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搬进了姑姑的琼华山居住,月留就陪我住了进来,姑姑三个月前也回了琼华山,只是她还是改不了四处漂泊的性子。得知我要在山上住,她倒没说什么,只让我每天负责把她的住处打扫的干干净净,如果住的久了,还要负责把整座琼华山都打扫的干净。
要是她回来发现山上有一丝的脏乱,就要把我轰出琼华山。
我岂敢违抗姑姑的彪悍,自是全部应承下来。其实我此番躲到姑姑这里来,也是躲着天庭那帮众仙。
七世姻缘结束后,魂归我身,月留也在天外养了好几个月的身体,等下来,父君就擅自订下了婚期。七月十五鹊桥会的时候,要我和月留完婚。
我窘的不知怎样是好,对父君说,我就不和牛郎织女他们凑热闹了。
结果被父君横了我一眼,眼神中,早就对我这个不孝女百般不满意。我想起以往忤逆他的事,低着头就不说话了。
父君做事三个字,快狠准,在我走后就迅速下了一道旨意,是以九重天的传言以疯长的速度已经避无可避地传遍了,也把我后路给断了。
于是吕洞宾那伙子人,见天地在宫殿门口拦住我,嬉皮笑脸问“公主,四海珍飨宴席上,可记得请我们?”
一群吃货。我避之唯恐不及。几万年终于落了个把柄在他们的手中,我料想他们也不会好心地放过。
我于是捡了个清冷的下午,顶着锅盖逃到姑姑的琼华山来了。
月留在我对面正煮着茶,抬头看见我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便笑了笑,问我:“阿璃,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茶?”
我被他拉回来,朝茶炉看了看,唔,“随意,你煮的,都行。”
其实我信得过月留煮茶的手艺,经他手烹制出来的,皆是上品。
“阿璃,你看,这琼华山上,就两间像样的屋子,其中一间,还是麻姑上仙修行的道堂。”
我点点头,那倒是,姑姑上仙境界高超,睡觉自然是不用屋子不用床的。但因为我喜欢住在房间里,那另一间屋子,便是我自己盖的。
我突然想到了这一层,脸一红。
果然,月留下一句慢悠悠道:“那我晚上的时候,该住在哪儿才好?”
我之前完全没有料到这件事,脸上温度慢慢升高了,嗫嚅着觉得,月留这样的修为其实睡觉也根本不需要床,但顶着他火辣辣的视线,我又实在觉得吃不消。
“公主,门外有人求见。”琼华山的一个小仙婢走来道。
苍天大地,谁这么及时救我于水火中。我抬起头:“谁啊。”
小仙婢道:“他说是公主故交,叫玉桓。”
我伸出去捻茶叶的手顿住了,顿的很是干脆利落。我慢慢扭过头,盯着仙婢,故作板正道:“你可曾听清楚了?”
仙婢不仅回答了清楚,还将外貌形容如何气度都细细描述了一遍,称得上尽心。
月留淡淡看了我一眼:“你去见吧,我茶给你捂着,你回来正好喝。”
我心思复杂地朝他看了眼,低头离座起身,慢慢踱到了外面。
琼华山的小姑娘们,都和姑姑一样生活在世外桃源。两耳不闻三界事,玉桓这么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听了也没反应。
走出门的时候我还想到,如若此番来的是魔尊,我一定有不见之理由,但来的人是玉桓,就不能不见上一见了。
出门看见前方十里亭内,一个人坐在那边,即便坐着的,亦能看见身影很是修长,发丝飘在身后,锦衣玉带,一瞬间我感慨万千。
我居然就站在原地呆看着,不再往前,想当初我得知他是魔界二把手玉尊的时候也是这般愣了许久,可心境却已大不一样。反而是玉桓先有所察觉,回过了头来。
我与他相望,他嘴巴动了动,最终吐出:“公主。”
这把嗓音名副其实是记忆中的声音了,我慢慢地走过去,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
再抬起头看他,唔,在乾坤镜中看他,终究不如面对面来的这样真实。玉桓的目光,亦是停留在我脸上,他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公主,许久没有相见,看见你如今的样子,我真感到久违又开心。”
恍如隔世是什么感觉,莫过于此刻。盯着他的脸,我想了许久才回应:“我也是。玉桓,能见到你,实在是桩幸事。”
对我而言,是太大的幸运。
从前面屡次向逍遥交涉无果,直至今日看见玉桓完完好好出现在我眼前,个中无数滋味,乍悲乍喜。
他轻柔地说:“公主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我鼻内一酸,涩涩的难受:“你看着,也是。”
玉桓细细一笑,那略带一丝青涩的表情,和我当初初见他一般无二致,
我鼻中酸了又酸,终是忍不住开了口:“玉桓,我、对不起你。”这句话一直在我心中藏了太长时间,以至今天说出来的时候,都带着颤音。
玉桓低头良久没有说话,半晌之后,随即酸涩地一笑:“世上有句话,叫有缘无分。我想,我与公主这般,便是叫有缘无分。”
他的每个字都如一根针刺入心扉,让我差点抬不得头。想一想,我与玉桓间,的确充斥了太多的错过和巧合,那样多的错过,几乎都要让我感叹一句天意弄人。而事实上,又何尝不是呢?
