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一点叫本宫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何以魔门对我的行踪了然,还特意设下了这般的陷阱,委实叫本宫丢面。
我等仙家,修行护体,可以不眠不休,但仙兽却是不能不睡的,它们每隔一段时候,都必须休息。
麟儿这几天跟着我,却着实没休息过,我一弹指,让麟儿睡了过去,见它呼吸平稳,我又挥了条毯子给它盖上了。
我一个人在房中,左右无事颇觉无趣,忽觉心念一起,便想要瞬移到月留房中,看他在干些什么。
本宫又心想,虽然仙家无禁忌,但本宫这样贸然到上神房中,到底有失本宫仪态。嗯,思来想去,干脆到院子里,直接敲门吧。
本宫最近,春心颇动。
我捏了个诀,光裹在全身,瞬间便到得地字一号房院外。住在地上,就是有条好处,有院子。
然而,一股腥臊味。
本宫讶异地睁大了眼,且不说,月留在天上,如兰公子的雅称,他住的地方,怎么也不该传出来这种味儿。
我再仔细嗅了嗅,却赫然发现,这像那修炼了千年女妖的味道。
我一激灵,见月留房中有一盏昏暗的亮光,细瞧却瞧不出来。走到门口,里面传出窸窣声,本宫呼吸吐纳,好半天才按捺住那颗砰砰跳的心。
自打来了这朱仙镇,就没安宁过,成天价不是妖气就是魔气,我倒想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妖精,胆子大到敢来勾引上神。
我开了天目,推门一脚踏进房门。
闪瞎了本宫的一双眼。
本宫几万年口齿伶俐,第一回觉得舌头有点绕。只见月留半躺在那张床上,他身上,正趴着一个貌美无双的妖精。
可不是那千年妖精,身上的一股股腥臊味把整个屋子都熏臭了。那妖精拖着黑色海藻一样的长发,将她半边脸盖住。我一瞬间以为这些都是什么美女蛇。
那妖精指尖上还网着蜘蛛丝,一根根亮着,十分痴迷地盯着月留看。看那眼神,都要将月留生吞活剥了,然后吃下肚中。
半晌,蜘蛛妖痛快地解了自己的衣裳,豪爽地扔了过来,差点砸中本宫。两人姿态暧昧,蜘蛛女玉体横成,媚态毕现。
本宫盯着她那一大团肉,实在觉得胃疼。
月留手里握着银光,白刃,却迟迟没有刺下去。
蜘蛛妖有恃无恐,开始下手解开月留衣服,“神君,那天宫公主何等无趣,让奴来伺候您,保准叫您体会到什么叫极乐,欲死欲仙。”
月留向后一抬眼,已是看到了我。
本宫……胸闷了。月留张口,想要说什么,蜘蛛妖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神君,您什么也别说,就让奴侍弄你。”
本宫被这句话膈应的慌,上前一步道:“用不着辛苦你了,本宫先让你欲死欲仙。”
女妖精明显受惊,立刻转头看向我,有一丝惊疑,她道:“你是何人?”半晌又不舍地看看月留,对我说,“怎地来打扰我与神君好事。”
是是,本宫打扰了你们好事。我觉得牙根痒了痒,再看月留,幸好凑近了看,他面色正常,并未被撩拨的动了情潮。
奈何手里的光刃不刺下去,解决了这女妖?
我看那女妖扭过头,竟大有无视我,继续风流的架势。咦,我原先听她提天宫公主,以为她认识我,这么看,她却似乎并不知道我是谁。
然而,我看到月留衣怀半敞,被那蜘蛛精压于身下很是刺我眼。我也顾不得许多,紧了紧嗓子,尽量平和对她道:“你这妖精,犯了惑罪。快快离了这里,本宫轻饶你一次。”
蜘蛛精这时终于有反应,看着我,脸色有点嫣红:“你,自称本宫……莫非、你竟然是……”
真是丢脸丢到三界外了。
本宫脸一板,道:“还不立刻放开上神!”
