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迷障
长乐公主被禁足一事,在宫内引起不小的轰动,就连在宫里见惯的大场面的季司赞也不时地偷看上面坐着打棋谱的贾玖,见贾玖不为所动,连忙拉了邱典赞到边上窃窃私语。
“公主殿下被禁足了,郡君怎么都不去看一看?”
邱典赞笑笑,低声道:“季姐姐也太心急了,方才郡君还在路上碰到了公主殿下呢。不过才这么一点时间,就赶着去清凉殿,那才是给人增添了谈资。”
“可是……”
邱典赞道:“我看姐姐是关心则乱。姐姐还看不出来么?这是上面的两位神仙打架,公主殿下跟我们郡君也不过是赶了巧了。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坐得住。”
季司赞低头想了想,也道:“我如何不心急?唉。”
季司赞没有继续往下说,邱典赞也没有问。
他们都是宫廷女官,都很清楚,有的事情他们不能说,也不能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也必须当做不知道。
当然,他们也十分清楚,现在,这位贾郡君要保持平静,已经是不可能了。太上皇跟当今的战火都已经烧到了长乐公主的身上,贾玖又如何能够继续平静下去?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来了。他们在清凉殿外站了站,便转来弘徽殿。
贾玖得知之后吓了一跳。
嘉善长公主道:“很意外?”
“可不是。臣女以为,第一个人来弘徽殿的人,怎么也该是后|宫里的人才是。”
兰陵长公主答道:“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那个人,如果不是自己蠢得不可救药。那就是弃子。”
贾玖笑笑,不说话。
他以为宫里的女人们就跟他在第一世的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一个一个都没眼色,上蹿下跳地闹事儿呢。不过也是,在这个世界上,不够聪明的人是活不长的。薛宝钗够厉害了吧?原著里,他被王夫人坑得只能吊死在贾宝玉的身上。现在的他一样被贾玖拿捏在手里。贾玖乐意帮他一般,他还能喘口气,贾玖不理会。他就只能被人盘剥得一干二净。
在这个宫廷里面,安分的人不一定能够活得长久,但是活得长久的人一定都是十分安分的人。
老实说,以前兰陵长公主对贾玖的评价还不错。无论是贾玖告御状还是远赴边关,都是值得称赞的行为。兰陵长公主自问。如果换了他,如果他有这个能力,他会作出跟贾玖同样的选择。
因为这是孝道。
不过,看到贾玖跟长乐公主弄什么庄子。又收买人心,在宫人之中威望骤升,这让兰陵长公主对贾玖十分不满。
在兰陵长公主看来。身为臣子,竟然把手伸到宫里。这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如果贾玖进了宫,为了让他成为皇太后,为了让他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女主人,即便他自己不动,也会有人为了将双手染满鲜血;如果贾玖没有进宫,而是嫁入宗室,兰陵长公主也十分怀疑,贾玖有这个能力让皇家嫡脉绝嗣,从而让自己的孩子登上宝座;如果贾玖下嫁臣子之家,兰陵长公主甚至怀疑,这个国家会不会因此改朝换代。
在兰陵长公主看来,这个小丫头现在也许没有这个想法,但是从长远上看来,这个小丫头完全有这个能力。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嘉善长公主倒是没有想这么多,虽然他也得到了太上皇的示意,让他来跟贾玖打探盐肥的事儿,可是因为颜洌的关系,嘉善长公主对贾玖的感觉还是相当好的。
在嘉善长公主看来,贾玖跟颜洌一样,都是道门子弟,自然是不差的。只是,贾玖从来就没有在他们姐妹跟前说过什么盐肥的事儿,他也不好直接开口。
虽然太上皇跟当今都在贾玖的跟前安插了人手,但是这样挑明了,还是会让人不舒服的。尤其是当初,贾玖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太上皇和当今就如此待他,到底太慎重其事,也太防备了些,让人心寒。
踌躇了一会儿,嘉善长公主才道:“听说日前玉清山把贾郡君叫了去,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的确出了一点儿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要不要紧?”
贾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部分“事实”:“旧年,我在道门的典籍上,得到了一张方子,据说按照这份方子,能够炼出一种唤作盐肥的东西,可以提高粮食的产量。只是因为本钱太高,有些不大合算,因此被道门束之高阁。自打得了这个方子,我就琢磨开了,只是这个方子,我不便交给其他人,所以特地请了表妹帮忙。”
“然后呢?”
“表妹让人再现了这个方子。但是这个本钱还是太高了。只能让一亩地的出产增加五成,却需要近三十亩地的总收成的本钱。这个代价还是太高了一点。臣女正在想办法,如果能够让这个本钱下降到百姓们都用得起也舍得用就好了。”
嘉善长公主瞪大了眼睛,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嘉善长公主道:“你知道?你可知道,这方子既然是被道门束之高阁的,那就等于说,道门有人已经知道了这个方子是做什么用的,也许他们还事先研究过,因为一无所获,这才放弃。也许你投入了成千上万的银钱,换来的,终究是一场空。”
贾玖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只是我还是想试一试。事关百姓生计,如果没有努力过就放弃,那将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兰陵长公主道:“那么,你可知道,这原本就不应该是女孩子能够插手的事儿。”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放弃。”
兰陵长公主道:“那么,你可有规划了?需要多少银钱?”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答道:“臣女不知。但是臣女揣度着,每年至少一百万的投入。”
兰陵长公主惊叫一声:“你疯了!你可知道,一位皇子出宫开府才多少银钱么?每年至少一百万两的投入,你打算让整个朝廷侧目么?”
