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禁足
宫里没有秘密。贾元春被禁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的整个宫廷。
那些妃子们都惊诧不已。
虽然说,贾元春是自己不尊重、自己跑到北宫去找骂,可是贾元春终究是皇妃,他被贾玖骂得一路哭着回来,皇帝不但不责罚贾玖,反而让皇后禁了贾元春的足,还让贾元春抄写女戒和孝经,这里面的含义,叫无数的宫妃们不得不多多思考一番。
贾妃身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正三品的内命妇,竟然都比不上这位贾郡君,那么,我呢?
当天晚上,无数的后妃躺在自己的寝宫里面,想着这个问题。就连皇后也忍不住这样问自己:如果没了膝下的两个儿子,自己斗得过这位即将到来的宠妃么?
皇后不止一次在心里庆幸,自己是皇后,自己还有两个儿子。
可是宫里其他的妃子呢?要知道,吴妃和周妃两人都只有养子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更不要说下面的妃子们了。
当今的儿子虽然不少,但是如今宫里生养过的妃子还真心不多。
弘徽殿的宫人们其实也没少在心中嘀咕。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贾玖已经让宫里无数人如临大敌。这些妃子们若是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能量,贾郡君接下来的处境只怕堪忧。
但是他们看到贾玖不动如山的模样,又觉得心中没底。
这位贾郡君到底是几个意思?他已经成了宫中妃嫔们的公敌了,这件事情,他可知道?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进宫,所以不在乎?
想到这个可能。季司赞心中一惊。
季司赞之所以讨好贾玖,可不仅仅是因为养老的问题。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贾玖进了宫,成了高位宫妃,他可以做贾玖的女官,重新回到宫廷的权力中心去。
即便自己不能成为皇太后,也要成为伺候皇太后的人。
在宫中。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看好贾玖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季司赞就是其中之一。之前季司赞看王继恩和权昌不动如山,还以为这两位是碍着当今和太上皇,故而没表示。可如今看了贾郡君的行为。季司赞不由得多想了。
太上皇是如何看待贾郡君的呢?当今万岁又是如何看待贾郡君的呢?两位陛下到底有没有想过让贾郡君进宫的可能?贾郡君对自己的未来,又是如何安排的?
难道说,这几位是早有默契?贾郡君不会进宫?
季司赞有些糊涂了。
不过,跟他这种人。既然能够走到今天,就是心中有了什么事儿。依旧不会表现出来,还是那副兢兢业业地模样,待贾玖尽心尽力。
上面的妃子们如临大敌,下面的宫人们暗涛汹涌。繁花似锦的背后,各方人马的密卫们跑断了腿。
当皇帝把长乐公主叫到跟前的时候,久居永寿宫的太上皇则把贾玖请到了西内的上林苑。
这是贾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位君王。当年让百官战栗的明君已经是个老人了。头发花白,肌肉松弛。脸上的眼袋耷拉着,显得分外没有精神。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红色的常服,越发显得瘦小。
只有眼底不时闪过的精光,昭示这这位老狐狸宝刀未老。
“贾家丫头,你看这西内的风景如何?”
贾玖笑笑道:“皇家内苑,风景自然是极好的。”
太上皇笑笑,答道:“比起贾妃的省亲别墅如何?”
贾玖答道:“臣女不知。”
太上皇眯起了眼睛,答道:“哦?为何?”
贾玖答道:“回陛下的话,贾妃的省亲别墅,臣女连画卷都不曾见过,自然不知好歹。至于这上林苑,臣女奉旨伴驾,战战兢兢,哪里有什么心情欣赏这上林苑的风景。”
太上皇笑道:“奉旨伴驾?战战兢兢?朕可是听说,你素来大胆,连战场都上得,难道还怕这一点小阵仗?”
贾玖答道:“天威难测。臣女自然是怕的。”
太上皇笑道:“若是单从你的样子来看,可不大像哦。”
“臣女惶恐。”
贾玖连忙下拜,却被太上皇给托住了。
“贾家跟皇家关系匪浅,若是从渊源上来说,朕跟你父亲是一辈的,若不是年纪不对,你父亲应该是朕的伴读,而不是做了朕的儿子的伴读。今日,朕就当你是自家子侄,你呢,就把朕当做自家长辈。我们两个,说说心里话,如何?”
“陛下太抬举臣女了,臣女惶恐……”
“再说惶恐,朕就要生气了!”太上皇佯怒道,见贾玖微微低了头,这才换了一副笑脸,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又一贯有主见。你就告诉朕,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在这个世界上,女孩子的前程也只有一个,嫁人。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臣女是待选的秀女。”
这样的回答,太上皇是绝对不会满意的。换了其他的女孩子,也许还真的只有随波逐流的份儿,可是贾玖却是不同的。能够在宫廷之中,掌握着不下于两位君王的影响力的人,即便是太上皇也不能小觑。
太上皇一挑眉:“朕要听实话。”
语气中,多了几分威压,就好像他真的生气了一般。
贾玖道:“那么就请陛下恕臣女放肆了。臣女认为,天底下能够配得上臣女的男子,少之又少,而这些男子之中,能够让臣女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太上皇道:“想做的事?就是那个盐肥?”
“是。”
太上皇站住了,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贾玖:“这对你这么重要?”
贾玖答道:“臣女不想一身碌碌无为。”
太上皇道:“身为女子,进入宫廷侍奉君王,孕育下一代帝王。最后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国之母。这样的荣耀,不是女子一生最高的荣耀么?”
贾玖道:“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的,却不是臣女想要的。”
太上皇迟疑了一下,道:“那个盐肥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让你放弃家族的期望。放弃女子的最高荣耀?”
