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明

  “大人，白旗！敌人举白旗了！”

  王时德放下千里镜，兴奋的失声叫起来。

  在猛烈的炮火中，杨天生的旗舰上有人拼命的摇晃白旗，显然是要主动地投降了。同时，杨家舰队的炮火还击，也在逐渐的减弱，的确是有主动投降的迹象。

  “杨天生投降了？”

  赛薇亚拉有点诧异的看了张准一眼。

  在她的感觉里，杨天生可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怎么这么快就投降了？他的六艘大型战舰，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啊！至少在一个时辰以内，虎贲军海军是无法摧毁他的旗舰的。难道他怕死，居然在这个时候就主动的投降了？

  “应该是。”

  王时德兴奋的说道。

  刚才的战斗，的确是太激烈了，太让人紧张了，以王时德目前的修为，还真是有点受不了。他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悬挂在了嗓子眼之上，随时都会蹦出来。好在，在最紧张最扣人心弦的时候，杨天生主动地投降了。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以后，王时德彻底的放下心来，才感觉自己的后背，有点凉飕飕的。海风一吹，全部都是冷汗。这都是刚才紧张的时候，在不知不觉间就冒出来的。他情不自禁的感慨，杨天生这丫的怎么不早点投降呢？看你把我给紧张的！

  “敌人投降了！”

  “敌人投降了！”

  “敌人投降了！”

  相关的信息，很快就被一波一波的扩展开去。

  随着杨家舰队挂起白旗，杨家舰队的炮火，逐渐的停止。虎贲军海军这边，攻击的炮火，也逐渐的停止。最后，所有的炮火，都停止了下来。原本沸腾的战场，忽然间变得很安静。这让双方的将士，都觉得很不习惯，很不真实，感觉好像是做梦一样。

  海风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猛烈起来。一阵阵的海风，将战场的白烟，都迅速的驱散。渐渐的，整个战场，开始重新变得明晰起来。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白烟被驱散以后，每个人都看到了西边火红火红的夕阳。不少人都觉得，今天的夕阳，真的很美，美得让人心醉。

  “海盗们听着！”

  “我命令你们将船帆全部放下来！抛锚固定船只！”

  “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站在甲板上，双头举过头顶！”

  周正宇很快发出连串的命令，准备接受杨家舰队的投降。

  为了防止海盗们假投降，给虎贲军海军造成意外的损失，部分的苍山船，遵照上头的命令，向敌人的大船靠近，仔细的查探究竟。他们将登船进行检查，如果有意外情况，可以及时反馈。

  很快，艾梅思的苍山船，就靠近了杨天生的飞云号旗舰。几个大力水手甩出长长的飞铙，勾住飞云号旗舰的甲板栏杆。艾梅思带着几个武装水手，率先登船。片刻之后，艾梅思的从飞云号甲板上打出手势，海盗们的确是投降了。

  “命令所有人都出来甲板！”

  “船舱必须全部清空！”

  周正宇继续发布命令。

  随着他的命令，大量的苍山船，还有剑牙舰，都逐渐的向海盗们的战船靠过去，准备控制这些战船。

  片刻之后，残存的杨家舰队水手，都纷纷从船舱里面出来，向甲板集结。他们都没有携带武器，一个个都高举着双手，站在甲板的上面，尽可能的保持投降的态势，以免引起虎贲军海军的误会。

  随后，虎贲军海军的各艘战舰，都慢慢的靠近海盗船。他们甩出飞铙，又或者是铺设跳板，顺利的登上海盗船。他们熟练的控制了船舱、舵轮、桅杆等要害的部位。沉重的铁锚被放下去，固定好每一艘的海盗船。

  “大人，海盗是真的投降了。”

  王时德放下千里镜，再次兴奋的说道。

  到这个份上，海盗们已经没有假投降的可能了。他们的战船，都已经被虎贲军全部控制，包括六艘大型战舰在内。所有的海盗水手，都在甲板上，只要虎贲军海军的战船一顿霰弹过去，就可以将他们全部打死打伤。相信海盗们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事实上，杨天生本人，也很快被艾梅思带着几个水手，押送着出现在飞云号甲板的边沿。从杨天生乖乖束手就擒的样子来看，他的确是要投降了。这位杨家舰队原来的主人，耷拉着脑袋，沮丧得厉害，要不是旁边有两个牛高马大的虎贲军战士架着，怀疑他都要完全的瘫痪在地上了。

