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梦中不祥
夜已经深了，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小的夜灯，微弱的光芒投在少年清秀的脸上，显得他更加柔和。或许是因为他那双黑得瘆人的眼睛闭上了的缘故，他看起来竟很是乖巧。
房间只有这一角有些光亮，稍远一些的地方便伸手不见五指，整个房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色油布，连月光也渗不见来。
突然，一丝诡异的血红色光芒亮起，映到不远处少年的脸上，他的眉毛随即皱起，像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梦。
……
昏暗的森林，冰凉的雨丝狂乱地飘落，打湿了齐子悦脸颊的垂发，湿腻腻地像是毒蛇爬过无端让人恶心。
齐子悦眯起眼睛，踉踉跄跄地走着，他已经在这里走了很久。没有见过任何人影。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抹光亮，他的心中出现一抹欣喜。就在此时，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再也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喧闹和光亮靠近自己。
“……你逃不掉了！今天我必须取你的性命！”有人冷哼。
“……不可能，我还要回去……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另一个人的声音却被揉碎在了凉腥的冷风中，零零碎碎地听不清楚。
虽然看不清楚，但齐子悦仍然模糊地感觉到他们两方交战，一群人在追杀另外一个人。
许久之后，一柄剑无端出现，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态势，刹那间已经到了被追杀那人的胸膛之上，那人闷哼一声，似是察觉到局势的不利，他咬牙就着那剑端往前推进，锋利的长剑穿透了他的胸膛，血液和雨水混合流了一地。
持剑的人大吃一惊，“你！”
此时被追杀的人已经一直穿到了剑柄处，不顾胸口的钝痛，一把抓住持剑之人的手，反手用力将他折断。
“啊！”
那人一脸冷酷，任由血液流淌，撑着屠戮了剩余的人，这才艰难地倒下。
“啪！”随着那人倒下的声音，齐子悦开始发抖，仿佛自己的心脏也随着那个人的死去而被禁锢起来，被禁锢在一个断绝的空间，不断受到挤压，让他几乎呼吸不了。
他的瞳孔没有焦距，“不要……”
……
“不要！”齐子悦从睡梦中猛地惊醒，坐了起来。
好半晌，他才看清了周围的摆设，这是……他的房间。
难道刚刚是在做梦吗？齐子悦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尽是冷汗，将头发都打湿了。他吞了口口水，觉得难以置信。
若说刚刚是在梦境之中，那么这个梦未免太过真实了一些，除了看不清那些人的脸，每一招每一式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身处灵力世界，梦在他们修真界也就有了不同的意义。一般来说修真者已经很少做梦，一旦做梦必定是不祥的征兆，梦见喜事则相反，预见死亡则……成真。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但古来今往太多例子让人不得不信服。
可若是预见未来的话，这般惨烈的结局会是谁？是齐家村的人，还是他的朋友，亦或是他自己？
齐子悦深呼一口气，甩甩头，压下心中的不安，决定不去管它。
冷静下来才发现，他的身上也被汗水浸湿了，现在凉风吹来便凉腻腻的，齐子悦皱眉，他是有一点洁癖的。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四点了，齐子悦决定起来洗个澡。
齐子悦往浴缸里放水，很快便放满。他脱掉衣服，用脚尖试了试水温便跨了进去。
当温热的水将他包围，他喟叹一声，总算有了心安的感觉。
半个小时后，他起身穿上浴袍走出去。
打开灯，摆放整洁的房间一目了然。突然，齐子悦将目光放在了从书包中滑落出来的一颗拳头大的毛料废石处。
这是他在老周那带回来的，他在哪儿挑了三块，只有这一块切跨了。但是他觉得这块毛料不应该这么简单，于是便把其中较小的一块废料给带了回来。
他将废料拿在手上，然后脸色一变。
和那天不一样，那天是输进灵力后会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反应，现在却开始主动吸收齐子悦的灵力了。齐子悦不能修行，身体储存的灵力都是强行留下的，本来数量就不多，不一会儿就被吸走了七七*八八，他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就在这时，像是感觉到齐子悦体内灵力告罄一般，这块诡异的废料又沉寂了下去。
