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坐在床帐内,等着为我出十万两的恩客。
感觉类似凡间女儿出嫁,姑姑说,做新嫁娘的机会只有一次。因为月老的姻缘簿上,真正的天作之合,得到祝福的姻缘,只有那么一双。
想不到我还未嫁给月留,先体验了一把。
按照那凡尘的规矩,过了今晚,我就是把我买下的那个人的人了。老鸨激动地在我耳朵边念叨了几千次,称我是好福气,这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来的赎身。而且那人还难得不计较我已经不是清白身,便宜我了。
我汗了又汗,本宫活了这么大岁数,被册封情仙,还第一次有人说便宜我了这种话。
我又想起月留说的,凡间女儿身似蒲柳的话,顿时心有戚戚焉。
本宫也觉得很是乌龙,上神娘子还没当,先成别人的人了。虽然本次也非本宫所愿,乃情有可原,可这要传到天界,本宫心里仍觉得有一丁点对不住月留。
想起八万年前,与姑姑在隐罗山的时候,姑姑曾与我闲暇聊天时提起过这逍遥尊者。魔界的至尊,邪恶俊美,冷酷嗜血。十万年前才登基,按照魔界历史来说,可算得是十分年轻的一任魔君。
彼时倒未听说这逍遥风流滥性,没想到我睡了三百年,这人已是欠了一身风流债。唉,魔心变化之快,委实,委实叫人难堪。
本来月留想用隐身诀,藏在我的房间内。一来保护我安全,免得我一人面对那面目不知的对手出什么不测。被我给坚决劝住了。
隐身诀风险大,虽则月留是天界上神,如兰公子,法力高强,隐身诀运用起来,自比其他人不容易发觉。但,但魔界人面前,还是不要托大的好。
况且今天买我的恩客,也不知是魔尊的何许人,但瞅着老鸨堆在我房里的半箱金子,我算是叹息着确定一件事,魔尊的人就是烧钱多,纸醉金迷,只等闲。
我静静等着,目光看着摆在前面的水鸳鸯屏风。我手中拽着丝绢,拉一拉,再拉一拉,本宫我……破天荒的怯场了。
我只祈祷,今日一切顺利,能对众仙,有个交代了。我这个公主,也、也算没白做了。
良久之后,我都错觉到有冷风吹进屋内了。虽然本宫是神仙不会困,可神经紧绷的久了也会乏累。所谓恩客久候不至,我起先认为恩客定是大鱼的想法,又不禁动摇了几分。
想起今日月留在人群中间说的话,炙热火辣,当时来不及脸红,现下独自一人想到这些,我可算是忍不住耳根红透了。心道,这上神公子,也是演戏高手。
就在我因想到未来夫君,一恍神间,再抬头,竟发现紫鸳鸯的屏风上,淡淡投出了一个人影。
我几乎立刻一惊,暗自攥紧手,定定盯着屏风后。
房门不知何时也被打开来,真的有几丝凉风吹进来。本宫不怕冷,心里却有点紧凝。乱影恍神间,觉得屏风后那抹修长身影,有点眼熟。
这便是那个恩客?我心中试探地想,何时进来了,我竟丝毫不知。
我在丝绸床面上泰然端坐,屏风后的那人,也不动作。我更是讶异,仔细盯着那身形,很高挑,隐隐还有发丝在动。
这似乎不像白日开价买我的那位?本宫犯疑,又僵持片刻,眼见那人抱定了不动如山。本宫终于决定豁出老脸,先清了清嗓子,学着话本上女儿娇柔的腔调(这里乃尽量学习)试探开口:“额,是恩客么?”
还不见那人动作,本宫愈挫愈勇,再试。正要开口,却听屏风后的人笑了一声。
低低轻笑,宛如留扬,带着一丝缱绻,一丝暧昧。
本宫心里一跳。
这笑声委实够惑人,只不知,来者是谁。
这四面八方,布满了月留画下的法阵。只要有魔门的人踏进,用月留比较斯文的话说,保准有进无出。按理说这是本宫与月留建造的一个瓮,专门捉魔门这只鳖。
我决定演戏演到底,送佛送到西,一抓丝绢就站起来,主动朝屏风靠近。
屏风这东西,是个好东西,朦朦胧胧,遮掩了不该遮掩的,便让人想一探究竟。反正不管来的是谁,就是那风流魔尊本人,我和月留联手,本宫也绝对有信心。
可本宫将万年姑姑的教导都忘到爪哇国了,脑后浮云飘荡,又是姑姑恨铁不成的脸。人,尤其作为一个神仙,是切切不能骄傲的,更是不能太胸有成竹的。以为什么都在你掌控中,就是大错特错,最后你变成人家的鼓中玩物,可也憋屈到死。
我走到屏风前,鼓足勇气一伸手,就要把屏风推开来。
就在这当口,听到了声响在耳边的轻笑,呵……好像有人在本宫耳边吹气似的,近在咫尺天涯。
我浑身一悸,手颤抖猛地把屏风推开,那后面人影,却也迅速地转开去,我闻到一缕快速消逝的魅惑香气,人影,却是不见了。
本宫怔了怔,自打出生起,挨了那么多道天雷天闪。虽然父君和姑姑,依旧千不满万不满,但本宫对自己,一直是很有自信的。
今儿这是遇见的什么人,面儿还没见,居然就能在本宫眼皮底子下,躲得无影无踪?
