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心中不甘
李治不得不快速向着霸桥以南的尉迟恭部挺近因为他现在不仅背水一战、舍弃了潼关这个最后的据点还有水师刘仁贵与荥阳郑氏组成的联军从后追杀更为严重的是过新丰之后地势转而向南沿着霸水一路南下的阶段由北至南在霸水西岸都有朝廷军队布置的防线隔河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
一旦被这些军队纠缠而不得不停下脚步会马上陷入泥沼不得寸进而后便会有无穷无尽的军队扑上来犹如狼群一般包围、撕咬将他尸骨无存的葬身此地。
当然危险之中也伴随着机遇李治就这么率领大军过了新丰一路南下所有的朝廷包括东宫六率在内都只是隔河相望居然没有一支军队渡河来袭……
这自然让李治窃喜不已全军上下更是欢欣鼓舞。
因为这意味着几乎所有人都希望见到他率军直扑长安城下的那一刻何去何从大家会在那一瞬间给出反馈。
显然那种反馈极有可能对李治最为有利……
尉迟恭一场大败的确使得晋王李治的前程蒙上了一层阴霾然而大败之后各方所显示出来的意态却颇为耐人寻味局势看上去又似乎对李治不是那么不利……
只能说大唐立国以来虽然对门阀发展有所遏制却远未到伤其筋骨的地步这些门阀虽然看上去阵营不同、理念不同关陇勋贵、河东名门、山东世家泾渭分明实则暗地里却是纠缠攀扯、盘根错节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对李承乾坐稳皇位之后即将施行的国策心有抵触甚至满怀戒惧。
而借助门阀势力反对皇帝的晋王李治只要成功必然大肆回馈门阀的付出使其顺理成章的成为所有门阀心目当中最为理想的君主……
所以“门阀”也好“财阀”也罢甚至“学阀”“军阀”“医阀”……只要沾上一个“阀”字必然是以利益为结合的团体在它们眼中无所谓忠诚、甚至无所谓道德将所有的奉献、责任摒弃于外一切的动机都只是在于利益之多寡为了利益它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抛弃一切。
它们不在乎是否天下太平更不再在乎是否盛世降临它们一直不停的贪婪的追逐着自己的利益不在意神州鼎器究竟会否沦为异族玩弄甚至会在某一个时期故意让江山社稷坠入混乱战争之中。
它们利用钱帛、人脉去经营成一个追求共同利益的圈子然后形成所谓的各种“阀”再用资本巨大的“阀”去攫取更大的利益从中得到丰厚的反馈。
有些时候一成不变是它们追寻利益的根基举凡所有想要打破垄断的人都会被它们残酷消灭;而有些时候战乱才能让它们攫取更多利益它们便毫不犹豫的推动战争甚至不在意战乱发生的地方是否自己的国家。
因为当亿万黎庶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才能让他们攫取最大的利益……
它们形体巨大但更多时候却藏在阴暗之中让普通人难以觉察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甚至搅动国家政治而一旦国家政策被它们所推动、掌握那么带给本国乃至于世界上所有人类的必然是灭顶之灾。
……
途中褚遂良借口有事请教登上萧瑀的马车。
车厢内有一个红泥小炉上等的香炭燃的正旺炉上铜壶里的水沸腾翻滚萧瑀拒绝上手的褚遂良亲手执壶将沸水注入一个填了茶叶的白瓷茶壶之中馥郁的茶香一瞬间便在车厢里氤氲开来。
萧瑀给茶杯之中斟满茶水示意褚遂良饮用自己便拈起一杯呷了一口而后惬意的感受了一番茶水的回甘。
褚遂良也喝了一口摇摇头。
论及享受无论曾经大权在握的关陇门阀亦或是富贵传家的山东世家都远远不及江南士族。
当年晋室南渡中原豪族皆举族迁徙带去江南的不仅仅是华夏衣冠更有千百年沉淀下来的奢靡华贵、钟鸣鼎食。
如今在北地腥膻之上崛起的山东世家或许更为坚韧、也更为强盛却早已失去其先祖那种宽袍博带、指点江山的风采……
褚遂良见萧瑀喝着茶水默不吭声只好开口道:“观当下局势似乎并未对晋王太过不利朝廷组建了一条由北至南防卫霸水的防线但眼下却无一人主动渡河出击都在袖手观望其心自明。或许晋王未必没有成事的机会。”
萧瑀终于放下茶杯指了指一旁的水壶让褚遂良沏茶笑问道:“老夫倒是想问问登善现在希望谁最终能够稳坐大宝、御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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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遂良那水壶给茶壶之中注入开水然后给双方茶杯中斟满茶水将萧瑀那杯推到他面前自己拈起茶杯喝茶蹙着眉头不知如何回答。
他本不愿掺和进争储之事结果当初被长孙无忌所胁迫不得不做下错事。虽然先帝宽宏并不以此予以严惩但他心中自是有愧及至先帝驾崩他下定决心好生辅左太子依靠这些年积累的资历有朝一日试一试能否享受登阁拜相的荣耀。
然而事与愿违又再度遭受王瘦石那个阉竖之胁迫不得不跟随晋王逃出太极宫成为一名反贼……
如今晋王若败那么他有“自白书”放在萧瑀那边就算萧瑀肯力保他皇帝又岂能放任过往总总让一个一而再、再而三对大唐皇帝生出不臣之“奸贼”从容度日?
