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逍遥的相貌是很不错的,万中有一个绝色倾城的狐王,但逍遥,他是万妖之主,不管那样子脸色再怎么冷,就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风流。
我心念电转就意识到和他这么相遇不见得好,来者不善的可能大出以往,本宫这样的状态我得寻着什么脱身之际。
“看来你的法力再怎么弱,这种黑熊精也奈何不了你。”逍遥说。
这厮还有个优点,嗓音也挺好听,带点鼻音的沉沉低音,我认识的人中唯一比得上这种磁性的只有月留。
我一面抬头皮笑肉不笑地应付他:“过奖过奖。”
我伸出素绫一卷,就卷向树间他的身子。
结果素绫的确是把他卷住了,还将他整个人卷向了我。我看着素绫急速收回,他在素绫的缠绕下离我越来越近,逍遥脸上的表情到没什么特殊,简直可称得上面无表情。
可是惨了,素绫一回来,他的整个身体就不可避免撞向了我,逍遥无甚表情的目光也就定在我脸上。我便紧张了些许,他朝着我来,我就只能下意识地伸出手,他的身子正正中着我怀里。
感到我手心揽着他腰身,我傻眼了。
本宫近日尽干些糊涂事,十件中有九件倒都是糊涂,实在不太像本宫当年英明的作风。
就这样大眼对小眼瞪半天,逍遥唇边拉出一丝似笑非笑神情,悠悠开了口轻声说道:“公主大人还是热情似火,这种见面方式,真是本君想也想不到的。”
这一言,彻底让本宫如烫手山芋般将他整个儿给丢了出去,逍遥挥起衣袖,在空中迅速翻了个身。
我还听到他冷冰冰的话语:“公主大人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何必自讨没趣呢。”
面对他,本宫的确没有必胜的金刚钻,这下被他说着了。
公主大人四个字不知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让我觉得格外不自在。看到他的表情,我心里咯噔,就仿佛记忆深处很久之前,已经被如此揶揄过似的。
经过了这次折腾,我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没多久便重新在树上站定,我强行定住了神,问出了那句话:“你把玉桓怎样了?”
听我提玉桓,他面色僵了一下接下去更加耐人寻味,他慢慢望着我,我以为他不想说,他那双墨色眸子在凝视我良久之后,终于缓缓却有些无情地道:“玉桓,他既入我魔界,就与公主大人你,没有关系了。”
我心里一凛,看向他。
逍遥面色风平浪静:“他关心你,是缘分,离开你,是本分,公主大人身为上仙,这种命里无时莫强求的事,是否也该少求点。”
他一个魔尊,说话居然有禅味。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种姑姑都不曾告诉过我的道理。我愣了好大会,不怪我愣,什么话从什么人嘴里说出来,带来的震撼也不同。
我敛了眉目,手心握素绫,轻轻道:“我只问你把他怎样了?”
西山风紧似一紧,冷如刀,和我那会跟玉桓一起来的时候,时节也大不同了。好景不常在,物是人非。我在这样的阴风阵阵下想起玉桓当初的脸,这阴风就顿时像刮在我心里。
魔尊终究不是良善,说的话再有禅味,也成不了佛。他对我说:“玉桓犯了私交天界上仙的重罪,你说我把他怎么样了?”
我陡然握紧拳头,狠狠看向他,心里丝丝抽搐:“你,有无害了他的性命?”
他嘴角轻勾:“公主大人,你与我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我怔住,头皮有点发麻。
逍遥轻轻扶着树干,闲闲地站定。似乎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说,包括现在,他仍旧用那副神情望着我,好像总结陈词般:“仙与魔,牵扯过多,是会生出孽缘的,公主,你家上神大人,没教过你?”
他站在树间,邪气隐现。我站在山腰,素绫轻舞。中间隔着一道天堑,那是此生彼岸,看着近,多少年前,我也是被这道看着很近的距离迷惑,妄图上前了几步,就跌下了深渊。
那也是我和玉桓的天堑。
我的脸色冷了下来。短暂地静静站着不动,因他提到了月留,我就不免多想想了。我想起月留这次受伤隐隐与某件事情有牵连,就算仅是我的怀疑也有待确认,再顺着联想,就是我们天界唯一的失踪事件。
我慢慢问他:“仙女的真元和白玉都在你那里?”