等我冷静下来,就想,除非是幻形术,难怪太上老君一干担心魔界担忧的要命,那些妖魔的法术,竟精进至此?
本宫尚在为自己找借口,脑后一阵阴风吹过。我挥袖要出门,“月留!”
伸手一推,却发现房门纹丝不动,也未锁住,本宫再使力,却是怎么都打不开。
脑门血上冲,我一阵唏嘘,本宫这是,被困住了?
我后退几步,对着房门先是轻轻喊了声:“月留?”
少顷,无动静。
我提高了音量,不再畏缩:“月留,你听见了吗?”
怪事!
本宫额角冒了汗,什么阵法屏蔽的了月留?!他听不见我叫唤,简直是,与本宫来说,是顿时无着落,失去了抓着。
我立定脚步,几番冷静。开始在房中转悠,这间房最后连角落都被我翻的不剩下,可以确定,除了越来越浓烈的冲天妖气,本宫竟连一根妖精毛也没找到。
本来本宫还打好了算盘,四面八方,镇守方圆,固若金汤。现在设陷阱的,反倒入了陷阱。
大乱当前,定有蹊跷。
忽地,本宫看到了一些幻象。那是一些很奇怪的东西,错错疏疏在我眼前,我立时并起二指,在额上扫过,开了天目观看。
竟是那阴兵鬼差。鬼气覆面,阴火笼罩周身。
本宫在天界羽化,在瑶池成仙,还就没遇到过阴间之鬼。司命星君簿子上,凡间大多只有将死之人才会见到阴差,拿着勾魂锁链一绕,这些凡人的一生命数就算去了。这些在地府当差的鬼魂,就是天庭,也都尽量疏远。
本宫与这些阴鬼面对面,看它们拿着灰土土的锁链,竟一股脑儿往本宫身上缠绕。
本宫跳起躲过,憋屈的心肝都疼了。看他们额间黑印,分明是受制于人。
阎王老儿,等本宫回去,定要好生在父君座下,参你一本。叫你管教小鬼不严,受魔君引诱。
本宫堂堂一上仙,身负父君金刚罩。自是不会惧怕如斯小鬼,但常言道,阎王好做,小鬼难缠,这些小鬼,却能组成极厉害的鬼阵,其中凶险,我也心底为虚。
眼见小鬼数量众多,本宫额脑汗多,终于觉得易守难攻,这么多小鬼加起来,本宫双拳难敌四手,现今又没有极厉害的法器将它们统统驱散,于是,本宫只得先守住自家为上。
忽地又想到,我在这厢受了困,不知月留怎样。
魔门的人要对付,定然不止对付我,还要连同月留也受累。我心下不禁隐隐又有点担心。
刚才还说没有妖魔鬼怪,一下就窜出了这么多。本宫飞身旋转,衣袖轻挥,却终究不能彻底摆脱。在这鬼阵之下,竟能衍生出许多阴气,我一看见中间那漩涡,心里就一凉,阴气聚魔,这鬼阵,最后可别再生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
麟儿不在我身旁,我百般力孤,苦苦周旋在众鬼之间。
“放肆的无常,给本宫退下!”我皱眉,现出额间金印,袖子一挥,驱散了逼近我的一团白影。
鬼阵中心阴气越积越多,最后竟形成一个挥着大斧的黑面虎须,虎须将斧头向我头上劈来,我默念,这厮疯魔了!砍了本宫,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我手指捏诀,正要不管不顾后果,降一道闪雷劈死虎须。
却在这当口,腰身被一只手臂环抱,本宫身子顿轻,被一臂温暖胸膛包围着,飞离了鬼阵中央。
“来迟了,公主没事吧?”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热泪盈眶,仰起头,看见月留淡雅的一张脸,本宫哆嗦着:“月留……”
“鬼阵凶险,你要小心。”月留轻轻道,低头目光看住我:“我被外间一道屏障挡住,进不来,你叫我,我听到了。”
本宫心里更是不是滋味,低下头,看着正在对付百鬼的麟儿。
麟儿身上瑞光冲天,将一干见不得天日的小鬼,顿时照的灰飞烟灭,入地无门。本宫心里顿时如清风吹过,又吐气了,瞧瞧,这就是普照大地的圣兽,多威风,多有气派。
我听到月留在我耳边轻笑了一声,我扭头看他,他望着我笑:“今日你受惊了,早些回去歇着吧,魔门狡猾,早该知道抓住他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也不必急在一时。”
月留若清风的话语,听的我鼻子酸溜溜的,我干涩地嗓子低哼了声:“嗯,本宫岂有那么容易受惊的。”
月留轻笑,没再说什么。
麟儿是天上第一瑞兽,祥瑞化身,阴间鬼差遇见了,只有躲得份。它其实才是鬼阵最适合的破解者。
闻着月留身上的味道,本宫自是心里不宁静,遂一直低着头,不曾略略抬眼去看四周。
回到客店,本宫仍略略心有不甘。对于本次的出师未捷,应该说我很是失望。难以想象,魔门之人狡猾的程度,实在出乎本宫预料。我与月留在房中坐着,本宫一时不察话多了些,不由将苦恼多倒了几句。
月留好生劝慰我几句,什么:“梦璃你心意已尽,许多事情是机缘未到,也别太责怪自己了。”
他掌着天书,说些机缘命理的事也容易取信。我才好些。
月留略坐了一坐,也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