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难医
郑世海一动不动,不是他动不了,而是被喂了些药汤,也是为了放松他的肌肉。沫梓持着他的蝉翼刀按着夏珞的指点小心地破开筋膜,又仔细地将肌肉和筋膜分离,有一处血管正突突地涌着血,夏珞稍稍松了口气,转头向姬琅陌伸出了手,姬老九会意,忙从一忙浸在药汤之中的磁石递了过来,夏珞小心地一遍一遍地从那涌血之处扫过,然后又在一旁的药汤之中涮去血水,再次重复相同的动作。
医侍在郑世海胳膊的上方用布带扎着,随着夏珞的动作一松一放,不多时,两人额上均见了汗。夏珞的手有些酸,沫梓先生忙用镊夹固定住了肌肉,示意夏珞将此处交给他。夏珞也没逞能,和沫梓换了个方向,和孔太医一起去做了清理伤口的工作。
半柱香的功夫,再一次的涮去血水之后,沫梓和孔太医都眼尖地瞧见了磁石上被吸住了一处细长的小渣滓,呈斜长三角形,夏珞松了口气,又让沫梓先生重新用磁石扫了几遍,这小西被吸出口,血管上的伤口也现了位置。夏珞寻了最细小的针,扯了一小节天蚕丝,借着精制的放大镜,将那处狭长的伤口细细地缝合了起来。
等这处血管缝好之后,夏珞的胳膊都僵了,还是孔太医觉得夏珞状态不对,细问了之后才知道夏珞僵住动不了了。姬老九也就不顾男女有别了,直接抄起了夏珞将她放在了一旁的榻上,小心地给她按摩着手臂。
夏珞缓了口气,又对沫梓和孔太医说道:“您二位辛苦些,尽量按我刚刚的方式和之前讲给你们的缝合方法将郑大人的伤处层层缝合。”她又偏头对医侍说道:“止血绑带可以撤了,请将之前孔太医熬的汤药给郑大人灌上一碗。”
一扭头,姬老九将茶碗捧在了她的嘴边,夏珞感谢地冲他笑了一下,润了润口,接着说道:“缝合后,别再让他沾水了。”她轻轻一颔首,笑了一下:“嗨,这不有明白人嘛!”她瞧瞧孔太医:“统统交给你了!”
夏珞一直等到沫梓先生和孔太知将郑世海料理好了之后才离开太医院。当然离开前还去拜会了一下圣上。那老爷子见了夏珞,那些睿智的眼睛像是洞察了一切。圣上并没询问夏珞去边关之后的事情,而是问了她学院的规划情况。夏珞简单地说了一下打算,并请圣上允她收集天下医学类的书籍。圣上想了一下,同意了,并告诉夏珞天机阁里的书籍应该会有很多,若天机阁主同意,她可自去取用。
临走的时候,圣上叫住了夏珞,他看着夏珞,花白的眉毛抖了几下,然后他慢慢地说了句话:“小夏,你……”老爷子停了一下,似是不经意地说了句:“有空的时候去归宁寺转转吧,带着你那串菩提珠子。”
“哦。”夏珞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
等把夏珞送回国公府,姬老九便说去给姨母打个招呼便回了。夏珞便被秀枝和雾白接回后院去了。
陈夫人看了看司空鸢一眼,司空鸢会意,叫嬷嬷给九爷上了杯茶,刚要开口,便让姬老九拦了回去:“她冷静的不像话。”
司空鸢叹了口气:“那怎么办?珞儿也不表现出来,咱们也没法子下手。真若是像绍亭说的,万一哪天这闷成了病,可怎么好。”
陈夫人也长呼了一口气:“这丫头啊,若是像平常人一样,能哭能喊就没事了。可是她太理智了,这实在是伤身啊。”
说完,陈夫人又问起了郑世海:“郑家小子怎么样了?”姬琅陌脸上的表情好也没好哪去:“夏珞的心病倒没治好,可却是把这小子救过来了。”他伸手比划着,“就那么一小点铁渣子,差点要了他的命。多亏着有夏珞,让我去找了磁石才这把小东西吸出来。”姬老九轻啐一声:“一时间想不起哪里有磁石这东西,我是冲到东厢房里把圣上墙上挂玄剑的那块给扣下来了。”
陈夫人无奈地用手指冲他点了点:“你这小子,也就仗着你皇伯父疼宠你罢了。”她又将小桌上的芸豆糕向姬老九这边推了推,“忙乎一天了,吃些东西就快些去歇着吧。”
姬琅陌捏起一块填进嘴里:“嗯,今个圣上也说了,让小夏去归宁寺转转,我过几日休沐,叫上我娘,您带着夏珞一起去转转。”他回头打量了一下司空鸢,“嫂子身体若是无妨,也一起去看看吧。”
陈夫人双手合十,打了个佛礼:“嗯,此事甚好。我还正打算带着你嫂子去请给她肚子里的娃娃请个平安香,可你陈大哥去了兵部忙乎,你这么一说,就交于你安排吧。”
姬琅陌将碗中香茶一饮而尽:“行啊。到时,我来接您。”他站起身拍拍手,“那这几日,姨母您就瞧着些夏珞吧,若是有啥吩咐的,尽管派了去叫我。”
回到房间里的夏珞简单地泡了个澡,雾白便拿着一封信进来,见夏珞还坐在榻上看书,便沉了脸:“累了一天了,还看!”秀枝也搭了话:“是呢,劝了姑娘两次,可姑娘又说来了精神,便又拿起了书。”她笑笑,转身去铺了床,“还是得雾白女官说话,县主大人才听呢!”
