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司命趴在云端窃笑，看戏看的正欢畅。
我阴测测飘到他身边，“司命星君紧着些，小心闪了眼睛。”
他指着凡世，不说话。
狐王就是狐王，宝刀不老，花前月下，怎么风花雪月怎么来。我正看到小翰林千金自从在林子里巧遇狐王后，大为惊叹之后，竟日日寻由头去林子里和狐王相见。
雪衣绝代，我如今才发现，狐王不仅花容月貌，更是最解风情。陪翰林千金嬉戏，白日弹琴伴舞，夜里传情达意。间或温柔凝视的目光。
连续多日直哄得小姑娘脸上花一般的笑就没断过。自从山中见过月留，小姑娘就情绪低落，如今却被他哄得这样。就连我见了都不由叹息，可叹小翰林千金十几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敌得过狐王的千般手段，万般柔情。
我在云端接连叹了数声，道：“从未见过狐王勾引人，今日一见，才知道果然厉害。”
司命星君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连笑数声：“那是，这可是狐中之王，莫看平日无情的样子，真正是‘任是无情也动人’。”
司命的才学越发的长进了。
司命道：“公主，我看这次狐王，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大劫是跑不了了，不如你和上神在这里稍作休息，我去琢磨琢磨，看本子还有没有可改进的地方。”
我在月留身旁渐渐苦了脸，狐王毕竟得罪过魔尊，逍遥看着也不是度量大的人，所以这次狐王也算是有点将功折罪的味道，焉能不尽心力。
可是他尽心力，凡间投胎的本宫就被他坑苦了。
妖精搅局不可怕，怕的是这搅局的妖精偏偏还得到了父君的允许。然而我亦只能干看着，又不可能真的下界收妖。
我这厢看着狐王千愁万愁，凡间那灯会，繁盛开场。小翰林千金在狐王的出谋划策下，骗过了家中爹娘和丫鬟，和狐王携手，双双奔赴热闹的大街上。我就说凡间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太多，把个女孩儿看管的忒眼，迟早惹出祸事来。天条约束神仙都没有这么苛刻。
这不，要不是翰林千金被约束的狠了，平日连外面街市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焉能被狐王花言巧语骗到了外面。
我眉心的愁字都快拧出来了。
按照戏本惯常上演的，再这么发展下去，孤男寡女夜夜私会，估计就该私奔了。
奈何狐王实在风华绝代，手段实在高端，我都不得不折服其下。
司命绕着弯子回来了，眯眼看到狐王正握起翰林千金的手，小千金羞涩地低下了头。他道：“诶，到底是小姑娘，从未和男人亲近过，这就快掌不住了。”
我冷着脸。
司命拿着他的簿子，赔笑着飘到我身边，道：“公主，我将本子改了改，更精彩了。”
更精彩了，我恨得牙痒，夺过本子就看。一看之下，眼皮跳了一下。随即我眯起眼，看着司命星君有点意味深长。
司命心知肚明，轻笑：“同为仙僚这么多年，公主有难，我等焉能不助一臂之力。”
我心甚悦，又把本子细看了一回，片刻拍着他肩膀，说道：“后面的戏我非常满意，不过，你打算派谁去当道士？”
司命与我对视一眼，彼此瞬间都有了考量。司命阴险一笑：“放眼天界和公主有交集能够帮助公主出力的神仙，多得很，公主不必忧心。”
我亦眯眼，嘿嘿一笑。
东窗事发，小翰林千金和别人日日私会的事情传遍了家中，一家之主的翰林老爷下令彻查，这查过了就突然觉得，小姐平日被看管的甚严密，能有本事勾人的，说不准就是妖精。
官宦人家做事就是滴水不漏，事关体面的时候，往往雷厉风行。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翰林老爷马上差人，去山上道观，请来德高望重的道长。
半晌，吕洞宾穿着道袍，粘上了胡子，手拿着拂尘走出了道观，在翰林家人三请四请之下，上门了。
司命还记仇，记着吕洞宾刚才编排他，这会子就把吕洞宾排挤下凡了。
吕道长进了翰林家的门，一眼扫去，立马就呈现了高人模样。开坛做法，将翰林家的风水起落说的分毫不差。翰林夫妇就差热泪盈眶，对道长完全深信不疑了。这时候，吕道长再断言，小姐被狐狸精迷惑了心智，需得将妖精速速铲除。
翰林家上下，果然还是深信不疑。
司命星君道：“吕仙成仙之前，就跟道家颇有缘分，派他下去扮道士，再合适不过了。”
我眉梢展开，看着吕洞宾那一身道袍，没说出口，其实心里也觉得，吕洞宾还真有道士的根骨。
林子里，狐王出了杀手锏，仍是白袍如雪，说他俊逸比仙，也不为过。翰林千金仍如往常盯着他看，只是这眼神专注是专注，却好像和以前不一样。
狐王轻柔地拢着小千金的肩，又一次深情对望。忽听他说：“倘若我不是人，你还能这般亲近我吗？”