我的手紧紧绞着裙角,当下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玉桓抬起头,眼神闪烁:“其实下界历世了几番,我已是将公主,当做妹子看待了。”
我愣住,看着他,他继续笑了笑说:“我跟逍遥,都是公主命中劫数,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同月留上神好生在一块,再莫要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我眨了几下眼,终是明了他一番良苦用心,当下更是怔住。
“逍遥,我已是劝过他了,你不必再担心他。如今他已输了,再不会来干涉你和月留上神之间的事。”他嘴角笑越发苦涩,“其实逍遥,他是尊上当久了,惯了别人对他顺从,你,莫要怪他。伤害你,他也很……不好受。”
我遽然提起心,亦是苦涩,转过头看着地上怪石成阵,道:“其实,你大可不必为他说情,我与他,早已两清了。”
同样是魔界人,逍遥,便没有玉桓这般的心胸。
他喉间动了动,声色暗哑:“公主,终究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盯着他琉璃色温润的一双眼睛,本来是我来见的他,却变成了他劝我。
我咬了咬唇:“你下界帮了我,他没有对你怎么样?”
玉桓轻缓一笑,低低说:“他从来,就不曾真的对我怎么样。”
我语塞。其实当我回忆出来许多事,便也逐渐明白了过来,若说逍遥那样冷漠的人一辈子还有什么是他真正信任的兄弟伙伴,那就是玉桓。就如他曾在我不知情时,无数次用玉桓威胁我,而实际上,逍遥或许从来都没对玉桓如何。
良久,玉桓看向我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
我望着他。
“听闻你与月留上神即将成亲,”他缓缓从腰间,解下了玉色纯净的玉石,“我没什么可以送出,这个,是我很早便想给你的。”
我看着他捧过来的那块玉,彻底呆了。
玉桓的微笑仍是淡然:“他山玉,送你做嫁妆。”
在很多很多年前,记得是哪个男子守在我窗外说,不能把他山玉送给我,除非是,嫁妆。现在,他双手握着这块玉石,在我面前,我的胸中仿似有把尖刀在搅动,如在凌迟。
我垂着头,竭力将眼泪逼了回去。
将他山玉轻轻放入我手中,我握着那块玉发愣。
“祝你们,天长地久,生死相随。”玉桓说完,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微笑着转身,离开了琼华山。
他的背影几乎没怎么让我看见,便是这时隔多年第一次的相见,他也表现的过于冷静自持。只是他的眼眉,棱角之间的疲软无力,却渐渐凌迟的我寸寸伤痛。我知道,像今日这般我与他相对着说话守望,是此生的最后一次了。
我将他山玉捂在胸口,觉得那痛楚稍微缓了些,才默默转身回到了院内。
满院的茶香,已是蔓延开来,月留端坐桌前,侧目看我:“见过了?”
“……”我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都谈完了?”
“……谈完了。”
月留并未过多表示,转过头,语气温然,“嗯,过来饮茶吧。”
月留未曾问我和玉桓谈了什么,替我斟了满满一大杯茶,便将茶壶放上去,继续添茶叶煮。我看他煮茶煮的甚仔细,身上的白衣,都沾了茶叶的细屑。他这般认真专注一事的神态,倒让我格外依恋。
我便慢慢靠过去:“月留,今晚,你我挤一间屋子吧。”
半晌,看不见他的脸,却依稀能听得出他声音的上扬,“……好。”
那点欢悦,亦同时传达进我心底。似乎很久以前,我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便是这样,千百般的温顺体贴,柔和地应承我所有要求。不管那要求曾经是多么无礼,又曾给他造成多么大的伤害,我眼前浮现出在凡间的时候,无论何时有难,他永远一身白衣的出现,搂我入怀,亦或是用他的手指抚平我的眉间。
曾几何时,我做梦时常会梦见他,只是,彼时我不知道他是他。只能在心中,将那白衣男子记住再记住,记的……凡世的一生一世都不忘的永远。
而现如今,我能真实靠在他怀中,知道他是我的谁,即将伴我一辈子,就像凡间很美的一句诗形容的那样,一生一代一双人,白首不相离,我和月留或许不会有白首的那一天,但,却可以相伴到天长地久,这样的幸福,让我觉得一生的功德,都尽可以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