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碎星路
在昊景前往星脉公司驻地的路上，要路过一个贫民聚居的叫做碎星路的街区。刚刚跨过一道路障进入它狭窄的街道时，他便感到了窒息和阵阵的恶臭味。
路旁的几个七星警察局的人，望着抚着胸口不断咳嗽的昊景哈哈大笑着。
其中的一个胖子走上前来，问：“倒霉鬼，你是地球人吧？”
昊景捏着喉咙干呕了两下，咕哝着说，是。
“哈哈。你遇上好心人了！”胖子手边拎着一个大袋子，从里面拽出一个氧气瓶说，“三千太阳币一个，看来，想买命你就得花点钱了。”
昊景说：“可我只有人民币。”
胖警察说：“太好了，那可是硬通货。那我收你一千元。”
昊景往旁边瞥了一下，说：“我买三个。”
他背上氧气瓶戴上面罩，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感觉肺部轻松了一些。
然后他提着另两罐氧气瓶走到街边一对父女跟前。他们蹲坐一片污水边，双手张开，以乞怜的目光望着路人。
昊景二话未说，俯身抱起小女孩儿，不顾她的挣扎和呐喊，把氧气面罩扣在她枯黄的小脸上。
然后，他把另两罐氧气瓶丢给女孩儿的父亲，说：“跟我走！带你们去富人区！”
女孩儿的父亲摇晃着积木一样的赢弱的身子，眼光中有惶惑更有惊喜。他知道，今天是碰上腰缠万贯的地球人了，好日子即将到来。
但小女孩儿却从昊景怀里挣脱出来，撕下了面罩，冲着昊景不断怒骂着，同时拉着父亲的双臂向后扯。
昊景听不懂小行星语，忙把互译器插入耳孔，才听懂了：
“你是地球人，是刽子手！我才不要跟你去！”
昊景用掌心在额头抚着额头，她无意中刺中了自己的伤疤，小女孩万万不会想到，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刽子手。
昊景转过身向女孩儿伸出双手，脸上绽开着笑容。女孩倒退着身子，在父亲的劝解下摇着小手。
在她身后，有一个浮在空中的全息屏幕，正播放一艘小行星带客运船失事的画面，一具具冰冻的尸骸在太空中游荡。
昊景心里一惊，这惨烈场面的制造者正是自己！他眼前一阵发黑，身子趔趄了一下。
女孩儿的父亲上来扶住他，问：“先生，你不舒服？”
昊景借机低声、恳切地对他说：“今天，你务必带你的女儿离开这里。我发现她后颈并没有植入体，不久她就会死掉的！”
父亲俯身在女儿耳边，劝说了好一阵，并且在数据板上调出一张女子的照片给她看。
小女孩儿这才松开了绷得紧紧的小脸儿，跑过来牵着昊景的手问：“你真的是灶神星的矿主？你认识我妈妈？”
昊景已偷看了女孩儿的妈妈的照片，他装模作样地凝神回想着说：“我不只认识，我还记得她的样子。她和你一样，也是深褐色的长发，而且，她梳着两条大辫子，对不对？”
“对！”女孩儿咯咯笑着摇着他的胳膊说。
她张大口笑着，露出了苍白的牙龈，整排小牙都似的晃动着。
这是小行星带低重力影响下严重的骨钙流失现像，如果再不做医疗辅助，将会有生命之忧。
昊景重新抱起了小女孩儿，感受着她冰冷的身体有了丝暖意，心里的一个结也渐渐地舒展开来。
同时，一种意念清晰地透入潜意识，明白自己到这里来，不仅仅是逃避。
随着一路疾行，前路变得开阔起来，地面不像刚才那种脏污狼藉的样子，比较规整了些，偶而还能看到点花花草草，空中回旋穿梭的无人机也变得浓密起来。
往前方的空中望去，那里浮出了一个大屏幕，不断地闪烁着几个大字：“繁星路”。
这是富人聚居之地，虽只有几万人，是谷神星空间站百分之五的人口，却占据着五成的面积。
这里的氧气浓度能达到地球的九成，且有昂贵的磁场生成的0.8G的重力。这样的物理环境虽不能和地球相比，但在小行星带中，却是天堂一样的所在。
几个警察拦住了这奇怪的三人组合，从昊景质地考究又显得古板的西装上，判断出他是一个地球人。
“先生，你和这对父女是什么关系？”警官在望向昊景时脸是笑着的，但眼光落在另外两人身上时，显现出厌嫌的神情。
昊景皱皱眉头，问：“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警察双臂一抱，给他出了个难题：“先生，我担心他们会死在里面，连殡葬费都承担不起，会被环卫工扔进太空。这里面，至少要有十万元的保证金才能入内！”
昊景笑笑说：“你多虑了。”他掏出数据板，食指拔弄了一下，一团闪亮的数据簇划向女孩的父亲。后者用数据板接住，望着账号上六位的数字，目瞪口呆。
