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诗，和远方
灰牙赶紧朝白鱼的方向瞟了一眼，指关节掐着那人的衣领不经意地更使了一分力，又抬起下巴咽下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让自己平复了一些，只是那只手依旧是抖个不停。
他压住自己的嗓音看着跟前的这个人：“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懂……赶紧给我滚！”
话一说完他松手外往一推，却反被这人一把上前抱住了双臂，整张脸凑在了跟前。
只见他的模样十分的吓人，眼睛似乎快凸了出来，嘴角癫狂地笑在两侧，舌头探出牙缝轻轻地一卷。
“放手！”灰牙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自己，可是这人的力气却十分的惊人，他又忍不住瞟了瞟白鱼所在的地方，心想绝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听我说……”那人像是安抚一般做出了噤声的样子，又急忙地说道：“你听我说……我知道是你，阿尔瓦和狄波拉两大家族的继承人……那么显赫名字，所有人都指望着你，从你出生之日起，蔷薇共和国便用少主指代你的名讳……至于你的真名，好像很少有人知道，不过……哈哈哈……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这一次灰牙没有否认，却突然收敛了之前的神色，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你是谁，你到底想干嘛！”
这人却忽然后退了一步，放开了灰牙的肩膀，又转身去拿身前的那只行囊，像是一瞬间又回到了行走商人的模样，然后开始啰里吧嗦地念叨着：“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我从来没有认错过……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这个地方简直太热了！我一秒也待不下去了……给！赶紧拿着！”
灰牙低头一看，他把一只老旧的信封递到了手边，然后抖了抖指尖催促着：“快点！我要走了！踏马的我快被热死了！”
灰牙苦笑不得地看着他，故意抬手上去又不肯接，只问道：“这什么东西！你让我拿着我就拿着？”
“我踏马哪知道！”他突然就拔高了嗓门，这下就连白鱼在内，对门卖长毯和新鲜羊奶的小贩全都转过了头，“有个人蒙着脸让我交给你，我走了快2个月才到的你这你知不知道！之前明明还下着雨！”
“好了好了……”灰牙赶紧接下了他手里的那只信封，生怕他再继续这么胡言乱语，“别乱说话啊，小心我拔了你的牙……”
谁知这人像是突然泄了气，立马转身就彻底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灰牙赶在白鱼凑过来之前飞速地拆开了那封信。
里面是一页信笺，正面写着：
绿色的山岗太远了
暮色森林里的老木匠
苍老的手编织了白帽子
断腿却走不出绿色的小山岗
假装听不到风来了
战火燃烧的消息就沉默下去
可是我要攀上那座小山岗
回不去了
让我看看风来的方向
——灰尘、黎明和马蹄为你敬上
反面还有一句：
把星辰装进兜里，你必须从笔直的道路来寻找我们的消息。
灰牙一脸的不明就里，落款居然是三个人，诗的意思虽然不明白，但结尾显然是要灰牙去找到他们。
他赶紧再一次打开了信封，白鱼果然已经摇晃着停在了他的身侧，低头看着他从信封里掏出了第二页羊皮纸。
“哟！”白鱼一看到顶端画着山海环绕着星辰的徽章就惊讶地叫喊出声。
灰牙只能停下来转头看着她，只见她一脸的兴奋和笑意，用指尖不停地戳着那一小页羊皮纸：“那是！那是……我见过……学识庭院的！快快，取出来看看！”
灰牙“唰”地一声抽了出来。
这是一张车票，蓝色的字体写着“学识庭院直通车——地狱站台轮班出发”。
然后灰牙抬起头，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白鱼倒是异常兴奋地拍了拍手：“我告诉你……这绝对不是巧合！今天就是入学考试的日子，不管这东西哪儿来的，你得赶紧去！”
“去哪儿？开什么玩笑……我什么都不懂去什么去？丢不起这个人！”灰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下定了决心必须得去看一看，就冲着那个小丑一样的商人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白鱼在一旁一溜烟地回去掏出了一个小布包，然后又转身回来飞快地塞进了他的兜里：“拿着，这是我爷爷留下的，简单得不得了，照着说明做就行了……赶紧赶紧！再晚就来不及了！”
话一说完，灰牙被她一掌推到了小路的正中，又转头看着她豪爽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我帮你看着，你自己快点……别给我丢人呐！”
灰牙只能一言不发地准备转身，看着脚下曲曲折折的跳蚤巷子却不知道该往哪走。
