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士

  ……

  “回忆儿时

  家居嬉戏

  光景宛如昨”

  台上的老人低低地吟唱着，目光低垂，却是在不经意的一个一个抬头之间，眼睛望向了台下的那个还是满脸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接着，便是朝着她轻轻笑了笑。

  看着对方有些模糊的面孔，苏长青微微闭上眼睛，思绪却是不知何时，飘到了远方的天际之处。

  ……

  “背诗了。”

  面容还是年轻时的父亲背着手，手中拿着一卷书，目光沉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抿了抿嘴唇，望着他身后的那棵大榕树，微阖上双眼，张口道。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似乎是还没有背熟的缘故，当他背到这里的时候，便是一怔，仿佛像是忘记了什么似的。

  “后面呢？”

  父亲问道。

  “后面……”

  ……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苏长青回想到这里，低低地笑着，笑容中带着不宜察觉的苦涩。

  他抬眼望着天花板，恍若在这一刻，恍恍惚惚间和从前的自己逐渐重合。

  怀中二胡沙哑的声音依然在悠悠唱着歌。

  他静静看着台下的众人，伴随着右手忽然一扬，接着便拉下了最后一个音符。

  而在他拉完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台下的众人一片鸦雀无声。

  好像被这首曲子镇住了一般。

  不过只一会儿的时间，忽而一个稀稀拉拉的掌声从寂静的茶楼响起。

  这个声音就像是石子投入湖面一般，很快就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随着这道掌声的响起，台下的众人好似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激烈掌声。

  方婉婉坐在椅子上，听着这些掌声，呆愣愣地看着台上的那个白发老叟，脑海中，却还是依旧回荡着之前听到的那几句话。

  苏长青从自己的回忆中走了出来，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微转，看着台下还在傻呆呆发着呆的小姑娘，眉眼带笑，只是嘴角的笑容，微微有些发涩。

  这首曲子，说是送给这个小姑娘，但是实际上……他送给的，还是自己。

  ……

  *

  在高台上又拉了几首曲子，虽然没有第一首那般引人入胜，但是其余的，都是得到了不错的影响。

  苏长青放下琴弓，朝着众人微微点了点头，便从台子上缓步走了下来。

  重新来到了蓝衣小姑娘对面的座位上，他拉开了椅子，抱着二胡坐了下来。

  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苏长青端起茶杯，一口饮下。

  只不过他刚刚抬起头，就看到了对面的那个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怎么了？”

  苏长青好脾气地笑了笑，和蔼地看着她。

  方婉婉一愣，看着对方的眼睛，摇了摇脑袋。

  “没有……就是觉得苏爷爷你拉琴拉的很好听……”

  她夸赞了他一句，又问。

  “苏爷爷，你是怎么会拉得这么好听啊？”

  苏长青把二胡放到了另一张椅子上，慢悠悠地给一旁还在疑惑的小女孩倒了一杯茶。

  “这是我吃饭的活计啊……”

  听到这话，女孩子纤细敏感的心微微颤了颤，她露出了一个带着轻微尴尬的笑容，低低地应了一句。

  “嗯……”

  两人一时间沉默无语。

  阳光倾洒，透过窗户，照在他们的脸颊上，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俩脸上的绒毛，也被染成了金黄色。

  这茶已经凉了，喝起来还有着冰凉的苦味。

  苏长青端起杯子再次抿了一口，忽然就听见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爆发出了一阵的说话声。

  他们似乎不知道收敛，又或者他们谈论的话题太过于爆炸性，因此声音不可避免的太大声了。

  “你们知道么！之前台州的那个杀人犯……跑到水市来了！”

  苏长青寻声望去，就见是昨日那个矮胖的中年人，此刻他脸上微微有些发白，紧张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

  其他人吵吵嚷嚷地问道，均是一脸的疑惑。

  “我都没在新闻里看到！”

  “我啊……”

  听到这话，中年人看了看四周，颇有些炫耀地说，“我可是认识警察局里的人，别人啊……偷偷告诉我的。”

  ……

  苏长青端起茶杯的手抖了抖，他轻轻抬眼，看向了一旁那桌的中年人，回想起了同样在调查这件事的圆广小和尚，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之前的那个矮胖的中年人转过了脑袋，眼神看着他，有着一霎那的犀利，似乎牢牢地锁定了他的目光，不过这种犀利他只存了不过一秒，之后他便整个人被柔和了起来，朝着他笑了笑。

  苏长青一怔。

  虽然那个男人的眼神只存在了一瞬间，但是他依然看的很清楚。

  那道锋利似刀子的目光，好像……不像人的目光。

  看着那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转过了头，继续和其他人讲着话，苏长青一口饮尽了杯中略微苦涩的茶水，忽的站起身来。

  木椅子被“哗”地一声推开，他把二胡抱了起来，就打算离开座位。

  被这道声音一惊的方婉婉抬起了头，看着对方要离去的身影，微微有些不解。

  “苏爷爷，你要去哪里啊？”

  “我啊……”

  苏长青停下脚步，朝着她轻轻笑着。

  “有些事情……要做。”

  他说完后，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走向了前台。

  因为今天上午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因此苏长青同白老板说了几句，便放下了二胡，走出了茶馆。

  ……

  茶馆外的阳光很大，照得街面上的青石板熠熠闪光。

  他四周看了一下，像是找到了方向一般，朝着宾馆走了过去。

  此刻的宾馆外，门已经被关闭了，苏长青敲了敲门，伴随着“吱呀”一声，门内探出了一个女孩子的脑袋。

  “是苏老爷子啊……”

  年轻女孩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找谁？”

  “找……圆广小师傅。”

  他朝着她和蔼地笑了笑，便一步跨进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