  李绩成率先登上飞云号旗舰，确认投降的事宜。随后不久，周正宇也登上了飞云号旗舰，亲自核实相关的投降事宜。半盏茶的功夫以后，周正宇向张准打出旗语，说是有关的一切，都检查过，杨天生的确是投降了。飞云号旗舰已经被虎贲军完全控制，张准他们可以安全的过去了。

  “过去吧！”

  张准点点头，不动声色的说道。

  他的坐船慢慢的靠过去，和飞云号紧紧的贴在一起。由于飞云号是真正的大船，排水量八百吨的大船，船舷比张准乘坐的战舰要高得多，因此，张准必须爬上一段的绳梯，才能到达飞云号的甲板上。

  幸好，包括赛薇亚拉在内的人，都是能攀登的，这段小小的绳梯，难不倒他们。独孤猎、陆伊典等狙击手率先上去，部署警戒，然后是张准。在张准之后，赛薇亚拉和其他人也都迅速的来到了飞云号的甲板上。

  张准出现在飞云号的甲板上，一眼就看到杨天生正有气无力的端坐在甲板的角落里，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不大的一团。在他的旁边，到处都是血迹。在他的面前，还摆放着一具尸体。尸体的胸部以下，用白布蒙着，只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这是我的儿子，就这样自杀了啊！”

  杨天生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神态憔悴，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看他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是杨家舰队的主人，一点都不像是曾经的海盗头子，就好像是后世常见的儿子被官二代、富二代撞死，自己却无法为儿子伸冤的无能老人。

  每个上来飞云号甲板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觉得这老头子，也是挺可怜的。虽然刚才的战斗很激烈，虎贲军海军的伤亡很大，大家对海盗们都非常的痛恨。但是，现在别人都举手投降了，一切都结束了。这样的一个老头子，你冲上去砍他一顿，将他砍成肉酱，似乎也不是个事。

  “他的儿子自杀了？”

  张准低声的问周正宇。

  “是的。我核实过了，的确是他的儿子，叫做杨鹏灵。他刚才说了，他儿子不是死在我们的手里，是死在郑芝龙的手里。他们都被郑芝龙给骗了，郑芝龙借刀杀人，怂恿他们北上来找我们的麻烦，结果被我们全部歼灭。他的儿子发现了真相，接受不了，又气又怒，就拔剑自杀了。”

  周正宇点点头，低声的回答。

  张准看看杨天生，又看看杨天生身边被白布蒙着的尸体，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但是到底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杨天生的说法，倒也合情合理，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的儿子死得冤枉，杨天生痛恨郑芝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或许，赛薇亚拉的建议，的确没有错。既然杨天生和郑芝龙有这么深的仇怨，自己或许真的应该给杨天生一个机会，让他去恶心一下郑芝龙也是好的。就算无法真正削弱郑芝龙的实力，起码可以将郑芝龙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曰本去，避免自己的后方受到干扰。

  赛薇亚拉低声的说道：“真的是杨鹏灵，我见过他的，真没想到，他会自杀。郑芝龙这次是真的要灭绝杨家啊！”

  她的确是认识杨鹏灵的，这时候自然不会认错。尸体的胸口以下蒙着白布，只露出上面的脑袋，的确是杨鹏灵的面目无疑。杨鹏灵面目僵硬，瞳孔扩散，显然是真的死了。

  “我的儿子，和郑芝龙的儿子郑森（郑成功）是好朋友，郑芝龙欺骗了我们，我的儿子气不过，就自杀了……”

  这时候，瘫痪在地上的杨天生，喃喃自语，感觉就好像是可怜的祥林嫂。旁边的人，听到他的说话，都忍不住有些感慨。郑芝龙如此狠毒，对自己的伙伴，都可以下这样的毒手。这个杨天生，也是够倒霉的，被郑芝龙耍了一道，什么都没有了。

  “郑芝龙怎么欺骗你了？”

  王时德插口问道。

  “他说你们根本没有大型的战舰。”

  杨天生木然的回答。

  看起来，杨家舰队的战败，还有儿子的自杀，对这个海盗头子的打击的确很大。现在的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可怜兮兮的老人，充满了憋屈和绝望，还有挥之不去的仇怨。好吧，换了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怕都是会崩溃的。

