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零章 鸿门宴宴
臧参谋接过布袋和尚递过的一钵黑子,果然触手生温,点头笑道:“长见识了。〈? ? [ ”随手拿起一枚触触棋盘,叮的一声不绝于耳。连忙拿起,又听见轻轻的一声鸣响,笑道:“这声音倒是古怪。”布袋和尚嘻嘻笑道:“这棋盘乃铁心木所制,碰触玉石,哪怕是移开,都会摩擦声。如此可不用担心有人趁黑摸子。”臧参谋摇头笑道:“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落子的方位,就得全凭心记了?”布袋和尚点点头,吹灭了蜡烛。
原来布袋和尚当年对黎陌阡,现在对臧参谋,都选择下盲棋,实乃是见光便会使之心烦意乱,只有在黑暗中才能静思。而此刻留在大帐篷中的邢十三等人和呲沙门天,却在通亮的烛光中看着对方眼睛里迸出了火花。呲沙门天冷笑道:“你滴用什么武器?要不要叫人给你送把马刀来?”邢十三摇头,随手把地上儿臂粗的烛台拔了起来,挥了两下:“打狗还是用棍子最合适!”
呲沙门天眼光中闪过讶然之色:“你滴也听说过宫本武藏,知道严流岛之战?”邢十三咧咧嘴:“听不懂你放的什么倭国屁。”呲沙门天冷笑不语。原来倭国剑客历来最推崇剑圣宫本武藏。而宫本武藏的成名之战正是对战国剑客大家佐佐木小次郎的严流岛一战。当时佐佐木小次郎成名已久,而宫本武藏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没有人觉得会出现奇迹佑护武藏战胜小次郎。可是宫本武藏坐船急流而下,在船上将船桨削成了一把两米出头的巨重木剑,持木剑跃船而下,以拙克巧,以厚重克轻灵,在三回合之内击倒了小次郎而声名远扬。
邢十三拔铁烛台对呲沙门天的武士剑,正有当年的宫本武藏严流岛之风。他也确实不知道倭国剑道决斗史上这最灿烂的一幕,只是本能做出应付举动,呲沙门天觉得自己可能小瞧了这个看似盘中餐的华夏小子。
老邢倒是不知,先手攻击,举棍如神话传说中的孙大圣,道道寒芒如星,快而去。 如今的呲沙门天早已悟出了心眼之法,即不用眼睛观察对手的出招,只用耳朵倾听风声,加上用感觉来判断对方全身的气流走向,这样自然可以不被对手的虚招迷惑。
他胸有成竹屹然如山不动,听邢十三气劲的风声由细变粗,由远及近,脚下步伐轻盈,不紧不慢的避开了数道寒芒。
暗室里布袋和尚却内心紧张,他和臧参谋的对弈已经开始,自古围棋有艺不如态、态不如心的说法。自古下围棋不但讲究棋艺高低,还要看棋手围弈的时候姿态是否从容,心态是否了无牵涉。但布袋和尚却有着自己的独特见解。
他认为围即歼,歼即灭。围棋之道即为歼灭之道。围弈之艺不光要分胜负,更要决出生死。华倭文化皆推崇宋词大家苏东坡,而苏东坡号为坡仙,为人是极其洒脱的,对围棋的一句“胜固欣然败亦喜”更是常被棋道中人称赞。但就是这位不计胜负的坡仙,一生棋艺总在二三流徘徊,当真是天天见喜无欣然。反之抱着胜即生败则死之想的布袋和尚在倭国围棋界纵横驰逸,所向披靡,更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自古围棋分为六境。第一境界曰入门,艺微心喜,偶有妙作。第二境界曰登堂,落子熟稔,骁勇无谋。第三境界曰入室,谨小慎微,细腻灵动。第四境界方为高手,能做到重势轻子,弃子夺势。第五境界称为国手,刚柔并济,运筹帷幄,浑然大家之风。布袋和尚早得国手之妙,但就是达不到最高的第六层境界——圣手境。古人云:成圣手者运子行云流水,以拙胜巧,于柔弱处见千钧之力,为人所不为,行人所不行,所谓大巧不工,以无胜有。便如此刻臧参谋出手,片刻后便是自裁之局,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在棋谱上再也找不出先例。
围棋中虽有“倒脱靴”这样以败求胜、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招数,或是“海底钩”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但那毕竟也是有迹可寻的。臧参谋这般入子,便如未入门的顽童胡乱入子,东一块西一块,既不是“金包银边草肚皮”的传统下法,也不是“大雪崩内拐”的新布局风格,往好里说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往坏里说就是胡下乱入,自己作死。可是你要说此人棋艺太差不懂装懂吧,黑屋之中,他落得棋子却也徐徐有风,一子没落到棋枰外面去,显是对围棋中最难的盲棋也不陌生,心算脑记能力更是惊人。