蜘蛛精被一惊,不情不愿地拿开手,月留微微张开嘴,终于能说话,柔缓地说了一句:“我念你修行不易,不忍毁你道行,如今公主也来了,你既有心,便走吧。”
蜘蛛精眼里闪光:“奴仰慕神君风采,已多日……”
我有立刻上去唤醒麒麟,然后飘下来把这妖精挫骨扬灰的想法。虽然月留说不想毁她千年道行,但月留,月留他一向忒心软了些。相处没多日,本宫却已深谙他脾性。
妖精肆意染指神邸,本就是要下地狱的重罪,这妖精何来的勇气,敢以身犯险。
兴许本宫相由心生,眼神凌厉了些。蜘蛛精看了看我,忽地一缩,道:“外面都传……说天界公主是个丑八怪,你,你别是冒充的。”
本宫一阵胸疼肉紧。反应过来,用手指着月留,只道:“你问问他,我是否冒充。”
月留叹了口气,忽然一手推开蜘蛛妖肩膀,坐起身来。“你几时见过我?”
蜘蛛精眼里更添深情,脉脉如诉:“奴对君,一见钟情。”
妖精都是如此胡言乱语的么?!
我想,本宫就算不是花容月貌美绝天下,起码也与丑字无关联。世人都晓嫦娥美,本宫怎么也比嫦娥美上几分。说本宫丑,还言之凿凿说是丑八怪,当着月留面,本宫、本宫深觉得士可杀不可辱!
蜘蛛精瞧了瞧我,又望了望月留,忽然再次倾身,一把拉住月留手臂:“我不怕死,要是能与神君在一起。起码我对神君是一心一意的,绝无二心。”
说的好像本宫朝三暮四的感觉。我踏前一步,正要开口。
月留已经将蜘蛛妖的手放下去,道:“仙妖有别,况且我修仙道断情已多年,你道行已千年,与我接近,必定毁于一旦。我见你身上并无血腥气,可见也是走的正道修行。就这么毁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到底是月留,三言两语,说话就是得人心。
蜘蛛精眼睛含泪,嘴巴动动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外面一声鸡打鸣,蜘蛛精的身体抖了抖。举凡有修为的妖精,若在白日现身,还被凡人看到,都会自损修行。这只蜘蛛修为高深,显然也十分在意自身。
我好整以暇看着她。
蜘蛛精眼见讨不了便宜,终是不甘心地抿抿嘴,尔后看着我道:“奴虽然比不过公主漂亮,但公主这样的配给神君,奴实在替神君委屈。公主心性那般不坚定的人,扯着尊上,还要绊着神君你,委实太过分。”
以上种种毁谤本宫都忍了,惟独那声尊上引起了我疑心,我道:“你说本宫扯着谁?还有哪个尊上?”
蜘蛛精瞥眼道:“公主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万妖皆归魔尊统领。能让奴称之尊上,自然是他。”
本宫头顶如乌鸦飞过,越发的黑脸了。虽然本宫从隐罗山醒来时,就时刻提醒自己,维持风度,维持气度。可此刻,被这妖精几句话说的,委实有些沉不住气了。什么叫本宫扯着她家尊上,还绊着月留?本宫几时跟那个风流鬼魔尊有过牵扯了?!
蜘蛛精倒乖觉,目光又恋恋盯着月留:“奴见过尊上一次,颜魅惑吸人,很是勾引。却未曾想,神君之容,也,竟也……真叫奴身不由己。”
我捏起法诀,决定她要是再身不由己下去,干脆把她劈去阎王殿修行。
月留推了她一把:“你走吧。我与公主姻缘七世,自有天命。”
蜘蛛精被他那句自有天命伤的七零八落,含泪站起来,抱起衣裳,窗外第二声鸡叫的时候,风一般闪现没影了。
其实受伤的还有本宫,本宫一天中被诬蔑两次,还都是被诬蔑心猿意马朝三暮四之罪名,枉本宫在天庭万年孤单影只了,居然被此等泼脏水,实在低落,很低落。
房间那股腥臭味久久不去,我挥了挥袖子,转了个身。
看月留,他轻轻拂了一下手臂,袍袖带起微风,顿时,房里气息一阵清爽,腥臭味逐渐被遮蔽,换上一丝优雅香气。
月留问我:“这样可好?”