贾玖道:“是。”
太上皇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贾玖答道:“陛下。盐肥,关系到整个天下百姓的生计。”
太上皇静静地看着贾玖,突然笑了起来。
“有意思。小丫头,你回去罢。”
“是,陛下,臣女告退。”
贾玖躬身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贾玖走得看不见人影,这个干瘦的老人突然笑了起来。他对着他身边的大总管道:“权昌。你可见过如此高傲的丫头?竟然对皇家的威仪不屑一顾。”
权昌看了看贾玖,笑道:“陛下,您十分欣赏贾郡君呢。”
太上皇笑道:“若是换了朕当年,一定会好好磋磨一下这丫头的锐气。不过现在么……”
太上皇自顾自地笑了。权昌也不在意。而是按照太上皇的习惯,为太上皇准备好了鱼饵和钓竿。
长年的默契让权昌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太上皇跟皇帝都在贾玖身边放了人,太上皇找贾玖谈话。皇帝立刻就知道了。
皇帝原来跟长乐公主正在用膳,父女之间和乐融融,可是这个消息传到勤政殿的时候,王继恩不敢耽搁,立刻在皇帝的耳边说了。皇帝当时就跳了起来。
长乐公主第一次知道自己父皇的脸色可以这么难看。就是当日自己当面顶撞这位一国之君,对方的脸色也没有这么难看。
长乐公主立刻起身,来到皇帝的身边:“父皇,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坐在那里,两眼发直,明明是想扯一个笑脸的,却因为左半边脸一直直抽抽,让整个人越发显得狰狞。这样的皇帝,可把长乐公主吓得不轻。
“来人,快请御医!”
皇帝一把拉住了长乐公主,阴森森地道:“御医?你是想让朕丢人么?”
长乐公主不敢动弹,只得低声道:“可是父皇,您这个样子,女儿很担心。”
皇帝转过脸,看了长乐公主好一会儿,这才道:“长乐,朕的长乐,朕最心爱的女儿。你告诉朕,你,你跟贾家的那丫头,那丫头……”
长乐公主胆战心惊,却还是稳稳扶住了自己的父亲:“父皇,您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对玖妹妹咬牙切齿的?可是下面的人对您说玖妹妹的坏话了?”
“玖妹妹?”皇帝死死地抓着长乐公主的胳膊,道:“你叫他玖妹妹?你可知,说不定哪天,他就成了你皇祖父的妃子了。”
长乐公主看了看皇帝,道:“玖妹妹不会愿意的。”
“那你可知道,你的玖妹妹这会儿正在西内,跟你皇祖父相谈甚欢呢!”
长乐公主定定地看着皇帝好一会儿,道:“父皇这么怕皇祖父?”
皇帝陡然色变。
长乐公主道:“那皇祖父一定很伤心。玖妹妹就不止一次说过,做父母的,没有不爱孩子的。皇祖父已经是迟暮老人了,即便过去儿女众多,如今也没剩几个。而您是被皇祖父最后选中的孩子。您这样,皇祖父一定很伤心。”
皇帝大怒,一把把长乐公主推开:“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来人,把长乐拉下去。”
王继恩不敢动,只得道:“陛下,您……”
“怎么,要朕说第二遍么?”
长乐公主道:“不用了,女儿自己会走。只是临走前,女儿希望父皇换位想一想,若是您的儿子也是这样对待您,您的心里又会是什么滋味?”
“滚!滚!滚!你给我呆在北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你到处走动!滚!”
长乐公主微微叹息一声,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转身离去。走下勤政殿的台阶,长乐公主还能够隐隐感觉到皇帝宛如困兽一般,在勤政殿内焦躁地四处走动着,又仿佛是一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依靠着这样的举动,确定自己的地盘。
贾玖跟长乐公主在北宫门口相遇了,他看了看长乐公主身后跟着一溜儿的人,没说话,而是在第一时间弯下腰:“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免。”长乐公主等贾玖起来之后,微微示意了一下边上的人,道:“如何?跟皇祖父聊得可开心?”
贾玖答道:“回公主殿下,臣女可不知道太上皇是否开心。若是太上皇那么容易被人猜透心思,那么,太上皇就不是太上皇了。反倒是臣女,到现在这心里还惴惴不安呢。”
长乐公主道:“你是这样胆小的人么?”
贾玖答道:“难道臣女的胆子很大么?臣女可要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了。为何公主殿下会觉得臣女的胆子大,甚至连第一次真正见面的太上皇也觉得臣女的胆子大。”
长乐公主道:“皇祖父觉得你的胆子大?你做了什么?或者是说了些什么?”
贾玖摇了摇头,道:“方才,臣女可是被太上皇给吓了一跳。太上皇说,他当我是自家子侄。我是什么铭牌儿上的人呀,哪里当得太上皇这句话。今日,若是公主殿下在就好了。”
长乐公主看了看身边的人,道:“皇祖父啊,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他老人家了。可惜了,我被父皇禁足了,不好去给皇祖父请安。”
贾玖闻言一愣,道:“万岁?”
“你以为,如今这宫里,还有谁能禁本宫的足。罢了,这些事儿,我也不好跟你多说。你且歇一歇罢。本宫也累了,要回清凉殿了。”
看着长乐公主带着一溜儿的人,或者说,被这一溜儿的人押着,往清凉殿而去,贾玖也只有恭送的份儿。
当然,这些话也好,礼节也罢,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贾玖知道自己的身边,多的是太上皇和皇帝的密探,长乐公主也十分清楚这一点。这些话,与其说长乐公主是说给贾玖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太上皇听的。
太上皇跟当今皇帝之间的症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皇家亲父子,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叫人不胜唏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