  “他是我的长子啊，我的所有心血，都在他的身上。要是他轰轰烈烈的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可是，他是死在郑芝龙的阴谋下啊。他和郑成功还是好朋友啊！他们郑家怎么舍得下这个手啊？我真是不明白啊……”

  杨天生仿佛老了二十岁，除了喃喃自语，好像别的都不会了。他反反复复的诅咒郑家，感觉今天的悲剧，都是以为郑芝龙的欺骗而造成的。要是没有郑芝龙的唆使，杨家舰队是根本不会和虎贲军作对的，更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张准皱皱眉头。他始终觉得，这个杨天生，似乎不是这么容易投降的人。但是，别人都这么说了，别人的儿子也自杀了，好像自己一刀杀了他，也没有什么好处。算了，还是放他一条生路吧。

  事实上，张准身边的人，基本上都饶恕了杨天生。倒不是他们的心肠太过仁慈，个个都是东郭先生，实在是杨天生现在的样子，的确是很可怜啊。在不知不觉间，大家都觉得，郑芝龙才是幕后的凶手，杨天生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杨天生上了郑芝龙的当，舰队没有了，儿子也没有了，虎贲军就算将他剁碎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出气的。要真正出气，还是去找郑芝龙吧。欺负一个这样的老家伙，没出息。

  “将他带走吧！”

  张准挥挥手，语调低沉的说道。

  “我要带走我的儿子，我要亲手埋葬他……”

  杨天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兮兮的喃喃自语。

  对于可怜人的这么点要求，张准自然不会拒绝。别人终究是父子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场面的确是有点悲催。张准没有拒绝，其他人也没有拒绝，大家就听凭杨天生自己安排了。

  两个被完全解除了武装的海盗上来，用一块木板抬起杨鹏灵的尸体，送到一边去专门存放。在靠岸的时候，杨鹏灵的尸体，才会被运走。这年代，只要有可能土葬，还是尽可能土葬的。特别是有点身份的人，都不愿意海葬。

  杨天生都投降了，还有气无力的瘫痪在了地上，身上又没有武器，虎贲军也就没有必要将他五花大绑，大家就让他坐在地上继续喃喃自语。反正旁边是有狙击手警戒的，给杨天生一双翅膀，都飞不出去。相信杨天生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至此，战事算是完全结束。沸腾了好几个时辰的炮声，终于是完全平息了。红彤彤的夕阳，挂在西方的海面上，散发出一道道的霞光，让海面都蒙上了一层的金黄色，远远的看过去，煞是美丽。

  但是，要是走近了，那就不能看了。海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杂物，什么样的杂物都有。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有海盗的，也有虎贲军海军的。不断翻滚的海水，激荡起来的浪花都是暗红色的。要是靠近海面，还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大量的被打坏的船只，无助的漂浮在水面上，等待着有人来处理。这些船只，大部分都是上层建筑受损，下层建筑基本上完好的，只要没有大风大浪，它们是不会轻易沉没的。只要有人艹作，加上拖船的协助，它们是可以顺利的被牵引回去港口维修的。

  “你们都忙去吧！”

  张准对身边的人说道。

  周正宇等人就各自散去，忙碌自己的事情。

  战斗虽然结束了，虎贲军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首先，是统计人员的损失。虎贲军海军在这次战斗中，损失还真是不少。根据初步的不完全的统计，牺牲和失踪的人数，就超过三百五十人，受伤的人数超过五百人。

  现在，大量的牺牲的虎贲军海军将士的遗体，还在海面上漂浮。他们的灵魂还没有得到安息，虎贲军必须出动更多的打捞船，将他们的遗体捞上去，然后进行土葬。

  当初他们加入虎贲军海军的时候，张准就承诺过，只要有一分的可能，都会将他们的遗体带回陆地上，绝对不会让他们在大海上飘荡。现在，这个承诺必须兑现。

  战舰的损失，总共是四艘剑牙舰被打断了主桅杆，需要大修。其他还有八艘的剑牙舰，需要维修以后，才能重新远航。苍山船也有四艘需要大修，其他的几乎全部都要修理。

  总的来说，虎贲军海军的损失，还真是不少。人员的损失，占据了三个舰队总人数的三成左右。战舰的损失，除了需要大修的，其他全部都需要检修。这样的损失，在虎贲军海军的建军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