贾玖道:“所以。臣女打算自己做。”
“自己做?”听到这句话。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兰陵长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个世界上,女子生来就是别人的附属品。小的时候,是父亲的附属品。长大了是丈夫的附属品,老了是儿子的附属品。更可悲的是,在这个世界上,身为附属品的女孩子才能够过得好。一个女孩子。若是没了男人可以依靠,哪怕是住在叔叔伯伯家里。或者是亲娘舅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可是贾玖今日说的这几句话,已经很有些大逆不道了。
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允许女孩子拥有一定的财产。拥有嫁妆,可是这种嫁妆本身就是来自于父母的宠爱和家族的恩赐。就连兰陵长公主本人,哪怕他是太上皇的嫡女。享受的份例在姐妹之中也是上上份儿的,可是他的嫁妆也不过是跟他的庶出兄弟们出宫开府的安家费一个等级罢了。即便他另外有母亲的嫁妆。可是跟贾玖说的这样,每年砸出上百万两银子,那根本就不可能。
在这个世界上,女孩子即便再得宠,得到的嫁妆也是有限的。
在兰陵长公主看来,即便是贾玖再得宠,贾赦也不可能把家底给了他。换而言之,贾玖日后能够得到的嫁妆,十万十五万的,对于现在的荣国侯府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可要是想超过二十万,那几率就很小了,至于超过皇子公主飞份例,那根本就不可能。
也就是说,凭借自己的嫁妆,贾玖根本就不可能把盐肥弄起来。而且,要把嫁妆经营到可以每年支出上百万两银子的地步,这里面需要的时间可不短。
综上所述,除非贾玖另起炉灶,另外有银钱的来路,否则,这盐肥就只能胎死腹中。
兰陵长公主想了想,道:“贾郡君,本宫知道,贾郡君素来心善,看不得百姓。可是你也说了,这盐肥需要的银钱可不少。即便贾郡君有这个能耐弄到足够的银钱,可是别人拿出银钱是需要回报的。贾郡君,你认为,把盐肥弄到寻常百姓都能够使用的地步,需要多少时间?出钱的人可等得起?”
兰陵长公主没有提那些庄子。
那些庄子,不但养着北疆的百姓,还是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的面子工程,还关系着宫里无数人的养老问题。可以说,哪怕贾玖没有动这些庄子上的东西,哪怕传出了类似的谣言,就足够贾玖沦落尘埃了。
兰陵长公主能够想得到的事情,嘉善长公主自然也想得到,边上的那些人|精|子一般的女官内侍们更不会想不到。
想到自己的养老问题可能出现问题,跟着两位长公主殿下来到的女官们望着贾玖的神色就有些不对了。
贾玖并没有发觉周围的人眼神有些不对。
他答道:“公主殿下,盐肥既然关系到整个天下,自然会有无数的人感兴趣。”
兰陵长公主答道:“可是你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跟着你出银子。就拿皇兄来说,皇兄虽然富有五湖四海,可实际上,他也是这个天底下最需要钱的人。”
贾玖很想说,他并没有想过要让大齐人来担负这笔钱,但是想到此事关系到大齐的整个军队的实力,再想到大齐如今甚至连军饷都不曾配备整齐,贾玖不得不把话咽了回去。
真是可惜,大齐并不是府兵制。如果大齐的军队用的是大唐的府兵制,如果大齐跟大唐一样重视国家的军队,贾玖就可以趁机把大齐的军备换一换,让大齐军队的战斗力上升一个台阶。至于这里面的消耗,即便大齐国库负担不了,也可以找别人要。
可惜的是,大齐的国情决定了,这条路困难重重。
如果贾玖想通过出售战争的方式,借路推行盐肥的话,那势必要先做好太上皇和当今的工作。可是,谁都知道,当今和太上皇不对付,要想让这两位先达成一致,比那登天还难。
也就是说,贾玖之前思考错了方向。
他必须另外找一条路。
沉默了一会儿,贾玖答道:“看起来是臣女犯了一个错误。”
兰陵长公主道:“然后呢?”
“臣女需要思考一番。”
兰陵长公主大吃一惊:“你还是想把盐肥做起来?!”
贾玖答道:“公主殿下,您的好意,臣女明白。只是,就请您把此事当成臣女的执念吧。”
兰陵长公主道:“如今,能够帮助你的人家,也只有你那位表妹家里了吧?本宫听说,他还有两个嫡出的弟弟?若是这里面的银钱亏得太多,你可想过他会如何?林家小姐即便年幼,不懂这个,你也不好……”
贾玖答道:“公主殿下,您过虑了。林妹妹虽然年幼,却是个决定聪明之人。他不开口,那是因为他相信,现在臣女不过是走入了迷障。只要等臣女走出这片迷障,林妹妹就会跟臣女开诚布公。所以,现在的臣女只要做到最好即可。这一点,臣女有十足的把握。”
嘉善长公主忍不住看了贾玖一眼,道:“贾郡君,你对令表妹可真是有信心。”
贾玖笑道:“因为他是林妹妹。”
贾玖的态度让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十分好奇。这姐妹二人都知道,今日,他们怕是不会有其他的收获了,也只得罢了。可是另外一方面,他们又忍不住关注起林黛玉的事儿来。
能够让这位闻名遐迩的贾郡君露出如许神色,这位林家小姐只怕不简单。至少,他们的侄女儿长乐公主可从来没有让这位贾郡君露出如此坚定的神色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