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抢功(二)
三闾大夫公子兰见了楚王之后,按照楚王与昭阳议定的意见,悄悄选派人手,对十九子被刺一事开始了秘密调查。而一等侍卫昭虎则于当天带领三百铁甲军和昭滑、紫燕等人兼程向郧城进发。
紫燕在行前,被王后找到昭阳台,仔细叮嘱了一个时辰,才让她离去。而紫燕见到昭滑后,急忙将他喊住,避开众人,悄悄耳语多时,这才上了车舆。昭虎见此,却并未多问。
十九子不知道楚宫之中再次因为他而暗流涌动,此时他正焦躁地等待苗先生用金蚕蛊为他解毒。苗先生告诉他,他体内的虱蛊非同小可。寻常的虫蛊是用百只毒虫放在特别的器皿之中,经过百日熬炼,剩下的最后一只就是蛊了,是百中挑一。虱蛊炼制的方法与寻常炼蛊方法完全相同,但却是千中挑一。苗先生担心金蚕蛊依靠本身力量,无法捕食掉这只强大的虱蛊。因此,他要用自己的内力温养金蚕蛊七、八个时辰,让它的战斗力暂时性的暴涨,在苗先生用以毒攻毒之法时,确保金蚕蛊捕食虱蛊万无一失。
直到第二天早晨,苗凤山苗先生才再次来到十九的床前。十九看到苗先生脸
色略显苍白,就猜测他在温养金蚕蛊时一定耗费了不少元气,不过,看他精神尚好。
苗先生从怀里掏出一只锦色的盒子,又拿出一把短刀,轻轻地在十九左手腕上割开一个小口,接着从锦盒中提出一只米粒大小的金色小虫,并迅疾地放到了十九正流淌着鲜血的伤口上。
十九只觉得伤口上一凉,便再无其他感觉了。而苗先生深深运了一口气,从手掌中弥漫出一层白雾,缓缓地渗入到十九的身体。这是苗族独门气功,专门用于探察人的经脉和为人疗伤。过了盏茶时间,苗先生收了内功,又用短刃在十九的脚腕上隔开一个小口,并再次运起内气。
这次运功的时间出奇的长,苗先生原本平静的面容现在却变得凝重起来,双眉皱起一个川字型,苍白的脸颊泛起潮红,呼吸逐渐急促,额头上竟然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旁的项北和苗苗看到了这一幕,暗暗心惊,却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帮助苗先生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时间慢慢流逝,室内众人都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只见苗先生终于吁了一口气,右手收功,左手则迅速拿起锦盒靠近十九脚腕上的伤口。然后,就听到“噹啷”一声的轻微响动。而苗先生则把已打开的锦盒立即关上,微闭双目,自行调息起来。又过了一会儿,苗先生睁开双目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接过苗苗手中的织巾,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一边凝视着床上的十九。
十九躺在床上早已不耐,见苗先生睁开双目,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前辈,虱蛊可被清除?”
苗先生微笑着点点头,然后问道:
“你现在感觉如何?”
十九道:“一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就是觉得饿。”
苗先生连忙对项北和苗苗喝道:“你们俩还不快去拿些吃的来。”
不长时间,项北和苗苗分别端来粥、熟牛肉和一盘清炒的青菜。十九见了,哪里顾得上客气,风卷残云般地把端来的所有食物一扫而光,项北见状,起身又想再端些食物,却被苗先生制止了。
苗先生道:“十九王子三天未进食,不宜进食过多,刚才吃的食物量已足够了。”此时十九胃里有了食物,身上也有了力气,精神上也一扫萎靡之态。从床上坐了起来,对苗先生恭敬地行个礼,充满感激地说道: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苗先生用充满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十九,然后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
“还真算不上救命之恩,我不出手,你也未必有危险。实际上虱蛊之毒在我出手之前你已自行化解了,至于你为什么能够自行化解虱蛊之毒,我现在也没有搞清楚。但是,我用金蚕蛊为你清除虱蛊时,却出现了变故,当时可谓是危险之极呀!”
十九奇道:“我毫无感觉呀!”
苗先生道:“你无感觉是因为我用内气控制了你的全身经脉。本来,金蚕蛊吞吃虱蛊的过程还算顺利。但是,当我引导金蚕蛊从你身体出来时,金蚕蛊似乎受到巨大刺激,躁动起来,竟在一瞬间失去了控制。最后,我用尽全身内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导引出来。金蚕蛊从你身体出来时,精气全无,全身僵硬像一块石头。若是再迟一些时候,金蚕蛊就会永远留在你的身体里了。”
十九问道:“假设金蚕蛊留在体内,对我会有什么影响吗?”
苗先生道:“你的血液可以化解虱蛊之毒,甚至可以化解金蚕蛊所释之毒,却无法化解金蚕蛊本身之毒。金蚕蛊本体乃天下至寒至毒之物,一旦溶化,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呀!”
十九吐一吐舌头道:“好险呀!”
苗先生沉郁地继续说道:“还是我大意了,我虽已察知你体质与常人不同,却决没想到你身体里还藏有神秘力量,从而导致金蚕蛊失控。早知如此,我就不会用金蚕蛊吞食之法,而是用金针刺穴之法了。”
项北问道:“那么,现在十九的身体已完全正常了吗?”