这语气，这神情，我活生生抖落了一身疙瘩。这几日虽短，狐王的招数几乎层出不穷，一山更比一山高，真让人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高手境界！
倘若翰林千金同样深情地回一句“我不在乎你是谁”，那吕洞宾现在出现也白搭了。少女多情的心事，硬是被狐王抓了要害。
本宫的表情都快僵住了，只听乾坤镜中，翰林千金柔柔的声音问：“你是神仙？”
果然少女情怀总是诗。端看狐王怎么回答。
狐王顿了顿，道：“我是狐仙。”
狐王一句我是狐仙的仙字刚收尾，吕洞宾挥着桃木剑冲进林子，大喊“妖孽受死”。一时风云突变，飞沙走石。
吕道长仙风道骨，是个真仙人，如今真仙仗剑收妖，便是放在人间，也是一出子绝顶大戏。身份被拆穿，狐王理当现行，只见狐王身形飘起，万道白缎飞出，卷出无数风浪，将狐王托在云间。
即便现了形，也只是变得更美丽逼人、更风华绝代。
吕洞宾也踩云上了半空，持剑对立，底下翰林千金大惊失色地叫道：“狐仙大人！”
我的头晕了一晕，受情绪影响，我差点歪在月留身上。月留低头看着我，微微笑了笑：“狐王的资历早可登仙道，便是称一句狐仙，也名正言顺了。”
他是名正言顺了，难为翰林千金怎么能联想到神仙的头上。
就见吕洞宾拂尘乱舞，做足了姿势，捏个法决看见金光笼罩，挥手打向狐王。狐王坐在空中勾了勾嘴角，道：“道长是真仙人。”
吕洞宾瞪直眼，道：“废话！纳命来！”
他那拂尘舞的像蜘蛛丝一般，委实丑，狐王微微向后扯了扯头，看着吕洞宾。
绝代风华的狐王，动了动手指，雪色长长绸缎一挥，将吕洞宾卷到了半空中，再一拉，吕洞宾就被狐王拉到了面前。
清风中，两人长衣舞动，挨得极近。
狐王眯眼，极低柔风情地说了句，“吕仙，咱们的这场戏，就到此为止了。”
吕洞宾扮演的那个老道士，摔了个四仰八叉，面朝天。悲哉哀哉。
狐王优雅地转身腾云走了，留下碎了一地心的吕洞宾，仙面无存，仙面扫地。
我在云端着实忍不住，噗的笑了。
月留看着我，终究忍不住嘴角也勾着，却说我：“你也太不厚道了，梦璃。”
“东华也是为了我俩，才受的这种苦。”
我一边忍着笑，一边道：“你放心，等他回天庭，我一定将上千年的好酒，拿出来招待他。”
只见狐王却没立刻离开，轻悠悠地飘下了地面。一伸手，揽住了翰林千金，看小千金一双明眸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狐王的目光，这次是真的水滴石穿的温柔深情：“你可愿意与我一同走。”
即便生死关头，云上的我，也为这句话恍惚了双眼。
只要小千金一句愿意，所有的所有都会真的泡汤。
小千金的眼睛里此刻也是泛滥成灾，啪嗒啪嗒不住落泪。吕洞宾挣扎着爬起来，要死不活地朝狐王的方向伸着手。
最终小千金，缓缓地，摇了摇头。
烟云散，狐王松了手，在翰林一众家丁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飘然远离。小千金跌坐在地，眼神有点空洞。
只不知翰林千金最后，为何不答应。
一堆蜂拥而上的家丁中，我看见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把犹是失魂落魄的小千金扶了起来。清朗眉目映衬中，端的又是一个好男子。
翰林夫人带着泪痕，忙不迭地对着小千金介绍：“兰儿，这位是你的玉桓表哥……”
我坐在云端，看见那眉角温然的男子，如被一道雷劈怔在当场。
接下来我手脚发冷，指尖颤抖，浑身犹如木桩子定住丝毫动弹不得。看着那人将小千金抱起，看着那人陪伴小千金身边，无数纷纭画面片段冲击我的脑海，霎时如轰炸般一片空白！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却仿佛动不得了。我想我要是关键时候晕过去，此时此刻，真的是节骨眼上掉链子。月留扶住了我，手臂圈在我腰上，我看见他的眉毛蹙在了一起。
半晌，他似是叹了一下，睁眼看着我：“见到他，你就那么震惊？”
我焉能不震惊。
我努力朝乾坤镜看了几眼，玉桓，果真是玉桓。自从我醒来，我想见他想了多久，没想到，今日在乾坤镜中窥见他的容颜。
那么熟悉刻骨，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了。
我不由自主动嘴：“为什么，他会在那里出现？”
问完才感慨，本宫最近这句为什么，真是说了太多次了。
月留仍是揽着我腰，凝神半刻，道：“不知，但他的现身原因，显然和狐王不同。”
和狐王的蓄意勾引不同，自然是不同的！我将将捂住胸口，眼睛张大，有些无所觉地盯着玉桓看。
司命那厢也迅速跳了起来，火速翻着手里册子：“这是变数！变数！”
我靠在月留怀里，摇摇欲坠盯着镜中玉人清润，真是前所未有，受到的重大打击。
月留牵起了我的手，低语安慰：“不要忧心，我猜，是好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