逍遥微微一笑:“公主上来不问女仙问玉桓,我也很是吃了一惊。”
我定定望着他:“我原先以为那和你没关系。”如果不是长仪,曾亲口把魔尊给卖了,我到现在,说不定都还以为是狐族清离一人所为。
逍遥手一搭在腿上,微微朝前倾身:“我来,自然不是与公主闲聊的。就算我想,公主怕是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十天后的仙魔大会,虽然假了点,但好歹也能粉饰一下太平。不如这次就用玉桓的血,和仙女的真元公主你任选一样,也有趣儿些。”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他口中的仙魔大会如一道魔音霎时震醒了我脑中深远的一块膜,耳闻这个名词我几百年总算有沉睡苏醒的感受。想起来仙界与魔界建交也上百年,魔尊所说的,就是指的每五十年一次的仙魔聚首。
仙魔相聚,比武竞技。正如两方争赢赢面大的都有至宝相陪,上一次的会上,仙界与魔界的至宝正是各赔了一半。太上老君尽管再怀疑再叫嚣,也不敢真的去找上魔界。我和月留下界也只敢私下调查,一切只因为,一纸条约在。
仙魔既然表面相好,没有确凿证据时,我们也不能找魔界翻脸。
谁也不敢担责任,以这个,挑动两界无数的生灵涂炭。
月留说:“公主,我们回天界,从长计议。”
可叹我睡了三百年,怎么能够连这个也记忆模糊了?我如此糊涂,月留劝我,是因为他知道,仙魔的条约签订,曾经也有我的一份力。
倘若我一时冲动破坏了规定,后悔的,也许还会是我。
只是月留眼中有明显的失落和失望,他没有想到,我睡了三百年,居然连我曾经参与过重视过这件事,也变得不在乎了。
用他的话说,三百年我忘尽前尘事,居然只记得一个玉桓。
我突然觉得,深深对不起月留。
因为说不定我与月留,以前也是认识的。而在我的脑海中,却变成了我与他的初相识。
逍遥转身只道:“记住了,女仙和玉桓你只能选一个。”他人已走远。
我握紧素绫在清风中立定,垂眸直到了日落黄昏也不可知,最后缓缓挪步魔尊,这是在逼我做选择。
他的话,说明玉桓还有一线生机,可是,我却未必能救得了他……
没精打采地缓慢驾云回到九重天上,本宫也再没了初时的那般精神,站在云朵上,抬眼看见我的宫门外站着一个墨蓝身影。
我疑惑逐渐飞过去,那人转身,文曲星君手上端着一册书,看到我飘进,便慢慢朝我垂头敛目,听他淡淡声音道:“小仙恭迎上仙归来。”
心一紧陡然想起我从九阴回来的事儿好像还没漏风,看见文曲来我也有点抵触。
我进了宫门,慢慢朝内殿走。文曲也乖顺的跟着我,一言不发,最后我在桌边坐下,他还立刻给我倒了杯茶。
我瞅了瞅他:“什么事。”
他也看向我,片刻,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上仙,最近有没有什么吩咐。”
父君不回来天上就属我做主,这层我也才想明白。文曲星君说白了官不大,掌管着天下文书,职位倒特别。九重天有什么事都由他记着,重大事件也由他笔下写出来,装成册子,改明儿就成了天界秘史。
我放下茶杯,顿了顿,总觉得今天的茶特别清淡无味。我说;“仙魔大会,该准备了。你好好吩咐下去,让众仙家提个醒。”
文曲看我的神色有点诧异。
我没再说话,昏昏沉沉地就打算在桌边入定。
他终于掌不住,提前说道:“想不到上仙还记着这事,最近天上的事情多,我还以为上仙忘了,也不敢提醒。”
我讪讪笑,想不到本宫狭小的名声还在外头,这可不好,不好。我赶紧补救:“有什么好不敢的,文曲你是天上的言官,有什么不妥,你恰该记着些。不要紧,本宫也不是那等睚眦之人。”
文曲听了我这番话,却彻底敛起眉眼,不作声了。
本宫莫可奈何,端起只剩半盏茶的茶杯继续假装喝着,抿一口,再抿一口,跟他慢慢儿耗。
