的孩子抱有先天的好感，而如果这个孩子正好是他所看好和满怀期待的，那么可想而知温格的好感度会来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他的这种好感也自然而然地在电话中流露了出来。
“当然了，我的孩子。”温格笑了起来，“伊利, 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你没弄错，我的确是来找你的。我现在就在巴塞罗那的机场——”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好吧, 可能遇到了一个我们谁也没想到的问题。不过我们总会解决它的, 是不是？”
而电话那头的伊利克森正如温格所想的那样，正光着脚在地上疯狂转圈，他刚才是直接从床上跳下来的！而现在虽然脚丫子被地板冻得冰凉他也感觉不到了！男孩儿觉得有一股暖流冲入了心间——越过英吉利海峡，来到他的身边。他语速很快地回答道：
“当、当然可以。”男孩看上去手足无措，不过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按了手机的免提键，把手机扔到床上，开始快速地穿袜子穿鞋子，一边继续对电话那头说道：“要不然我现在立刻打车过去？您可以在附近找一家营业的咖啡馆坐一会儿！对了，您、您身边有没有什么帽子围巾之内的东西可以遮一下脸？我……我很抱歉！不过我……”
“好啦，孩子，别担心，这个我比你有经验多了。”温格笑着说道，声音里略带一点点的顽皮，伊利克森此刻才发现对方一直是在用西班牙语和自己对话，“算了，是我考虑不周。”
他顿了一下，说道：“本来我是想邀请你去看阿森纳今年下午的比赛，然后带你去我家一起过平安夜的。但是我担心这样会显得有些过于冒犯，而且万一被媒体拍到，也会给你带来很大麻烦，所以我就自己过来了。”
“您……您太好了。”伊利克森磕巴着说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温格又笑了笑。
“让我们先过掉这个话题，谈谈现在该怎么办——”他和颜悦色地说道，“伊利，我的飞机有些晚点，使得我们必须在一个挺尴尬的时间出来见面，这是我所没有想到的。我硬着头皮给你打电话的时候，真担心你已经睡了。你现在还没有睡？”
“是的。”伊利克森承认道，“我……我今晚感觉不太好，所以还没有睡。”他又急急地补充道：“我平时作息很规律！也有听队医和营养师的话！最多吃一点点的小甜品，而且我最近也没再吃了！”
金发男孩拼命要向对方证明自己的职业态度并没有很差，但慌不择言之下反而有些越说越乱的意思！他懊悔的发出一声叹息，可电话那头的温格却彻底被他给逗笑了。
“伊利，”法国教练笑着说道，“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我知道，你很棒，而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总之，这对我们都是一件好事。”
伊利克森的声音突然之间消失了。
那句“你很棒”，几个简简单单的单词像是具有奇特的魔力，随着语调的高低起伏，一下一下落在他的心头。很轻，可是又有着不一般的分量，使他的血管里的血液也沸腾着唱起歌来。
而电话那头法国教练不轻不重、温和文雅的声音，也就此落入他的心间。
“伊利？”温格说道，“你看这样怎么样？我自己打车，先说去巴塞罗那市里，你出门去附近找一家餐馆，然后把位置告诉我，我再告诉司机。这个时候还在营业的餐馆应该不多，我不确定我知道的那几家还在不在营业。”他笑着叹了口气，“如果飞机不晚点的话，我们明明可以准点吃上晚饭的。”
“现在也不晚呀！”伊利克森立刻回答道，他又后知后觉的有些羞赧，讷讷地补充，“我是说……现在这样我觉得一切也是刚刚好！对了您现在准备打车？我马上出去找餐馆！”
阿森纳主帅发出了笑声：“别急，男孩。”他诙谐地提醒道；“带好你的围巾，毕竟我还特意从英国带来了一条。你要知道，英伦半岛的媒体记者可真是无孔不入，希望这不会吓跑你。”
才给自己套了一件外套准备冲出去的伊利克森：……
“我、我知道了！”他在法国教练的轻笑声中充满羞耻地说道，“谢谢您先生，我们待会儿见！”接着为了中断这种尴尬的体验，伊利克森他毅然决然地挂断了电话！
