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天劫

  “…娉婷，娉婷，罗袜生烟旖旎去，数度寒暑，香魂何处？春酲，春酲，花间独醉燕归来，几番云雨，不是旧人…”

  天色渐晚，熊熊燃烧的营火愈发明亮，几十个正值年华的男弟子里三层外三层，聚集在一处，满脸痴迷的，看着坐在火堆旁的韩灵肃。

  她两手抱膝，哼唱着曾在汗青馆中听过的歌，旋律记得并不准确，歌词也忘记了大半，和那些抱琴曼妙的歌姬相比，她的嗓音也没有出奇好听，可对于基本没有什么文娱活动的修真者来说，美人配上靡靡之音，无疑宛若天籁…

  蔡青猴依旧陪在她身边，手里抱着一只颇为肥硕的大鸟，生着五颜六色的羽毛，鸟隼尖而细长，伴随着歌声，发出类似丝竹之声，竟与音韵相扣，十分好听！

  这便是五色鸟，朢虚大陆低级妖兽中较为常见的一种，极善音律，但野性难驯，据说古时雍都人皇曾派人入山林，用网捉了上百只五色鸟，想让它们在宫殿中起舞歌唱，谁知这种鸟气性很大，不等送进雍都，就都相啄自尽了。

  但蔡青猴是天生的妖术师，五色鸟遇见她，便是百依百顺、呼之即来的。

  “…须信鸾弦易断，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认罗袜无踪…”

  五色鸟蹄鸣相和中，韩灵肃轻声唱着，她突然想起了远在雍都的晏钺，一别十年，不知他是否一切安好？昔日默默垂泪的少年，如今长成了什么样子？她身在宗门，听不到俗世的消息，十年对于修真者不过弹指一挥，而对于俗人来说，就足以改天换地了…

  “你眼睛看哪儿呢？！”

  屏息聆听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怒斥，歌声戛然而止，众人回首，却见胡六安青筋暴跳的拽着一名弟子，恼火的叫道：“看谁呢？！看谁呢？！她是我媳妇！再看，挖了你一对招子！”

  他手指着身边半堵墙似的耽峘，口沫横飞。

  那名被骂的弟子涨红了脸，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又甩不掉，大声回骂：

  “你他娘的疯了吧？！我看你媳妇？！我要是真看她，这对眼睛索性不要了！”

  “什么意思？！我媳妇不好看？！”

  “好不好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娘的！你小子嘴里不干净！今天不跟我媳妇磕头认错，我抽了你的脊梁骨！”

  骂着骂着，两人便扭打在了一起，周围众弟子看热闹的看热闹，劝架的劝架，引来了高阶炼师维持秩序，正混乱一片，却听到蔡青猴惊叫道：

  “你、你干嘛？！…”

  就见身穿缂丝水色深衣的东鳐，从人群里窜出来，抢过她怀里的五色鸟，抱着就跑！

  见状，韩灵肃一言不发窜起身追了上去，围观的弟子立时分成两拨，一部分留在原地劝架，一部分追着她走了，就见东鳐抱着五色鸟脚不点地，往押运鲛人的牛车跑去！

  “这东西稀罕，借我玩两天，两天就还给她！”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

  韩灵肃捡起脚边的石头，没头没脑的向他丢过去，却总是被险险躲过，气得她咬牙切齿：“不要脸！小姑娘的东西都要抢！等我追上你，非打得你脑袋开花！”

  “抓住他！抓住他！”

  一起追上来的弟子们也是群情激昂，吆喝着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连负责看守牛车的法师都不放在眼里，冲散了他们，绕着牛车跑了起来！

  彼时，宋夣正在打坐，被这一阵喧闹声惊扰，起身查看的时候，打闹已经结束了，众人被驱离牛车附近，韩灵肃拽着东鳐的衣领，后者满脸堆笑，怀里的五色鸟已经被揉的羽毛凌乱、狼狈不堪：

  “还给你，还给你，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当真？…”

  “敢戏弄咱们不德法门的弟子，活腻了？！师妹，打他！”

  “对，打他！打他！”

  追的气喘吁吁的男弟子们纷纷起哄，恨不能叫的更响，好让韩灵肃在人群中关注到自己。

  而那十来个冥灵门法师，乃是持重老成之人，他们环护在首座弟子帐房周围，没有宋夣的命令，绝不擅离半步，见他只是遥遥相望，没有干预的意思，也就都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正在这时，不德法门营地那边却出了更大的乱子！

  不知道是因为胡六安打架打输了，还是其余弟子劝架不公，女巨人耽峘被惹怒了，她从道边拔了一棵二人合抱的粗树，抡圆了在营地里来回挥舞，扫倒了帐房、扫灭了营火、扫飞了前来阻止的弟子，黑暗中只听到众人惊呼惨叫的声音，宛如强敌来袭！

  追打东鳐的一帮人见状，连忙往回跑去帮忙，韩灵肃也混在人群中跑走了。

  宋夣的脸冷得能拧出水，服侍周围的法师们各个提心吊胆，就听他声音低沉的说道：

  “简直胡闹。就让他们狗咬狗，打死一个算一个。你们去接管牛车，只要鲛人不出问题，剩下的，不关我们的事。还有…”

  他将目光转向不远处抱着五色鸟，眺望远处的东鳐：

  “关他禁闭，天不亮，不许放出来。”

  “是，首座师兄！”

  冥灵门法师领命去办了，宋夣转身回了营帐，除了东鳐以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耽峘制造的混乱吸引住，没有发现另一个方向的山林中，有道身影闪现而过！

  原来，胡六安打人、东鳐抢夺五色鸟的桥段，只是为了分散众人的注意力，让韩灵肃神不知鬼不觉，在牛车四周布下结界——她当初在若耶派的时候，乃是俗人之身，十年苦练除了拳脚功夫，就是出神入化的结界之术了，使用石块布阵，顷刻之间，就能布下制造短暂幻觉的“虚妄之阵”。

  这个法阵虽然不能持续太长时间，但足以令韩灵肃有时间打开水缸、喂鲛人吞下东鳐内丹，再将其带离牛车，暂时藏在草丛里。

  这期间，其他人看到的还是她在追打东鳐，绕着牛车转圈…

  当耽峘发怒，扫黑营盘的时候，韩灵肃便趁乱潜入草丛，带着鲛人遗珠，骑上蔡青猴召唤来的妖兽鹿马，逃进山林狂奔而去！

  一个时辰。

  她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回到营地，不然，所有参与营救的人都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