夏珞忙把手里的书放好,借着雾白的手站起来:“好啦,好啦,我只不过兴奋过了头,需要镇静下来嘛,你瞧你们一个个的。我听劝还不行?这就去休息!”雾白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我只不过是几天几夜没正经合过眼,都恢复的差不多了,你这又受伤又发烧的折腾了一道,恢复的多慢啊,还不好好的休息,还跟着九爷瞎跑去?”
夏珞轻轻晃着她的手:“嫂子,我知错啦!辛苦你一路上抱着我,别气啦!”雾白叹口气,又有些心疼她:“我就希望你好好的。要不,家里的那几个人都没奔头。”她递过信来:“喏,陈大人给你的信。慢慢看吧。”
雾白把夏珞安顿好,便招呼着秀枝出去了。屋子里安静下来,夏珞倚着靠枕,慢慢打开了信,借着灯光细细地瞧着。
“勉之:我们已经将证据清出十有七八,待结束之后,我估计便会有人前来接手之后的事情。若不出所料,启丽国这次需承担圣上的怒火了。你不要担心我,此次我不会去战场,我总归是私自离府衙,需得先回南陵交接一下,这样大概中秋前夕能回京城一趟。夏伯父那边我只说你被圣上招回京了便是,不必过于担心。你要好好休养身体,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向母亲开口便是,她很疼你。待我回京之后,再与你详谈。泽初。”
信的最后有一行小字:我想你了。
夏珞轻轻地将信抱在怀中,喃喃低语:“泽初,我也想你了。”
坐在暗处一把椅子上的陈绍亭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的那个人,只有那双眼睛闪着幽冷的光,直盯得对方觉得一股寒流顺着脊柱直冲后脑勺。冷汗似条条蚯蚓般蜿蜒着从额角爬下,划过脸颊,滴落在地上,在地面的血洼里激起一片涟漪。
陈绍亭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若是夏珞在这儿一定能认出这把刀,正是屠房里的她使的那把,这把刀夺去了那么多条性命,现在它在陈绍亭的手里泛着冷冷的光。那杀意从刀锋中迸出,直扑面门而来。
白侠已被挑了手脚筋,整个人瘫跪在地上,被卸掉的下巴以奇异的姿势挂着,口水和血水一同流下来,可白侠已顾不上了,他满眼的惊恐,疯狂地晃着脑袋,喉咙里吐出不清的几个字:“不!不要!饶……饶了我吧!”
陈绍亭慢慢站起来,用那把小刀的刀背轻轻地从白侠的脖子上一圈圈地划过:“你的国师大人跑了个没影,不过没关系,炼的药具让我炸了一干二净。”他缓缓地中蹲在白侠旁边,目光却放在远处,“饶了你?”他轻哼了一声,“将冰清玉洁的姑娘们劫到此处时,怎么不想想这个问题?嗯?把我的勉之劫到此处时,为何不再想想这个问题?嗯?”他手一抖,刀刃紧紧贴在白侠的动脉之处:“饶了你?爷的心病难医啊。”
白侠只觉脖颈处一凉,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努向下望去。血液喷涌而出,他的喉咙处发出了咯咯地响声,他惊惧地瞧向陈绍亭,嘴巴抽搐着,却是想要说些什么似的。
陈绍亭立在他的面前,突然歪嘴笑了一下:“放心,我会让你们师徒二人尽快相见的。”
白侠翻了翻眼睛,去找阎王报道了。
陈绍亭嫌弃的将那把刀甩进了白侠的眼珠子里,拍拍手,走出了大帐。见陈绍亭出来,外面的守卫的兵士便悄无声息地拎了水桶、黄沙等物,进账打扫起了这血腥的现场。
陈绍亭站在半山腰上,抬头瞧着满空的星辰,脑海里闪现的全是那天他找到夏珞的场景。他默默地握紧了拳头,满眼的杀意直盯着启丽国的方向。
这启丽国的天,该变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