这时白鱼的嗓音又飞快地响起：“哎呀真笨，前面往左！出了巷子口再往左，那有一条路，顺着走到底有一个叫远方的地方……”
“知道啦……婆婆妈妈的简直烦死人！”但灰牙还是顺从地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了，不久就出了巷子停在了目的地。
抬头一看，这明显就是一家餐馆，摇摇晃晃的木头招牌写着“远方”两个字，门槛极高，房檐又矮，灰牙也算是个高个，这么一抬腿一缩头的进去，整个人像是被扔进盒子里挤断了后腰。
还真是一个叫远方的……地方，生意还出奇的好。
一进门是个敞亮的大厅，从二三十米高的塔顶笔直而下的钟摆，在距离地面半人高的地方来回地晃荡，所以人流到了那个位置都会自动停下来，思考该怎么过去，直到不断有人倒下之后，人群开始像是被拦腰切开了一道口，前方的队伍稍有松动，后边的便看准了时机，两三步一并，赶紧钻过去。
不过还是有人倒下了，灰牙来回转了个身，就听见远处“哎哟”一声，夹杂着前方柜台尖着嗓子喊出的菜名。
他定睛一看，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消瘦的同龄人，旁边的女孩正想伸手拉他，钟摆“呼啦”一下又荡了回来。
“呀……快趴下！”女孩惊叫着躲起了脚。
那人倒是十分的灵活，双脚一蹬往后一趟，钟摆挨着肚子就这么过去了。
他还没忘记嘱咐道：“云熙儿！你先走！赶不上就玩完了！”
四周的人转过来看着一个劲地笑。
赶什么赶，灰牙茫然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莫名其妙，柜台里的人正巧喊着：“新鲜鼠尾草烩长刀面！柠檬酸汤加火焰酒双份！”
这是！抢着去吃吗？这到底是什么鬼，难不成被人给耍了，还是这学识庭院根本就是个吃饭的地方？
没等他再多想，后边呼啦又来了一群年轻人，不知是谁双手推着他的后腰一路就来到了钟摆前。
一边走灰牙听到那人一边正说道：“就你这个？拉倒吧！你当庭院的考官是傻子？据说整个法师联合会的长老都来了，你能考过就怪了……你看看法赫，光拔毛这一个法术就练了大半个月！”
灰牙侧回半个头，看到那个叫法赫的人满脸的青色，抬起一根手指推了推鼻尖上的镜片，然后像是留意到了这边，视线飞快地转了过来，嘴里却依旧回答着：“你是在说我笨是吧，拔个毛都要半个月？”
这群人刚好三个，法赫被围在正中，左边那个先开口，正是之前说话的那人：“反正我不行！我也就试过一次……”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这三人注意到了灰牙的眼神，彻底停下了嘴上的吹捧。
法赫右边站着个胖子，身材像是个打手，盖住脖子的下巴缓缓地动了动。
“黄糖酿鸡胸！”
他说什么被那声菜名完全给盖住了，灰牙看着他那张抖动的嘴依稀觉得是：“你看够了没……”。
他赶紧抬手摆了摆又转了回去，心里想着啥都没弄明白之前千万不能再惹人注意，不过好像也没走错地方，这几个人明显是提到了考试和法术之类的东西，不管怎么样，先看看别人怎么做的好了。
身前的队伍正巧又前进了一小节，刚才摔倒的少年终于拖着半条腿来到了柜台前。
灰牙赶紧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他究竟点了些什么，然后咬着牙一路默念着，就连直愣愣地跨过了钟摆的弧度都没有回过神。
身边的人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开始叽叽喳喳地指着他。
法赫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右边：“乌贼你看！”
那个叫乌贼的摇了摇头，一脸轻蔑的表情：“这人脑袋有问题，一股穷酸样，难不成也是去庭院的？能考上就怪了！”
“多半只是想试一试，这种人太多了。”
三人一路看着他来到了柜台前。
灰牙明显有点紧张，柜台边缘贴着一句“小心钟摆”，他心想都到这里了能有什么用！柜台里的人就用长勺敲了敲他的头。
“点什么？”这人……不对！这个东西好像不是个人。
灰牙震惊地看着它从嘴里拔出了手指那么粗的烟杆，两只黄色的眼珠子下面冒着白烟。
“说话……点什么！”
灰牙被吓得一瞬间就放了空，只能努力地在头脑里搜索着那道从来没听过又十分绕口的菜名：“我要……那个……羊油果白船嫩牛卷……”
对面的怪物一动不动，不敢相信的挑起了一根眉毛。
灰牙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又不可能退回去，他只能又试了一次：“……嫩牛卷羊油果白船……不对？你确定？那叫什么……白船卷羊油果嫩牛？还不对？呵，什么玩意真是……烦死了！”
灰牙心里突然就蹿起了一股火，倒是那怪物主动趴下了身子，意味深长地一笑：“小子，第一次是吧？饭票呢，拿出来我看看！”
灰牙只能顺从地从衣兜里摸出了那张蓝色字体的羊皮纸。
怪物一把就接了过去，拿烟头朝着上面胡乱摁了摁，然后从旁边拿起一块木头牌子扔给他：“学识庭院是吧？你早说啊！前边地狱那道门进去就是站台，找路不用我教了吧！妈的幸好一年就一次，真是急死人！把店开在站台上面，检票的人比吃饭的还要多！真是一个比一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