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一章 木林生邪
“你娃那是啥子表情,跟你说,虽然进入了新社会,但那时闹饥荒,穷酸日子过怕了,而且这木林不像南方城市法制那么健全,在这三不管地带,依靠的只能是自己”。?〔 <(
赵彪低声道:“这么缺德冒烟儿的事,亏馬叔您还说得这么气直。”馬万里脸上一红:“你娃还听不听了?再岔我就不跟你扳了。”赵彪慌忙道:“听,我还等着听您讲坟场观音啥时候出来呢。”馬万里道:“你娃急个馒头啊?这盗墓的营生啊,一回生,两回熟,再往后就得靠自己研究了。什么风水八卦、阴阳五行你都得懂点儿,才能回回不空手。按说你馬叔也是个奇才,也不识几个大字,也不要人教,就没事溜达到城里跟算命先生、神汉婆子拉呱拉呱,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按说该大财了吧?屁!还是小来小去赚个零头钱。”
赵彪奇道:“这是为什么呢?”
馬万里摇头叹息道:“卖不上价啊!棺材里起出来的东西再好,也见不得光。更不能直接当人民币使,得卖给专门收寿货的。凡是死人陪葬的东西,过了百年的古墓里出来的叫明器,没过百年的有后代拜祭的墓里掏出来的叫寿货。你馬叔贪,收寿货的更贪,吃定了你掏出来就不敢留手里,值十万的顶多给你三千;值一根金条的,最多给你一吊钱。还连恐带吓地逼着你不敢找别家。别提多憋人了。”
“而且木林坟里掏出来的寿货,肯定不能还往木林城里卖啊,都得揣着跑到百里以外的其他地方出货。这每走一回都跟走鬼门关似得。你跑得不能太勤,身上东西不能带得太多,否则一个露馅儿那可是天大的祸。事情败露了见官还是小事,见官顶多也就是吃几年牢饭。你馬叔怕的是被挖了墓的那些有钱人报复!要是被他们逮住,非给五马分尸了不可。”
“这种坏人风水的事情,就是坐完牢出来,逃到天涯海角也会有人追你把你抓回来。这样算算风险和收入,你馬叔一颗贪得烫的心也就渐渐冷了,没掏几座墓就收手了。可这世上永远是你怕啥来啥。人活着就是个圈,什么东西走一遭最后都是转回来的。早前脱手的东西从收寿货的那里卖出去再被人买回来,转来转去居然又回到了木林城里!”
“更背的是有几件寿货是没二样的,这就引起了失主家里的怀疑。终于有人家起坟开墓,找到了四通八达的墓洞。你馬叔算愁帽子上头了,眼看着没几天就得找到我头上,想逃又逃不了,想自又没那胆儿,焦得那是觉都没法睡啊。就这么每天晚上睁着眼,睁来睁去居然给我睁出来一个应急的好办法。”
赵彪竖起了大拇指:“这都走到死路上了您还能想出办法来应付,不愧是馬叔。”
馬万里摇头叹道:“哪儿就这么容易应付了。要不是观音菩萨下凡保佑,你馬叔的这点儿小把戏早被人揭穿夹生活埋了。想出办法后你馬叔夜里开工,然后白天早上先往茶社走,专拣人多的地方说话。下午再往专门喜欢嚼舌头的媳妇婆子那儿转几圈儿。没几天木林城里城外都传开了。”
“说是乱葬岗上出了吃尸的活僵。这活僵长着几十条胳膊,在地下掘起土来比土拨鼠还快,棺材埋得再深,一时半刻也被挖通,把尸体拖出来啃个干净,还把棺材里的好东西抛得满坟场都是啊!”