文曲看着我,却慢慢儿向后退去,口中道:“你睡吧,我这就出宫了。”
这让我倒有点愕然,他第一次没用上仙称呼我而用“你”,看看他,他果然转过了身,步履生云离开了我琉璃殿上。
因他离开时那番出其不意之举,到让本宫多看了两眼他的背影,于是就陡然觉得,文曲星君这墨蓝色的衣裳,仿佛也叫我起了似曾相识之感。
我赶紧摇了几下头,我最近看什么都眼熟,就是一样也记不起来。
我昏昏又要欲睡,却陡然惊了一下,清醒坐起来。我要去天外天,瞧一瞧月留。
月留受伤,本宫要是再不去看看,连我都觉得自己没良心。
于是忍住困意,用一杯凉茶洗洗眼睛,招来麒麟爬上去坐好了,拍拍麟儿示意它往上走。天外天和别处不相同,看着很近,就在九重天头顶,但其实它距离九重天的距离,比任何人间地府魔界都要远,如果没有麒麟,单凭本宫自己驾云,飞都得飞的累死。
这也是为什么天外天始终保持它的神秘,绝少有神仙能上去的道理。因为就算是神仙,也很难攀爬得上如此之高的天宇。
就是圣兽麟儿,也是飞了老半天,我才抬头,才看到天外天的边缘。
索性彻底清醒了,我卯足力气,拍了拍麒麟身上,便更快速地穿梭进去。白云飘荡,天外天的云层更是稀薄,本宫心神气定,在九重天居住了上万年,才知道,其实这里,才更像是传说中浩浩无垠的天宇。
九重天浮华气太重,天外天如此清冷,也难怪能养出月留那般的上神。
我许久没过来,都忘了天外天的样子。我知道我一进这里,月留,肯定就会知道。
天外天周围有屏障,稍有异动,上神都有感应。我没飞多久,月留就在我面前出现,青丝如瀑泰然安稳,他静静看着我。
他的表情没什么异常,看着也还安好,和往常没有大变。我悬着的心总算稍微放了放。
月留道:“公主来做什么?”
这话略微让本宫有些失望,但也只是有些,本宫很快就笑了一笑,柔声说:“来看一看你,给你带了仙丹。”
我袖子里的仙丹是父君赏的,父君又是从佛祖那里得的,极为珍贵,便是对月留,也有非常大的用处。
月留看了看我从袖中取来的东西,垂下眸子,轻轻道:“这等奇宝,公主还是自身留着吧。我已无大碍了,用不到这样的宝贝。”
看他这样,分明就是拒绝我,我也来了脾性,硬是道:“留在身边也是好的,就是没事,吃了也养身。”
月留无语看我:“真的不用了。”
我眼中寒光闪闪,靠近他:“若我非让你收下呢?你不收,就是心里头埋怨我。”
月留默然了片刻,终于缓缓伸出手,仙丹就这般让我硬塞给了他。
月留说道:“多谢你。”
我长舒一口气,开始笑道:“公子你这天外天怎么什么都没有,连一座宫殿也没看见,举目都是白云,公子真是生活的简朴至极。”
其实我知道元始天尊和上神都是以清修为主,神仙的大成境界也早就无所谓这些东西。我这么说,无非是玩笑。
月留淡淡笑,说道:“公主想要宫殿还不容易。”
抬眸间宫阁四起,拔地而立,从白云间凭空化出了许多楼阁,各个金碧辉煌,丝毫的也不逊于九重天上的奢华和累累重宫。
我正怔然看着,月留抬步走向其间,白衣卓然,宫殿衬白衣美人,竟是别样和谐。不管这美人,是女人还是男人。
月留在宫殿中回过头看我,轻笑:“宫殿这东西,给人住也好,给神仙住也好,多了四壁屋顶,就不一样了。”
我朝他走过去,没想到,从旁边的宫殿里,竟款款绕行出了一位绝丽的少女来,少女穿着桃红仙裙,垂着手看了我和月留一眼。
我愣了愣,抬手指着少女,看月留:“本宫着实料不到,上神金屋藏娇?”
月留却不理我,对那少女道:“桃儿,倒杯茶过来。”
茶本宫来时已经喝过了,不过这少女,看样子是一位仙婢,只是意外的月留这般人物,也有婢女伺候。我听说元始天尊那位神尊,喜欢独来独去,从来没有别的仙者伺候他。便理所当然以为……月留也一样。
是本宫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