难道这就是圣手境界的所谓行云流水不拘一格,为人所不为,行人所不行?可是华夏真有这样的大行家,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围棋和其他博艺不同,讲究的是天赋,所谓二十岁不成国手则终身无望。但是博闻如布袋和尚却知道唯华夏北宋有一个无名棋圣中年顿悟的特例。当年北宋开封城里有一中年儒生,一日行至茶社遇人对弈。因不懂围棋随口说了句错话被人耻笑,气愤之下盯着棋枰看了三天三夜不眠不食,忽然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这不就是河洛书吗?随后横扫棋坛,终仁宗一朝再无人能与其并肩。
莫非自己真的如此不走运,到了华夏竟遇见一个新时代的无名棋圣?布袋和尚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邢十三和呲沙门天的战斗却已经到了来不及思考的险境。
邢十三完全是凭本能在避挡呲沙门天逢坚必摧的利剑,呲沙门天下手又是极准,出手便是连招,招招都砍在烛台的同一处,几下便如切黄瓜一般将烛台节节削断。不一会儿,邢十三手里只剩下尺把长的一根铁棍,情知不好,随手将铁棍对着呲沙门天掷出,顾不得体面一个懒驴打滚儿。呼地一下呲沙门天劈开铁棍,一剑擦着他的后背劈过,冰冷的刀风在邢十三背后激起颗颗鸡皮疙瘩。
而打斗中的军营,早已伤痕累累,成为了露天营地,诸天的繁星照着一切,看得分明,又似看不清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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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退无路的通道里馬万里的声音像在讲着一个永远也做不醒的梦:“早年你馬叔在木林城里的正当营生是收尸。这可是响当当的下五门里的正活。活人里面我最低,死人里面我最高,到哪儿都少不得我。”
“大户人家死人都是有棺材的,有自己事先选好的坟穴。出葬的时候都有四人抬八人抬的,用不着我送上路。但吃不起饭、买不起棺材的穷人家死了人,都得准备二两白干儿半斤猪头肉,来找我上门拖尸,拉城外荒坟堆去埋了。”
“一条草席子一卷,一根麻绳一捆,往荒坟堆那儿挖个洞一塞,再起一个黄土坟头,穷人的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不过没钱买棺材有没钱的好处,起码没人打苦哈哈的穷坟主意。富人就不同了,富人家死了人,不要拖尸但也少不得经我手,那叫抱尸。”
“啥叫抱尸?有钱人家死人了那是不能立刻下棺材的,得先给死人收拾利落了躺那儿放两天,一来给家里人告个别,二来得给左右邻居看看,人是自然死,不是被下黑手的,给活人留个清白。但这人死了两天一放事就来了,准有味儿。就算远看闻不到,凑近了还是能冲死人。”
“而尸味难闻还在其次,等死人放那几天完事了该进棺材的时候,你还不能抬。为什么呢?因为人肚子就后面一根脊椎骨挺着,死久了脊椎骨就板了,不活络了。要是三四个人七手八脚地一抬,一个力不均,外面看不出来,里面没准儿脊骨就断了。损坏遗体那可是对死人大不敬。所以正儿八经的人家,但凡口袋里能拿出几个子的,在送家人遗体进棺材时都找能经得起尸味、手脚稳重的单人抱着尸体放进棺材去。”
“这就不是白干儿猪头肉能打的活了。那时候你馬叔在城里抱尸不二价,四菜一汤喝饱吃足另带二百钱。别看你馬叔是晦气人,人前低三等,在乱葬岗上的草屋里没人搭理,日子过得可是很滋润呢!”
“可你馬叔啥都好就是有点儿贪,木林那时候还不是座大城,城里出的起抱尸钱的富户扳指头都数得过来。再说人可以天天活,但不能天天死吧。我贪这钱来得太慢,每次抱尸进棺材的时候,看到棺材里那么多陪葬的好东西,都面红耳赤的。你说人死了还把好东西留给他干吗?那不是浪费糟蹋吗?反正我给穷人家拖死人到城外乱葬岗要挖坑埋,挖着挖着,想着有钱人家棺材里那些好东西,一不留神就挖深了挖歪了,走地下把坑给挖通到有钱人家的棺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