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餐厅

  1

  傍晚7点半，已经过了餐期。

  如秋菊所说，门口的人又换了两次。都是两个人一起的搭配，一个多小时到两个小时之间会有更替。何年一直没有十足的把握对方的身份，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餐厅，他非常确定，对方就是警察。

  那个人是江川。

  江川和高禾出现在莫奈餐厅里，他们进门的时候没有和坐在门口旁边的男女打招呼，只有过那么一个眼神的对视，何年捕捉到这一刻的时候，内心的疑惑落下了，开始不安。

  即使之前可以从门口处几个奇怪的客人的举动和着装看得出对方露出了种种破绽，他们过于拘谨的坐姿，不谙其道的点菜，都让何年的越发肯定对方的警察身份。不过，他内心倒是渴望会出现让自己的推断崩塌的局面。

  可是江川还是来了，他坐在了餐厅塔底的位置，陈可安遗作《撑阳伞的女人》的旁边，这绝对不是巧合。

  “难道自己暴露了？”何年不禁心头一阵惊乍。

  江川和高禾对坐，高禾面向那幅画，江川背对着。秋菊为他们两个人奉上菜单，倒上了柠檬水。

  江川拿起那本菜单，一页一页细致的看，不紧不慢的翻动。

  “资料早上都给了他们了吗？有给胡越组的人看吗？”江川边看边问。

  “都给了，总共有17个人，照片和详细资料都给了江川组的所有人看了。胡越组的我还没有给他们。”高禾说。

  “17个？这么少。我还以为会有至少一百来个。”

  “我根据军方给的名单，结合我们掌握的线索，25到35岁，军事背景，惯用手是左手，5年到10年前离开部队，近五年之内有居住在陆城的，符合这些条件的不到40人。尤其是军方的惯用手登记帮我们排除了一大半的可能，另外我和几个同事根据40个人的实际情况对比peack案的嫌疑犯特征，排查了一些在牢里服刑的，一些出国了的，一些明显丧失作案能力的等等没有作案可能的人，就剩下这么17个人了。”高禾试着很有条理的简单明了把自己的工作讲给江川听，不过他老是做得不好。

  “哦，做得很好。”不知道江川有没有认真听，或者其实他没有在意高禾的过程。他还在继续翻阅那本有艺术感的菜单。

  “军方给出的人里面，有刘天明和胡越吗？”

  “有。但是刘天明资料上面的惯用手是右手，胡越现在是追捕组长，所以我没有把他们放入最后的名单里面。”

  江川听到高禾的回答停顿了一下，有那么几秒钟。

  他抬起头，说道：“把刘天明放进名单里面。”

  “这样，不好吧？另外你让我查刘天明的资料，我查了，他的可疑很小。”

  “查到了什么。”江川停下了手的动作。

  “刘天明曾经是胡越的战友，六年前离开部队，之后回到陆城的家中。刘天明母亲是开律师所的，他在那工作了一年后考取了律师牌照，前年结了婚，有两个孩子，现在已经是陆城小有名气的律师了。”高禾试图表达自己的想法，即使是行外人也知道刘天明是peack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把他放名单里面去，明天更新给江川组的同事，另外也给一份给胡越组。”江川看着高禾的眼睛说道，没有眨眼，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知道了。”高禾点了点头。

  他明白江川那副表情。他也明白了江川的用意，大概是要激起胡越的愤怒和大家的注意吧。他也没有多问。江川一般不喜欢高禾问题多多的对着他，到了要解释的时候江川自然会给他解释。

  2

  江川举起手，示意需要服务。秋菊注意到了，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到的吗？”

  “点餐。两份澳洲菲力牛排，八分熟，一瓶智利红酒。谢谢。”

  “好的，稍等就好。祝你用餐愉快！”

  江川很利索的点完餐，高禾有点惊讶，这一顿花销可不小，他没想到平时看似邋遢，作风随便的江川会这样点餐。

  两人沉默了一小会。

  江川挪了挪凳子，把凳子旋转了一小下，好让自己用不着转过180度才可以看到身后那幅画。

  何年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他一直在远远的留意着他们。即使是江川点的餐，何年也随即在pos机上查看了。虽然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但想必他们也不是来简单吃顿饭的。

  江川转过头看着身后的画，是陈可安那幅《撑阳伞的女人》。

  “记得我们上次来过这里吗？”江川问道。

  “记得，有那么小半个月了。”

  “因为胡越的忽然出现，上次我们调查的陈可安自杀案到这里就停了。现在peack案又从这里开始。”江川说着把头转了回来，可能那个姿势对于他来说不太舒服。

  “江川先生是要继续查陈可安的案件？”

  “不单单是这样，陈可安的案件和这里有关系，peack案也和这里有关系，这不是巧合。另外……”江川欲言又止。

  “另外？”

  “另外胡越那边应该也会翻出这桩案，早晚都要查，我们要比他快一步。”

  江川并没有真心实意和胡越一起合作的意思。

  “怎么查？”