一杯毒酒亦或三尺白绫怕就是他最终之归宿。
若晋王取胜自己的命运还是受到那封“自白书”的影响萧瑀岂会留下他这个不知何日将事情真相爆出的隐患?
似乎无论最终谁胜谁负他的命运都已经注定。
能够好死都算是运气搞不好五马分尸、腰斩弃市还得祸延家族……
心中自是不甘。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萧瑀目光之中虽然不敢有恨意但幽怨之色却是如论如何也没法掩饰。
萧瑀自然了解褚遂良的心情喝了口茶水笑着道:“登善不必忧虑那件事是我有愧于你请你谅解一个族长为了家族繁衍传承只能不择手段的初衷。但也请你放心我这一生虽然不敢说没做过错事但直至今日依旧问心无愧那件事将你拖下水也必然力保你的周全断然不会过河拆桥。”
褚遂良点点头:“宋国公的人品名望在下素来钦佩。”
事到如今把柄被人捏在手里他还能说什么呢?
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褚遂良忽然又想起一事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随机放下车帘低声问道:“这些时日并未见到王瘦石那阉竖如今乃是晋王殿下心腹却不知去了哪里有何图谋?”
非但王瘦石好久不见其人便是宇文士及也久未露面……
萧瑀也蹙眉道:“殿下的生机在于长安局势的变故但不能一味的等着变故生起必须主动谋划、联络那些关中勋贵尤其是统兵大将。宇文士及人脉及广又深得殿下信任此刻想必正在关中奔走。至于王瘦石我也多日不见不知其去向。”
谁都知道宇文士及正在四方奔走但以李治之政治智慧又岂能将自家性命全部交到一个人手上?
如果所料不差宇文士及在明而王瘦石一定在暗。
至于具体谋划想必出了王瘦石之外必然再无他人知晓……
这种无法掌握的变数是萧瑀不愿面对的他虽然有褚遂良的“自白书”在手算是一道最后的保险但以他这一声所遭遇的种种波折坎坷所积累下来的经验来看世间从无绝对之事。
谁若是绝对稳了谁就要倒大霉……
褚遂良敏锐指出重点:“现如今晋王殿下明显更为信任郢国公对其极为依仗信之不疑。”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之所以当初萧瑀叛逃出太极宫依附于晋王李治一则在于李治只能依靠门阀世家与李承乾争夺皇位胜利之后必然对世家门阀大家赏赐、委以重用使得世家门阀重现贞观初年之荣耀。
再则便是水师捏住了海贸的命脉更使得江南世家处处被动庞大的利益放在眼前却不敢吃谁能不心生觊觎企图将这份泼天的利益一口吞下?
但更重要的是萧瑀早早认识到在李承乾一朝为了培植班底必然是年轻官员更受到信赖倚重似他这般几朝元老大抵也只能投闲置散再想掌控权力难如登天。
然而现在晋王李治更加看重、信任宇文士及那么有朝一日成就皇图霸业关陇一脉必然受到重用萧瑀再度远离权力中枢。
那么他这一番所为兜兜转转回到原点甘冒奇险折腾来、折腾去又图的什么?
萧瑀忧愁的叹了口气满腹郁闷。
这事儿怪谁呢?若非江南士族疏忽大意募集十万私兵试图从燕子矶渡江北上结果被水师打得大败亏输狼狈溃逃使得他彻底在李治面前丧失话语权又岂能让宇文士及趁机坐大?
只得说道:“放心殿下的政治智慧古今罕有又岂能眼看着关陇门阀死灰复燃重现贞观初年之景象?”
贞观初年关陇门阀挟“篡逆”之功党羽遍及朝野三省、六部重要衙门几乎皆为关陇子弟所把持即便以太宗皇帝之雄才伟略也不得不退让三分任其把持朝政。
哪一个皇帝受得了这个?
既然有前车之鉴李治也必然有所防备只不过目前依赖宇文士及以及关陇门阀的人脉、根基去游说关中各方势力不得不委以重任罢了。
当然就算关陇门阀最终不能占据朝堂还有一个同样功勋赫赫、野心勃勃的山东世家呢……
萧瑀明白了褚遂良的意思抬头看着褚遂良低声问道:“登善可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