齐子悦刚洗完澡，竟又是出了一头冷汗。
齐子悦翻出一块苹果绿冰种翡翠补充灵力，惊奇地看着此时安静的废料。
灵力补充完毕，齐子悦动了动，拿来擦石的工具，准备解开这块毛料一看究竟。他想了想，谨慎地皱起眉头，从书包的深处拿出一个古老繁复的檀木盒子，盒子天然带有奇香，淡淡地飘在空气中，齐子悦闻了闻全身上下都放松了下来。
他从里面拿出一对薄如蝉翼的乳白色手套，这是一对天山冰蚕吐出的丝做成的手套，可以隔绝翡翠的灵力和诡异，是齐家村祭祀一脉祖上传下来的法器。
将手套戴在手上，齐子悦才开始放心地解石。
毛料开始抖动，似乎是在挣扎，却逃不脱手套的束缚，这才不甘心地安静了。
解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齐子悦才疲惫地放下工具，看着手上那不足直径一寸的透明玉珠。就是这个小东西在“偷偷”吸取他的灵力。
起初齐子悦以为这是一块无色翡翠，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并不是玉石，里面的物质似乎是凝固不动的，乍一看又像是有灵液在浮动。
齐子悦皱眉，突然心中一动。
会吸收灵力，圆形，透明，生于翡翠原石……这些表现倒像是传说中的灵石。
在天地灵气还没有枯竭的时候，曾有一种天地珍奇叫做灵石，灵石可储存灵力，也可吸收灵力，在战斗中几乎等于人的第二次生命，在修者中极为抢手。
只是后来天地大浩劫，灵力枯竭，就连灵石这种上天垂青的灵物也很少出世了。或许是出了世却没被人认出来。
齐子悦叹一口气，“现在的地球，到底是没落了。”修真界，异能界，半兽人界，还有西方的教廷派，吸血鬼和东亚的巫师……都已经彻底和凡俗脱离，统称为第二世界。
在灵力充足的时候，各大门派还会到凡俗界招收天资出色的弟子。可是现在，第二世界蛰伏，整个第二世界好似已经被普通人遗忘了。
齐子悦想了想，把灵石和蚕丝手套一同放进了檀木盒子中。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微微亮了。齐子悦稍作梳洗便打开了门。
齐子悦还没锁好门，还没想好先去哪里，他对门的龙爵便已经听闻了他的声响，“咔嚓”一声打开了门，两人对视一眼，竟相顾无言。
龙爵的眼眶泛红，里面血丝隐隐作现，显然是熬夜了一整晚。他冲齐子悦讨好一笑，动作敏捷地窜到齐子悦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齐子悦垂下眼眸，像是看见了一个不太相熟的人，轻轻地说了一声：“早。”眼中显而易见的疏远让龙爵心中难过得直泛酸。
他笑容有点苦，他想，若是当初他主动坦白，今天他们会不会少一点距离？
好在他没有将疑问说出口，不然齐子悦肯定会给出更让他心碎的答案：若是没有那半年同吃同住的亲密，齐子悦就算不拔刀相向，也会和龙爵形同陌路。
因为时间还早，偌大一个全赌区稀稀拉拉没有几个人，因此，一个熟人很轻易便映入了齐子悦的眼帘。
一头蓬松乱发，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靠在凳子上懒得像是一条蛇，这不就是昨天齐子悦遇见的那个戴金丝眼镜的懒散少年？就是不知道为何他来得这么早，却还是将摊子摆在最角落。
这个问题并不困扰齐子悦很久，他的注意力被这个奇怪的少年手上把玩的一块翡翠夺去了所有心神。
那是一块种水极好的玻璃种蓝水翡翠，透明度之高除了无色玻璃种齐子悦从未见过，晨曦微光透过那翡翠，朦胧蓝光像是映出了一整片天空。
齐子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过去，“请问你这块翡翠卖吗？”
静谧了几秒，少年才反应迟钝地抬起头来，指着自己的鼻尖，“咦，你是在问我吗？”
齐子悦点头。
少年“哦”了一声，低下头看了眼手上的翡翠，吊儿郎当地在手上颠了颠，“当然卖啊……”他拖长了声调。
齐子悦干脆蹲下来，等待少年的下文。
少年没从齐子悦脸上看到焦急，不免有些失望，转瞬又兴奋起来，“当然，我是有条件的！”
有点意思，齐子悦勾起嘴角，“什么条件？”
“我跟你比一场怎么样？”少年看着齐子悦，满眼都是跃跃欲试。
“比试？”齐子悦皱眉，有点犹豫，昨天徐长天可是和他说过有一位客人今天九点左右会去他的展位和他商谈的，赛场八点开启，与少年比赛不一定来得及。
看见齐子悦迟疑，少年有一瞬间沮丧，但转念一想，比赛也不急在一时，“算啦。这块翡翠，五百万你拿走啦。”他微笑地看着齐子悦，满脸诚挚，反正——他们两迟早要对上的。
这少年倒是会做生意，给出的价格恰好是他能够接受的底线，“谢谢。”
付完钱，齐子悦将蓝水翡翠放进书包，临走前问出了一开始他的疑问：“你看起来来得很早，为什么不抢个好位置？”
少年伸个懒腰，“什么呀，我哪里有来的早，我根本就没走！搬位置实在太麻烦了吧！”
齐子悦：“……”所以说他在这里睡了一晚吗？
会场陆陆续续人多起来了，齐子悦逛了一会儿，又买下一块糯种还有一块冰种，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钟了，他便离开了会场。