苗先生道:“已完全能无碍了,不过十九的血液由于溶解了虱蛊之毒和部分金蚕蛊毒,已发生了异变。”
“异变?什么样的异变?是好事还是坏事?”十九连忙问道。
苗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十九,说道:“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坏的一面就是你的血液里含有巨毒,毒蛇咬你一口也会暴毙而亡。好的一面就是从此你将百毒不侵,天下能毒害你的东西几乎没有了。”
十九惊到:“那我岂不是成为了毒人?”
站在十九身边的苗苗听了毒人二字,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二步。而十九一时间心情大坏。
苗先生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叱责道:“慌什么?血液有毒就是毒人吗?只要不去喝十九王子的血,又岂会中毒?十九王子与人同食同住并无不同,完全不用担心。我倒觉得是件好事,以后有人想害十九王子,岂不是更加困难了!”
项北大喜,拍了拍十九道:“小王子,你现在快天下无敌了!”
十九听了,心情才略有好转,众人又闲聊一会儿,因十九身体还很虚弱,尚需静养,便各自散去了。
第二天晚上,昭虎、昭滑、紫燕等人风尘仆仆来到了郧城。众人见十九王子已经安然无恙,均都松了一口气。当昭虎追问医治之人时,十九与项北按照苗先生的嘱咐,只推说医治十九的是本地一名神医,因另有患者,已经离开郧城到远处出诊了。昭虎略觉失望,但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最后,众人议定,待十九调养几天,身体完全康复后,再启程回郢都。
晚餐后,众人均各自休息了。而昭滑却悄悄地来到了项北的休息房间。项北对昭滑的夜访似有所预料,并不惊讶。二人坐定后,项北淡淡地拱手问道:
“昭公子夜访项某,有何指教?”
昭滑对项北的淡漠浑不在意,笑容满面地对项北说道:
“项哥哥这次立了大功,不但九王子要为你大摆庆功宴,就是大王也要奖励与你呀!”
项北冷冷地道:“这次逆了九王子的心意,擅自行动,九王子不怪罪项某也就罢了,何来奖励?”
昭滑道:“救了十九王子是大功,当然要奖励。九王子跟你沾光呢!”
项北问道:“此事与熊槐何干?”
昭滑正色道:“项哥哥何出此言?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吗?忘了我们兄弟四人的誓言了吗?我们都是九王子的人,我们的荣辱当然都是与九王子有关了!”
项北愤懑地道:“当初,项某极力商求九王子施以援手,却受到了叱责。现在又说要奖励,项某愚钝,不知何意?尚请昭公子明示。”
昭滑道:“小弟这次前来,就是要告诉哥哥,这次营救行动,哥哥并不是独立行动,而是受了九子之命。”
项北心头一震,看着昭滑英俊而略带狡黠的面容,心头却生不起来半点火气。昭滑既然敢明目张胆地为九王子抢功,一定有所倚仗。而且必是认为自己一定会乖乖地照作,决不敢违逆。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呢?按他的本性,不但不会低头,而且会大声呵斥这种厚颜无耻的行径。但是,项北已届弱冠之龄,不是冒失少年,他深深知道九王子身后昭氏的强大,而且也知道项氏与昭氏同气连枝,自己还真不敢违逆昭氏之意。很显然,此次抢功之事,昭滑绝对是秉承了令尹昭阳的意见,九王子还真未必会有如此缜密的谋划。
昭滑见项北沉思不语,继续说道:“我等皆是九王子的人,一起议事,难免会有争执和不同意见。而且项兄行动,九王子并没有阻拦,这难道不是九王子已经默许和同意了吗?项兄与我等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风雨同舟,荣辱与共,项兄所思所为一定要从大局出发呀。现在楚宫上下暗流涌动,项兄已不能独善其身了。”
项北内心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难受,但有苦难言。沉思了许久,项北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郁地问道:
“依昭公子所言,项某将如何去做?”
昭滑稚嫩的面容浮现出成年人才会有的微笑,目光越发深邃难测,幽幽地说到:
“我等所有的目标就是要拥戴九王子成为太子,此事虽然看起来有风险,但一旦成功,我等家族获利极大。为了完成这个目标,我等须得全力以赴,不择手段。十九子本是九王子上位的竞争者,当然是我们的对手,所以若有人能置其于死地,我等当然要乐见其成了。但是,既然十九子福大命大,又恰是项兄所救,我等当然要借此事为九王子增加筹码,而项兄也可借此事重回九王子身边,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从此我等四兄弟齐心协力,共图大业。”
昭滑顿了顿,看到项北已经完全听了进去,又继续说道:
“按照王后和我爷爷的意见,从现在开始,我等要结好十九子,使他成为九王子的助力,而这个重担恐怕就要落到项兄的肩上了。项兄已是十九王子的救命恩人,想必完成此任务一定能不费吹灰之力。”
项北现在已完全冷静下来,果然是昭阳的注意,而且王后竟然也参与其中。项北斟酌再三,竟然完全无法拒绝昭滑的要求。而且,十九子若是真能与九王子合在一处,岂不正是自己所乐见?不过,看着昭滑虽然年轻但却略显阴郁的面容,项北有一种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住的感觉,并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