  “从这里开始。”江川扭头看了看那幅画，“既然我们暂时只可以从这幅画看出端倪，就从这个入手吧。”

  秋菊手捧着江川点的牛扒走到他跟前，一边说小心烫，一边帮两位先生放好。高禾很少吃西餐，更不要提这种八分熟的牛扒。可能是少见到这样血淋淋的牛肉摆在他面前，他显得有点不自在。这时候秋菊手捧着红酒瓶过来，她又礼貌的给两人倒上第一杯红酒。

  “你好，我想了解一下这幅画，你可以给我讲一讲吗？”江川忽然问正在倒红酒的秋菊。

  秋菊显得有点小意外，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近来问起这个的客人偶尔也会有，她不紧不慢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始介绍道：“这是陆城美院陈可安的遗作，就是新闻上报道的那幅画……”

  “不是这个，我想知道这幅画的来历。”江川打断了她。

  “你们是？记者？”秋菊下意识的反应过来。

  “是的，我们想做一个你们餐厅的报导，主要是讲述你们餐厅的特色。所以……”江川笑着说。

  “哦……我知道了。但是这个我要问一下我们经理，我做不了主，我去帮你们问一下再回复一下你好吗？”知道对方来意之后秋菊有点欣喜，她想如果何年知道有记者愿意无偿给餐厅做广告的话一定也很高兴。

  “好，谢谢了。”高禾在一旁看着，江川演起戏来真的是说来就来。

  两人开始吃晚餐，秋菊兴奋的找到了何年，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一切。何年跟她说了谢谢，剩下的交给他处理就好了。然后他走向江川和高禾，他还真的想知道这两个人在想什么。

  何年走过去，一如既往的娴熟的微笑，“你好，两位，我是值班经理，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江川停下手中的动作，放下刀叉，连忙擦了擦嘴，“你好，我是陆城美食周报的记者，我姓江，我们想做一个你们餐厅的专访，所以需要你介绍一下你们餐厅的特色，可以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非常欢迎，一定会尽量配合。”

  “那就好。”

  “那江记者我要怎么配合你呢？”

  “你介绍一下你们餐厅就好，尤其是餐厅特色这一方面，你知道，这些画作的确非常特别，比如说我身后的这个，近来的曝光率很高，里面的故事很感人。”江川说着目光投向了身后的画。

  之后的一大部分时间都是何年在讲莫奈餐厅的方方面面，他注意到了江川并不怎么对餐厅的历史和食物感兴趣，他想知道这些画是怎么来的，尤其是那幅《撑阳伞的女人》。江川一直尝试打探出到底是谁选中了陈可安的画，又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何年没有隐瞒，他自信的告诉江川画是自己选的，也是自己在近段时间挂上去的。一直以来都是何年选购这些展画，大多数画作来自陆城美院。每两个月餐厅会挂上一幅新的画作，所有画作都是莫奈的临摹作品。

  一些明明知道守不住的秘密，不刻意的透露出来不一定是迷惑对方最好的办法，但往往比起被对方发现要的好多。

  何年礼貌的结束了两人之间的谈话。江川的意图很明显，就在那幅画上。现在可以看出来，对方知道的不是很多，寻根问底的要知道那幅画，也不过是怀疑而已。不过门口那些警察又是在做什么，他自信自己没有留下什么可以追寻的线索。另外，如果他被怀疑上了，门口的人就不会在那东张西望一整天了，他们真正的目标可是一直就在餐厅里面来回走动。

  就在何年动身准备离去的时候，江川忽然说道：“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我想再要一份水果沙拉。”

  “好的。”说着何年拿起餐桌上的账单，在上面写上了要添加的菜品。

  江川看着何年熟稔的书写动作，他用的是右手。

  “请稍侯。”何年转身离去，走向pos机帮他们下单去了。

  江川继续吃他的牛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剩下了大半块牛扒已经凉了，高禾也跟着拿起刀叉继续吃晚。

  江川吃了几口停了下来，喝了一口红酒，说，“牛扒是有点浪费了，不过这里的红酒的确不错。”

  “江川先生，有什么头绪吗？”

  “还没有，听起来没什么特别，你帮我查一下这家餐厅的所有经理，特别是刚刚那个何经理。”

  “你怀疑他吗？是刚刚他说了什么让你觉得有可疑的吗？”

  “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可疑，只不过我忽然想到，如果是在这家餐厅里面工作，那么是不是就方便多了。”高禾听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暂时没有什么新的目标，无论是出于合理推断还是江川的直觉，这也是值得查一查的线索。

  过了一会，两人起身离开。

  走出来餐厅正门，江川拉了拉紧身上的大衣，风有点大。

  “有看到那幅画下面的牌子吗？陈可安，2017年4月。听说陈可安死的第二天他的画就被挂上去了。”

  “这家店的消息还挺灵通的。”高禾不知道江川想说什么。

  “有点发死人财的感觉。”

  说完江川笑了笑，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迷醉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