“这消息一传开不光吓人,也动人!你想想,棺材里的好东西抛得满地都是啊。寿货这东西,埋在地下是有主的,出了地面可都是没主的了。城里的王大胆儿们都动了心思,坟场里白天渐渐热闹了起来。”
赵彪鼓掌道:“馬叔您真聪明。这样大家都会以为东西是这些人卖出去的,也就不计较了对吧?”馬万里冷笑道:“你娃真憨。凡是人做的事情,就能顺着根子查,终有一天能查出源头来。要想查不出来,除非是鬼做的。”
赵彪挠头道:“这不明明就是您做的吗,怎么能是鬼做的?”馬万里得意道:“鬼不也是人变的?坟场热闹没几天,忽然一下人又跑空了。因为,鬼出来了。”
馬万里道:“那时候我晚上偷偷地把一些没卖掉的寿货撒在坟场里,白天来寻宝寻得早的总能捞点儿惊喜。可是人精啊,没几天就被他们觉着好东西都是晚上出来的。索性有的胆儿最大的就不走了,夜里也在坟场里扎着。这样白天等晚上等,终于等到了真正的好东西。”
“那时候的坟场啊,被这些王大胆分得一块一块的,就跟撒尿的狗子一样都有自己的地盘。越是胆大,拳头硬的,越是占着富坟扎堆的地块。而凡是风水先生下盘选脉,都有个就高不就低的说法。就是说越是高处的地方做墓越吉利,有望保后人升官财,不落人下。那时候占着坟场最高处的是个叫高大力的毛胡子,算是木林城穷哈哈里的一霸。”
“高大力人如其名,不光高,而且一身疙瘩肉,还是暴脾气。原本是个杀猪卖肉的屠户,你别看他肌肉达,脑袋可也不笨,小算盘打得透精透精的,所以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人家一天能卖三四扇猪,他的屠铺能卖七八扇。尤其他家有祖传治猪瘟的秘方,但凡猪瘟年,别的屠户叫苦连天,一周都不敢进一头猪。他可不,他专门在猪户怕猪得瘟的当口,拼命地进猪回来自己找地方圈着,用药养着。等城里城外的猪都死得七七八八,猪瘟流行过去后,再慢慢地屠着,一家做独市。”
“但一来他本钱少,二来治猪瘟的秘方也不是万能,得挑猪治。得是结实健康,甚至皮毛伤都没受过的壮猪,才能吸得了药效,熬得过猪瘟。所以赚来赚去也赚不到金玉满堂。可在有一年,高大力下了狠心,看看不久又是一年猪瘟到,贷了阎王债,利滚利的印子钱,把方圆百里的好猪挨个儿挑选了一遍,租了个大场地,圈了几百头壮猪养着,每天拌药喂食。”
“这几百头猪一下子搁一起,得找多少猪倌伺候?可这高大力又怕别的屠户眼红,买通猪倌偷走猪食研究出里面的猪药配方来。要不说他高大力脑子活呢,他还真有办法,找到一群又肯出力、又不会起二心的好‘猪倌’。”
“高大力提前买了十几只狗回来驯着。驯好了,等猪回来木林人算开了眼了。都说猴子是弼马温能管马,谁知道这狗也能管猪啊。哪只猪不听话想出圈子,只要狗过去汪汪两声,立马就老实了。哪只猪吃得多了想抢其他猪的食,狗过去咬着猪尾巴轻轻拽两下,猪就趴下了。遇见那实在膘肥体壮的蛮猪,爷天下第一谁也不买账,狗只要用舌头舔舔猪肚皮,蛮猪立刻舒服地眯起眼睛哼哼叫,比猫还温顺。”
“狗当猪倌还有个好处,实在有同行嫉妒要使坏,想投点儿凶药什么的,十几只龇牙咧嘴的大狗巡着,也没办法靠近啊……”
赵彪听得神往,叹息道:“我家养了那么久的狗,还真就没想过狗能做牧猪用。看来天下能人还是多啊。”馬万里冷笑道:“能人,能人个馒头。他高大力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可是老天爷不买他的账,要他倾家他还不是一夜就倒了?!”
赵彪惊道:“倒了?”馬万里幸灾乐祸地道:“倒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光猪都完了,连狗都没剩下。嘿嘿,今儿在洞里一爬我才知道,原来当年高大力看猪的狗都被叼这儿来了。可那时候不知道啊,就见高大力急得跳脚,今天狗没两只,明天狗又没两只,剩下的狗也没心思看猪,天天呜呜哭着丢了魂儿似的趴着不动。”
“这狗一少啊,猪就乱了。早上跑三只,晚上跑四只。他高大力手忙脚乱地哪里顾得过来。还有这猪跑出去,跑到哪儿人家都知道这是高大力的猪,不得猪瘟的,肥猪拱门哪有送回去的道理,有的是办法不声不响送进五脏庙。”
“没几天猪和狗都少了一半,高大力是真急红眼睛了。操起两把杀猪刀亲自看猪……”
赵彪又想了想道:“那时候高大力会想到养狗看猪,难道不知道木林城里不养狗的规矩吗??”
馬万里冷然一笑:“那个四脚粗只想着升官财哪会想这些,也是从那时起,木林城里不养狗进一步得到了证明,不过也把高大力给祸害惨了。我刚说到高大力操起两把杀猪刀亲自看猪对吧?他不是不信邪,是实在没辙啊,就这天吧,狗又少了,猪都跑得七七八八了。然后呢……”
赵彪追问道:“然后怎么?”馬万里道:“然后就是高大力落魄以后,有次在酒铺里喝酒喝多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太他妈吓人了,早知道那东西这么邪乎,把狗和猪都送给它算了,也不会让自己丢了半只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