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疼的极限
闹钟响过三遍,万柠翻个身,把被子蒙得更紧。
今天安排了三个预约患者,还要去住院部学习。用他们周主任的话讲,只要地球不爆炸,就必要来医院上班。
名副其实的暴君!
手中的闹钟像极了周主任,恨不得把它丢得远远的,管它叫唤什么,万柠想着又把手收了回来。
哎,好歹是自己花钱买的。
从昨儿半夜起脑袋变开始隐隐作疼,像有一百个人集体放鞭炮,穿钉子鞋跳踢踏舞,再拿个电钻搞装修。
成了锅稀碎的豆腐脑。
万柠翻了个面,挣扎起身,裹上睡衣,迷迷糊糊晃悠出去敲对面家的门。
"疼~"
也不知怎么,挺正常句话被她哼唧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梁时越欲言又止,没心思再追究她现在衣衫不整的问题,"算了,先进来吧。"
整个人卷缩在沙发中,头枕着他的腿,顿时舒心许多。温润又柔软的指腹在太阳穴间揉搓,紧皱的眉间渐渐得以舒展。
这么多年梁时越练就一手的头疗绝技,找他按摩比吃止疼片都好使。
"你说我是不是车祸撞坏了脑子啊。"
自打16岁那年的车祸后,万柠便时常头痛难耐,去医院查过几次也找不出什么病因。
"别多想,医生说没留下后遗症。你近来工作太忙,要多休息才是。"
梁时越帮她捋顺头发,塞了个软和靠垫,自己起身去了厨房。一会儿的功夫,端出杯热腾腾的咖啡。
“你生活习惯不好,睡得太晚,运动也不够。从明天起,睡前再喝杯牛奶……”
这么些年万柠深知他的"功力",唠叨起来堪比老妈子念大悲咒,萦绕耳边久久难以散去。
"妈呀要迟到了,我先撤了!"拎起咖啡跳下沙发逃窜而去。
精神科诊室门前围着大堆的人,一个哀怨且委屈的男性呻吟声格外突兀。
"真疼,你们轻点儿。"
只见她隔壁诊室的陈医生双手捂着脸,白大褂上血迹斑斑,几个护士正帮他包扎。
"陈医生又是被谁打了?"
"家属,女的,手指甲挺长。"韩晓冉露出自己的长指甲,学着比划,"你来得晚没瞧见,挠得全是道子。啧啧,陈医生算是破相了。"
"陈医生,你反思反思,为什么中彩的总是你。"
"就是,个个星期往我们这儿报道,下次得收费了啊。"
外科的小护士们手里忙活着,嘴里也忍不住拿他打趣。
医生公共休息室里有个小本本,记录每位医生"中彩"的次数。若是上面从未留下过姓名,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精神科的人。
刚入职的时候科里的老人儿特地交代过,闲暇时候多往健身房泡泡,锻炼锻炼闪避能力。
那时她还不可理解其中的用意,现在深以为然。
陈医生的脑袋包得像个粽子,配他的白大褂整个人跟木乃伊似的。
"中午我们大伙儿请你吃顿好的,抚慰下你受伤的心灵。"张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好心安慰,随即,又坏笑道,"毕竟你又帮我们挡了回枪,万分感激万分感激。"
说来也怪,陈医生自带衰属性,"中彩"次数遥遥领先,比所有医生加一块儿还多,也算精神科的一段"佳话",人送外号"指路明灯"。
玄学传说,每周精神科"中彩"次数守恒,陈医生独扛大梁,把这星期的指标占上,其他人就安全了。
大伙儿轮番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感谢。
陈医生哭丧着个脸,如果他现在还能做出表情的话。
早晨那杯加倍浓缩的咖啡的效力消退,那股子集体装修的劲儿卷土重来,万柠給外面的护士发去消息,自己先去拿点药。
"咦?"对方罕见地回了消息,万柠尚未来得及点看查看,诊室的门被撞开,一个女人风风火火闯进来,撞翻了门口的衣架子。
那女人四十岁左右,灰色衬衣下摆一半掖进裤腰,一半露在外面,手指头还沾着零星血渍。
万柠悄无声息把桌上的玻璃被撤了,扭头赶忙对门口的小护士使眼色:怎么回事?!
小护士用口型回了仨字:陈医生。
得,就是刚才那位給陈医生毁容的家属。
"这儿有椅子,你先坐,有话慢慢说。"
女人名叫洪芳,是饭店的保洁员。出事儿的是她老公吴建,生物科技公司的一线工人。
三天前,洪芳半夜接到吴建工厂同事的电话,说她老公受了重伤,人在医院抢救。
"他们说流得满地的血啊,胳膊被电锯割断,发现的时候,那条胳膊都……都快凉了。"
洪芳不住哽咽,"抢救了3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把命给保住。医生说即便做完手术,他的胳膊也不可能恢复正常人的功能。"
"我在外打点儿零工,家里主要都是靠他在工厂赚的钱。他这儿一倒,再落下个残疾,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结果那陈医生硬说我老公脑子有病,跟工厂一毛钱关系没有,我们连赔偿金都拿不到。。"
“我老公,怎么可能是精神病!"
洪芳愤然起身,猛地一拍桌子,玻璃杯颤颤巍巍晃了晃,终是滚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已经是这个月碎的第三个杯子,万柠琢磨该换个金属的。
"就是那个陈医生收了工厂的红包,诬陷我家那个有病。我看他才有病,坏良心的病!"
万柠嘴上应承,安抚她的情绪,心中却另有想法。
陈医生在科室里出了名的谨慎,断然不会在这种事情犯错误。
"陈医生诊断你老公得的是……"万柠不想激怒她,仔细斟酌措辞,"我的意思是,陈医生为什么说你老公得了病?"
"那个该死的庸医说我老公是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