警察眼见着这个乞丐一秒钟后成了富人，就甩着粗壮的身子让开一条路。昊景带着父女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昊景本想把他们撂在旅店，自己还要急着赴职，可看到路旁几个纹身壮汉正不怀好意地张望过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索性送佛送到西，把他们安排妥当再离开。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伙计，要我帮忙吗？”
扭头一看，见是一个年轻女子，皮肤是典型的小行星带女孩的玫红色。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
昊景狐疑地看着她。
“我是星脉公司的，是来接你的。以后我们将会同船共渡，我叫艾丽。”她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昊景握住她的手，打量了她一下。清朗、秀丽的脸庞，天生一股飒爽之气。
“你的天使行为早就被我们尽收眼底了。看起来，你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她又说。
昊景很少被人冠以这种称呼，赧然一笑说：“我不是天使，名叫昊景。”
艾丽摸了下小女孩仰着的脸蛋儿，对身边的一个壮汉说：“卡洛斯，交给你一个任务，把他们安置好。”
壮汉伸了一支极为粗壮的胳膊，把小女孩儿拦腰抱起。又用另一只手拽着她父亲，风风火火地要离开。
昊景上去轻拦了他一下，低声说：“卡洛斯，拜托了。这个小女孩儿要尽快做植入体手术，给她联系一家医院。”
“放心吧，小黄人！”卡洛斯莫名地瞪了昊景一眼，又冲艾丽笑笑，大踏步地离开。
小黄人的称呼把昊景搞蒙了。他望着那壮汉的背影愣了下神儿。
艾丽笑笑说：“不懂了吧？小行星带的人把地球人叫做小蓝人，地球人的华人则被冠以小黄人的称呼。这并没有恶意。”
“噢！原来是这样。”昊景这才释然地一笑。
另一个有着修长身材的男人和昊景握了下手，自我介绍说：“我是凯文，火星人。”
“失敬失敬！”昊景的语气中有着挑衅的成分，握手的力道下意识地加了些威压。
凯文的表情有些不适，但没有发作，修剪得极为整齐的络腮胡须间，一张鲜润的红唇依然微露微笑。
昊景松开了他的手，听到艾丽说：“知道小行星带人叫火星人什么吗？”
“什么？”昊景很好奇，转向艾丽的眼光充满期待。
艾丽未语先笑，看了下凯文有些怒意的表情，她有些犹豫，似乎不想接下这个自己撩起的话题。
“说嘛。”昊景催促着。
艾丽又咯咯笑了阵儿才冲口而出：“二货！”
“艾丽！”凯文冲着她低喊了一声。
“对不起凯文，但大家都是这样说的。我并没有特别针对你。”
凯文无奈地摇头一笑，走在前面说：“闲话少说，我们快走吧，星脉老板还等着我们呢。”
昊景私下问：“艾丽，为什么有这样的称呼？”
艾丽悄声说：“近两百年来，火星人不知和地球打了多少次仗，却依然没有实现当太阳系老大的愿望。所以，我们可怜他们，给了一个老二的称号。”
昊景问起了一个突兀的问题：“艾丽，如果让你选，这老大的位置该由谁来做？”
艾丽驻足望着他，从她略有些狡黠的笑意上看，似乎这个敏感的有关种族话题并未难倒自己。
她伸出长长的手指，戳了他昊景的胸口，又抚了下自己的，认真地说：
“我希望是你，或是我，像我们这样的人。”
昊景听了，揶揄地一笑说：“答案近乎满分。那我要问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以后同船同渡的时候，你会不会和我抢老大的位置。”
艾丽晃了晃拳头说：“那要看实力！”
昊景看到这只手纤长、秀挺，筋脉清晰，是格斗高手独有的特征。
不知自己苦练八年的截空拳，和她比起来谁高谁下。
他笑了笑，伸手用掌心笼住了她的拳头，说：“手型很美。除了打架，也用它收过玫瑰吧。”
艾丽刚要说什么，一声粗暴的断喝插了进来：“小黄人！这里没有玫瑰，只有仙人掌！”
是卡洛斯蓦然出现，他瞪着昊景，大眼如铃，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昊景感到好没面子，冷冷地对他说：“卡洛斯，以后不要用小黄人这个称呼！”
“怎么？不喜欢吗？”卡洛斯在昊景面前摇着拳头，荡起的拳风直刺对方的面颊。
看来他对自己充满了敌意，昊景想。他轻蔑地望着对方，暗自蓄力准备出击。
这时，艾丽大喊了一声：“卡洛斯！你给我滚！”
话音未落，那只硕大的拳头随即垂下。“地球人，你小心点儿！”卡洛斯狠狠地说。
艾丽有些难为情地对昊景说：“对不起……”
昊景报之一笑，话里有话地说：“艾丽，看来，美女身边总会有一支火药筒。”
艾丽回了一句：“好在，引信在我手里——是不是，卡洛斯？”
卡洛斯依然在怒视着昊景，没听清艾丽的问话，只茫然地“唔”了一声，权作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