他拿着手机听了忙音足足三秒钟，才振奋精神地握紧拳头挥了一下，又双手搓脸，莫名地傻笑起来。真的！伊利克森觉得自己太高兴了！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被一位世界级教练如此郑重对待，更是因为在平安夜……在平安夜当天！他没有给忘掉！这种高兴用语言根本就形容不出来！
现在他猜也知道了，豪尔赫·门德斯肯定早就知道这件事，不然温格教练不可能知道他必须一个人过平安夜和圣诞节的事！豪尔赫居然不提前告诉他！不过这个惊喜到来的时间实在太棒了！
另一边，刚和克里斯蒂亚诺一家短暂通过视频电话，并且在电话中敏锐察觉到自己手下头号摇钱树的眉宇间有一丝淡淡忧虑的门德斯：老子才不会告诉你你家蝴蝶平安夜并不会一个人过！让你瞎几把担心去吧！
伊利克森双脚在地上蹦跳了两下，感到脚趾逐渐暖和和柔软起来，同时那种暖意也从脚上一直升到心田。男孩儿捧着脸开心地笑了一会儿，突然之间想要找人分享他的喜悦！他意外收到的这份“圣诞大礼”真的太棒了！
伊利克森直接跳过了克里斯蒂亚诺——因为他不确定在这么高兴的时候他能不能把持住自己，而万一两人都把持不住，那就会弄得一团糟了。仅存的理智让他第一时间把克里斯蒂亚诺剔除出了名单。而第二个被剔除的则是尼古拉。法国人虽然是他的教父，同时也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倾诉渠道，但对方连自己的祝福短信都还没有回复，而且他也不能体会到自己的那种快乐！伊利克森想分享出去的是那种快乐！再想一想认识的球员和教练，几乎都不合适。
伊利克森的脑袋上突然之间“蹭”的一下亮起了小灯泡！他想到了！
英葡混血儿兴高采烈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通讯录，然后点了一个“M”，立刻找到了自己的好朋友！意大利的黑人前锋巴洛特利——超级马里奥！
他向备注为“Mario”的名字发送短信：马里奥！我告诉你一个特别让人开心的消息，你不许告诉别人！就在刚才阿森纳的温格教练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在机场，要请我吃饭啦！天啊我超高兴的！我平安夜终于不是一个人过了！
然后小蝴蝶兴高采烈地把这条短信发了出去，并没有再次检查收件人的姓名。
悲剧就此发生。
在小蝴蝶的通讯录里，备注为“Mesissi”（梅西西）的西西公主，在平安夜的晚上，收到了一条奇奇怪怪的短信。
“里奥？”他的女友安东内拉笑着招呼道，“你在看些什么？过来帮忙烤肉？”
梅西慢吞吞地应和了一声，然后又皱起眉头，低下头重新研究那条显然是被自家队友误发过来的短信。马里奥？巴洛特利？温格？球王深锁的眉头里写满了智慧，然后目光在落到最后一行字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发生了变化。
梅西：伊利一个人在过平安夜？罗纳尔多那蠢蛋在干些什么？
在这个平安夜的晚上，已经飞回阿根廷和自己的家人们呆在一起的梅球王，皱着眉头打开了推特，戳开了那位自己因为意外不得不关注、却至今没有取关的、被人们当作他死对头的葡萄牙人的推特，他看到对方刚刚更新了这样的内容——
“平安夜快乐，给世界上每一个爱我的人。我也爱你。”
不常使用推特的梅球王，并不清楚推特是否有其它一些社交软件一样的“来访人显示功能”。但是他依然在盯着那个奇异地被写为“爱你”而非“爱你们”的短语许久之后，动手转发了这条推特——
“@leomessi：平安夜快乐。”
这条转发究竟会在之后引起多大的风波，又会被熬夜刷推的球迷如何疯狂衍生成“两大球王”之间的奸|情，已经是此刻的梅西所不会去关心的了。
他仅仅是握着手机躺回了沙发上，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很久，最后悄无声息地点了“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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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温格先生……哦抱歉！先生！您、您现在再往前面走两个路口，对的不要转弯……哦天呐要不然我去接您吧？嗯对！很好认的！它前面三家店都已经关门了，有一家的橱窗里摆了五棵圣诞树！整整五棵！是的，就是挂着很多颜色小灯泡的那一家！您到了……啊啊我去接您！不用？哦对，出去有被认出来的风险……您说得对！那我就在B210包厢等您！”