我颇觉窘迫,道:“我来的不是时候。恐怕打扰公子了。”
月留一笑,笑容如隐清风,说:“谁说的。”
我抬头看了看木质的天花板,哼了几嗯,道:“本来是想跟月留你说说今番鬼阵的事,以为你也不休息。也罢,这会子天还没亮,本宫先回去看护麟儿,明日我俩再谈。”
“不妨事,”月留看着我开口道,“反正也快天明了,梦璃你想说什么便在这说罢。”
我张了张口,半晌,还是轻叹道:“你先休息一会吧。”方才被那蜘蛛精缠半天,我看他也有了倦色。
看他衣服还那样扯着,虽不复平日温雅,倒隐隐见得有些狼狈。
我怜惜心发作,竟不自觉地走过去,伸手将他的衣裳抚平整。手停留在他胸前,我吸了几口气,片刻又不禁看着他笑:“这可怎生是好,如此秀色可餐的上神在这,要是再被人窥伺,有个三长两短的,等回了天上,定成了本宫保护不力,过失重大。”
月留道:“与你有甚么关系。”
我一本正经说道:“天界可以没有公主,却不能没了上神。”
不知为何,在听到我这句话的时候,他身子颤了颤,抓住了我的手,抬起了头看我:“既是不放心,你便留下吧。”
我开始以为他开玩笑,不由露出笑说:“留下干什么,与公子共枕夜话?”
我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本宫、本宫修炼百年,反而这定力,都不如从前了,倒是脸皮比从前厚了不少。一张嘴就说些不过大脑的混账玩笑话。
月留看了我半晌,缓缓露出一丝笑:“你也累了,嗯,既要休息,你我便一道在这里歇一歇吧,顺带聊几句,也两不误。”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他,硬是问了句:“歇在哪?”
“公主说共枕夜话,自然是……”月留朝床上摆着的枕头瞥了瞥,又一顿,“其实躺下去,即便不用如凡人般入睡,也颇有一番意趣。”
我嘴角牵扯了一下,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
闪电般缩回了自己的手,我转身,踏步,“我去看看麟儿怎样了……”
本宫不做那忸怩的神仙。
月留在我身后道:“麟儿不会有事,它是神兽,妖魔不敢近它身。”
我心里明白,这却是实打实的实话。看麟儿在戏子楼的表现,威风八面,就算它这只麒麟还没有成年,嗯,额,这还是月留他第一次用麟儿这个称呼。
嗯、嗯了半天,我道:“还是去看看,放心。”
月留道:“那我随你一道去吧,也睡不着,免得有什么异动再来。”
本宫听闻此话,立刻转身,盯着他脸上,从嗓子里挤出话来:“那我一定要把公子守好了。”
眼里看着那张床,心道,本公主素来大方。
衣袖一扬,坐到了床边。
和月留并排躺着,感觉,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我看月留:“你晚上都是这么睡的?”
“嗯。”真是贴近百姓的上神。“你呢?”
我道:“睡了三百年,对睡觉一事实在没感觉了。”
月留默然。
半晌,我轻笑一下:“听了刚才蜘蛛妖的话,我越发觉得,这三百年,我确是被司命星君洗了记忆了。”
月留眉眼朝我看来,低低问:“为什么这样想?”
“也许我百年前犯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让父君联合司命,不得不让我忘却。”我边说着,边觉得大有可能,于是笑了起来,“神仙不会失去记忆,不管多了多少年,除了灰飞烟灭,否则记忆永存。我此番屡次忆不起往事,除了受过天条处罚,别无其他解释。”
月留动了动:“梦璃……”
我一笑,主动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的滋味,委实比打坐清修不同。凡人都爱偷懒,但这偷懒,却又何尝没有许多神仙享不到的乐趣。倘若我果真在百年间受过天罚,那么月留身为天书执掌者,也定然胸中一清二楚。那么他此番在我身边,又是为何。
月留的声音朗朗传过来:“今日那鬼阵,没伤到你吧?”
我心里笑了笑,他果然知道我法力已大减。我道:“没有,我想不通,为什么魔君的人会知道我们的行踪。”
停了停,月留道:“天宫公主下界,怎么也不算小事。定然有哪走漏了风声。”
我顿了一下,又翻过身,笑道:“说不定是冲着你来的,上神公子下凡来,妖鬼都想亲近亲近。”
月留的脸近在我眼皮底下,他轻笑;“那就我俩同舟共济吧。”
本宫掩胸低低一笑,转过脸假模假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