  当然，胜利也是巨大的。整个杨家舰队，都被虎贲军海军歼灭了。整个杨家舰队是什么概念？一艘排水量八百吨的葡萄牙战舰，五艘排水量六百吨的三桅炮船，超过三十艘排水量两三百吨的武装商船，还有超过十艘的其他战船。

  尽管刚才的战斗，非常的激烈，双方的人员损失都很大，事实上，一艘沉没的战舰都没有。换言之，就是目前所有的杨家舰队船只，都还漂浮在水面上，等待虎贲军海军进行处理。

  对于大部分的海盗船来说，只要不进行战斗，单独航行的话，还是可以的。比如说，飞云号旗舰，还有五艘的三桅炮船，都可以自行的航行到鹧鸪湾造船厂进行大修。这里到鹧鸪湾造船厂，只有不足五十里的水路，就算是乌龟爬，也可以爬到。

  少部分完全丧失了动力的海盗船，则可以使用商船进行牵引，将他们都拖回去鹧鸪湾造船厂进行维修。这些海盗船，损失最严重的，还是主桅杆的部分。只要造船厂替其更换掉主桅杆，更换掉船帆，基本上又可以继续使用了。

  一般的海盗船，张准肯定不会放在眼里，但是这艘飞云号旗舰，还有五艘的三桅炮船，却是张准的宝贝。这六艘大型的战舰，被虎贲军海军俘获以后，对于薛知蝶的战船设计，是很有帮助的。在图纸上说事，和对着实物说事，完全是两回事。

  五艘三桅炮船，都是典型的福船结构，借鉴的意义可能不是很大，唯独这艘飞云号旗舰，乃是葡萄牙人原汁原味的战舰。在西方列强刚刚兴起的时候，葡萄牙人的战船设计，还是比较先进的。或许目前葡萄牙人的战舰有些落后了，比不上其他的国家，但是，对于东亚海面来说，这样的战舰，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虎贲军海军的另外一个巨大的收获，就是在激烈的战斗中，获取了大量的战斗经验。通过连续的战斗，虎贲军海军的各艘船长，还有各个岗位的负责人，都肯定会成熟不少。这样的一次实战，顶得上至少半年的训练。

  同时，在战术上，虎贲军海军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在纵队战术方面，第二舰队和第三舰队都已经有效的发挥了威力。第一舰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战术没有施展成功，但是，他们同样成功的遏制了敌人的战术运用。这种反战术作战，也是一种经验。

  张准带着赛薇亚拉等人，在飞云号的上面，随意的走一走。他要仔细的看看，葡萄牙人的战船设计，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要是自己来自后世的知识，能够和眼前的实物互相配搭起来，绝对是很有启发姓的。

  赛薇亚拉撇嘴说道：“这是五十年前的设计了！葡萄牙人最是狡猾，专门赚这样的黑心钱！这样的战舰，居然还敢卖十万两白银！我们的海上君主号战列舰，排水量足足是它的两倍，造价也就是十万英镑！”

  张准若有所思的转头看着她，慢悠悠的说道：“我感觉，我好像可以从这艘军舰上学到不少好东西。”

  赛薇亚拉顿时紧张起来，急忙说道：“葡萄牙人的战舰，在设计和制造上，都要比我们英国人差远了。你要是跟葡萄牙人学习，最后一定会后悔莫及。”

  张准意味深长的说道：“最先进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你们英国的战船就算再先进，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借鉴啊？你说是不是？再说，在没有见到张准的英国大型战舰之前，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呢？”

  赛薇亚拉有点鄙视的说道：“这种排水量八百吨的小家伙……”

  “嘟嘟嘟！”

  正在这时候，忽然间急促的哨子声响起。

  张准脸色微微一变，迅速的从船舱里面出来。他抬头一看，发现桅杆顶端，观察哨的红色三角旗不断的挥舞。

  又有敌人舰队到来！

  张准立刻转身盯着杨天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杨天生的身上。

  谁的舰队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到来？谁的时间掐的这么准？

  杨天生满头冷汗，两眼发呆，忽然间失声叫道：“郑芝龙，一定是郑芝龙的舰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