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居然！
天已经黑了，灰牙的板车蹲在院子的角落，毛驴一看见他，四只脚顿时在身前绕来绕去，鼻子里发出了兴奋的声音。
台阶上的石头小屋正透出一阵清澈的光，灰牙很少回来得这么晚，上一次是为了偷看空白马戏团的表演，黑爪一直站在门前提着棍子等着他。
不过今天那里没有人，他从院门上跨过去的时候，毛驴拉长了嗓子使劲地哼哼。
灰牙转头伸出一根手指，它瞬间就垂下了脑袋，两只眼睛向上翻着，睫毛闪了闪，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谁知灰牙直接就跨上了台阶，推门进去的时候毛驴在后边绝望地补了一句长音，害得椅子里的黑爪一个激灵，直接弹起来看着他。
灰牙一怔，一手扶着门，觉得黑爪半天没反应也不敢动弹，想了想只能问道：“睡着了？”
黑爪跟着冷笑了一下，缓缓地又坐了回去：“你还知道回来，今天要是说不清楚，你那几箱东西我绝对给你扔出去，尤其是你那瓶宝贝了好久的森林狼。”
灰牙心想你不敢打我居然拿酒来要挟，嘴上却已经说道：“你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我去了哪儿？”
黑爪看着他慢吞吞地过来坐在了跟前，两条眉毛搭在了一起，视线一动不动，甚至是还有点严肃的意思，却依旧忍不住笑道：“是是是，我知道，怎么可能！你未必还想去凑个热闹……”
他夸张地摆了摆手，灰牙却没有动，一脸的表情越来越僵硬，黑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只见灰牙一直瞪着自己，嗓门瞬间就高了上去：“我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来这里？”
黑爪整个一愣，目瞪口呆地直起了后腰。这个问题不用讨论，这可是你灰牙亲自定下的规矩。
谁知没等他反应过来，灰牙已经站了起来，“啪”的一声拍在了身前的桌子上，上窜的怒火直接烧红了双眼：“去哪不行，为什么是这！你看看外面，都是些什么人！除了魔法就是魔法，你偏要让我待在这种地方……是！要藏起来，最好把以前都忘了，像个白痴一样对人低头，就为了融入这个鬼地方，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当初就留在那！”
黑爪没有反驳，冷静地看着他发完了疯。
而灰牙只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委屈，眼前这个人在生死关头庇护了自己，一直以来他所要求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维系现在这种平稳的生活。
反倒是灰牙，从拿到那张车票开始，所有的决定都是他自己做的，考试也好，发疯也好，不都是他自找的？
想到这里，他终于默默地背转过身去，过了好一会儿，又才喃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黑爪这才开始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灰牙从兜里拿出了那封信，顺带将今天在学识庭院的遭遇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黑爪一直埋着头，独自将那首诗又念了几次，最后一直喃喃地重复着那三个人的名字：“这东西是怎么到的你手上？”
“哦！对了，”灰牙恍然大悟地举起一根手指，“有个行走商人，怪里怪气的，还穿着很厚的衣服，他一眼就认出了我是谁。”
“你说什么？”黑爪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说，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是谁！还知道我的名号！”
话一说完，黑爪“突”地一声就站了起来，一手上前提起了灰牙的衣襟，一手凌空胡乱地来回这么一比，半空中突然就迸出一阵银色的光，一小块树桩那么大的空间直接被他徒手给劈了出来。
下一个瞬间，灰牙还在尖叫着：“我去！你居然是个法师！”黑爪就已经带着他一脚踏入了一间阔气的办公室。
一个白色的人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啪”的一声吓得往后一仰，手中不知道什么东西直接从桌子上滚落下来，整个房间里顿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蔓延起一阵金灿灿的亮光。
好不容易等烟雾散去恢复了平静，只见黑爪穿着一件系带的条纹睡袍，两条腿还露在外面，旁边站着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彻底说不出话来的灰牙。
这间房子的主人也就是惊讶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很快地招了招手请这两人坐下。
灰牙却不肯干了，头一转还在继续骂着：“你居然是个法师！我认识你那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是个法师！怪不得去哪不好偏要来这！你个骗子！”
黑爪只管淡定地收拢自己的下摆，伸手指了指对面身穿白袍的老头：“这位是学识庭院的院长，也是苦行者公会的首席，愤怒大法师。”
“你说什么？这老头？”灰牙立即又转回去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眼神里渐渐就有了惊恐。
学识庭院的院长，人称鬼才神手，古铜色的肌肤搭配雪白的胡须，光头，鼹鼠鼻子衬得眼睛更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黑爪是绝不可能来找他，因为这破老头不仅会摸人屁股，满嘴胡话，有时浑身上下还会突然散发出一种缓慢的气息，尤其是听他说话，实在是太累人啦！
只见他果然不慌不忙地端起了面前的水壶，然后照着杯子缓缓地倒下，水流在空气中划过顽强而悠远的“哧”的一声，隐约有一股绿色的灰尘慢慢腾了空。
灰牙立马换上了一副嫌弃的表情，黑爪这时已经开始拒绝：“不用了，我今天来是有要紧事！”
大法师只能再慢吞吞地将水壶放下，又拍了拍身旁的凳子：“来！坐下，都坐下……我知道，我看见他了……今天早些时候，在考场的时候。”
黑爪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被气得一高一低，他重重地喘了一口，结果大法师飞快地抬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他的确没有通过，难免嘛……居然表演了魔术！”他明显是想忍住自己不笑出来，“不过，难免嘛！从小就没有接触，你又非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但是这间屋子里都知道他是谁，所以……我已经在考虑了。”
话一说完他抖着胡须欢乐地笑了笑，样子十分的阴险。
黑爪的脸却更难看了，他从袖子下边抽出了那张信纸：“我还以为是你搞的鬼！”
大法师伸手接过来埋头看了看，又嘎嘎地笑了两声：“我就说，以你的脾气，怎么可能让他来报名？可惜了！我还以为你要来求我！”
黑爪一听反倒像是直起了自己的后腰：“行了！我一开始就说过，他不会来学习魔法，我也坚决不同意……”
“但你没这个权利！”大法师没等他说完就还上了嘴。
一时间，灰牙只觉得自己泡在了火药桶里，正想开口，黑爪却猛地一步跨到了大法师跟前，一把夺下了那封信：“他被人认出来了！这东西，直接就递在了他手里，里面还有你的车票！”
大法师张嘴抬起了头，黑爪几乎想动手，挣扎了半天最后也只是指着他脸：“不管你耍什么花招，你给我听清楚！至少现在……我还是他的养父！谁要是再敢绕过我擅自做决定，我一定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其余的两人明显是倒抽了一口冷气，黑爪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人，就连灰牙也很少见他这样，尽管他居然是个法师这件事情重创了灰牙的内心。
而大法师在这种狂怒的威胁之下，终于无辜地抬起了双手：“等等！你先别急……我要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