路过饮食区的时候，齐子悦买了早餐，顺手递了一份给一直不言不语跟在他身后的龙爵。
没想到齐子悦并没有忘记自己，龙爵接过早餐，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
齐子悦脸上的表情瞬间被淡漠代替，面无表情地将龙爵的手指头掰开。
他们两人的手相触的时候像是起了化学反应，每一秒齐子悦的心脏都在抽痛，仿佛前世他手上的那十个窟窿从来就没有愈合过。
齐子悦率先转身离开，龙爵呆在原地握了握拳，按下心中的酸涩，跟了上去。
……
回到展位的时候，那个和他约好的客人已经到了，此时正在观看他放在展位正中间的血翡。
齐子悦三两口咽下口中的早餐，喝了两口水，然后迎上去：“请问是罗定先生吗？”
罗定此时正对着血翡暗自着迷呢，突然听见有人喊他名字，愣了一下，眼睛从血翡上移开，上下打量齐子悦，这个少年有一头漆黑的墨发，比他头发更黑的是他的瞳孔，黝黑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他的眼睛极为出色，眼角上挑，无情和妖媚结合起来，生生将原本只是清秀的五官衬得十分出色。
而且这个少年的年纪也十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能解出血翡，罗定觉不相信他只凭运气。更何况这展位的精品翡翠并不少。
“我就是罗定，是徐先生介绍我来的，没想到齐老板这般小。”
徐先生的名声不光光是在异能界，在修者姐亦有鼎鼎大名，原本徐长天和他说起这个展位时他还不以为然，什么美味小店他压根听都没听过。来这里不过是冲着徐先生的面子罢了。
谁知这一来就给了他个惊喜，这间寂寂无名的小店展位，不仅有许多种水上佳的冰糯种，冰种，还有一块一百二十公分的秧苗绿冰种翡翠，重头戏则是那块犹如活物的血翡。在看到齐子悦的第一眼，他就决定，不光冲着徐先生的面子，就是冲着齐子悦自身的无上潜力，他也要好好结交一番。
齐子悦隐隐觉得这人对他太过热情，招呼他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道罗定先生想买我的那块翡翠呢？”
罗定又是一愣，倒没想到齐子悦会这么直接，只好省去了客套的话，说道：“不知道齐老板的那块血翡是否能割爱给在下呢？我能出五亿。”这块血翡很罕见，也很有邪性，但十亿一口价的价格实在能吓退一大部分人。
齐子悦皱眉，没想到他看中的竟然是这一块，说实话他根本没想着把血翡卖掉，才会设定一个这么离谱的高价，“罗定先生只对这一块感兴趣？”
罗定在心中叹一口气，知道齐子悦无意出售，只好退而求其次，“不知道那块冰种秧苗绿怎么卖？”
齐子悦并不是看不出他的诚意，于是给出了一个十分公道的价格：“一亿。”
这么大块的翡翠，颜色还不错，这个价格已经很低了。这一次交易，双方都极为满意。
交接完毕，齐子悦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不知道罗先生对东南翡翠盛宴的委员会知道多少呢？”
罗定想了想，回答道：“东南翡翠盛宴的委员会极为隐秘，外人很难知道其中的信息。”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加入委员会呢？”
“只有一个，成为赌石王。”罗定肯定地给出答案。
“成为赌石王？”齐子悦沉吟半刻，眼中有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罗定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吃一惊，他们不过第一次接触，他却已经对齐子悦有了莫名的信心。
这少年必定不简单。罗定心中更加坚定了结交的念头。
临走之前，罗定好心劝告：“齐老板，我托大喊你一声小齐老板。要在赌石王争夺赛中胜出，可没那么简单。不光是参赛者中卧虎藏龙，更是需要大量的财力支撑，你还……需要努力。”他说话十分委婉，硬生生将“还差的远呢”吞下了肚子里。
罗定走了。
齐子悦皱眉沉思，真真正正开始考虑起来。
龙爵听完了整场谈话，心中急切地想要和齐子悦说，他有钱，他有很多钱，只要齐子悦要，他必定双手奉上，就像齐子悦从前毫不犹豫地将翡翠予他修炼一般。
可是他终将忍住了，因为他知道齐子悦必定不会接受，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悦悦，我觉得你最好先建立一间公司……”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齐子悦原本就病态苍白的脸色将仅剩的那丝血液都褪了下去，“不要叫我悦悦。”齐子悦像是硬生生在胸腔中艰难地挤出了这几个字。
龙爵的眼神难免暗淡了几分。
齐子悦微微喘气，闭上了眼睛。
明明龙爵说的是对的，可他偏偏觉得，在拥有前世记忆的她心中，这种关心反而让他难堪。
一种让他不由颤抖，心生恐惧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