在2012年的平安夜过去五分钟之后，挂断电话并且长出一口气的伊利克森，终于听见了包厢门被敲响的声音。男孩子万分紧张地抓了抓自己浅金色的发丝，从椅子上立刻站了起来。
“请进！”他喊道，之后不由懊悔自己声音有些大了。接着，一名气质儒雅的白发老人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名教书的学者，而非是足球教练，人们通常也会以“教授”这个外号来称呼他。而阿瑟塞纳·温格的确不负这个外号。他精通六门语言，除去五大联赛的主流语言之外还有一门日语，刚才的电话里他便是通过西班牙语和伊利克森进行了短暂的交流。而除去语言功底的不俗之外，他还拥有两个博士学位，在运动心理学上也造诣颇深。这名现年六十三岁的老人是英超重视训练安排、日常管理和营养调配的第一人，他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就把那些先进前沿的思想，带入了尚且野蛮的英超。
而到了二十一世纪，温格也依然是阿森纳的功勋之臣。他为这支球队堪称殚精竭虑，在英超“金元足球”来势汹汹的冲击下依然为阿森纳保有一席之地。他大力建议球队建造新的现代化球场，以此来实现收支自负盈利，并且甘愿在此后数年都节衣缩食地背负着沉重的债务，通过低价搜罗年轻球员度日。可以说，温格为阿森纳付出了他的一切，他在人们眼中已经与这支球队彻底地分不开了。
在温格执教阿森纳的十六年里，他为这支曾以混乱和肮脏闻名的球队带来了崭新的变化，注入青年队的活力，并且在打法上完成了崭新的变革。巅峰阿森纳那种华丽流畅的传控以及快速反击，即使在以技术细腻闻名的西甲，都是不多见的。更不用提，将一支原本只会长传冲吊的传统英超球队带到这个地步，温格究竟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尽管，法布雷加斯堪称丑陋的背叛，以及纳斯里等人在金钱攻势下的纷纷离队，给予温格好不容易搭起框架的梦想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也使这支前几年才看到过复兴苗头的阿森纳再次陷入沉寂，但是温格依然没有放弃。不是没有其它球队向他伸出过橄榄枝，而在他获选2001-2010间世界足坛最佳主帅的荣誉之后，更是使得豪门纷纷趋之若鹜。巴塞罗那曾为他开出高薪，英国队和法国队也拼命打过感情牌，但温格执教阿森纳的决心却不容动摇。这位年满六十三岁的老人，彻底将自己全部的精力奉献给了这支风雨飘摇的球队。
巴塞罗那，这支伊利克森正在效力的西甲豪门，曾与温格有过不少的牵绊。温格曾经从他的青训营带走了虽然被看好、却无法打上比赛的法布雷加斯，悉心栽培他，视他如亲子，使他成为阿森纳的场上核心以及最年轻的队长。而巴塞罗那却在法布雷加斯长成之后看上他表现出的实力，大肆向媒体嘲讽温格偷走了拉玛西亚的青训希望，并且频频报价勾引法布雷加斯。
更加过分的是，巴萨并不愿意为法布雷加斯出高价。他们选择了大打感情牌，让法布雷加斯的儿时好友皮克、哈维、梅西等人纷纷发言。而法布雷加斯本人为了回归巴萨竟然不惜罢训、甚至情愿倒贴工资进转会费……最后，巴塞罗那如愿以偿，仅以3500万英镑的超低身价，就力压报出天价转会费的皇马与曼城，迎回了阿森纳的未来多年的希望与旗帜法布雷加斯。而含泪送别亲手栽培出的队长的温格，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法布雷加斯的转会，是温格青年近卫军的核心——创造型中场解体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此后的阿森纳元气大伤，再也没能真正进入英超冠军的争夺队列。而温格曾经重塑阿森纳的梦想，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破灭的。
但是教授却并没有放弃——在2011年夏天痛苦送别法布雷加斯之后，阿森纳主帅时隔一年半再度开启了那段伤心的回忆。他来到了巴塞罗那，这个一切最初开始的地方。而这一次，教授所满怀期望看向的，是一个崭新的目标。
这会是命运的轮回，又或者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