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六道院地基已经打好,山路平坦,依景而建。流水潺潺,虫鸟低鸣。夏珞招呼着陈广升走在这条新建的山路之上,石板上带着水气,山涧中荡起袅烟。
自打陈广升严肃地处理了那个商行莫老爷的事情后,对商行也算得上一个不小的冲击。莫老爷被当作了偷奸耍滑的典型,他用陈材当新材,还想着向县令和师爷等官员行贿打算以次充好。还联合了部分商户提高材料货物市价等等行为被陈广升一一列明,有根有据,有理有凭,任谁也挑不出不是来。
莫大小姐的美人计也没使出来,就被周淮带着衙卫将莫家封了门户。莫大小姐期期艾艾地哭了两鼻子,扯了衣领打算再用美色打动人心,只可惜她惦记的那几个人不外乎都是行地正,坐地端的人,周淮拇指一挑,长刀出了鞘,莫大小姐惊的一噎,差点背过气去。
莫老爷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大街之上,眼前的红门石阶再也不是他的所有。人群中有一位身影坚毅的夫人,她正是莫老爷的继室夫人周氏,却因之前劝阻莫老爷不可行不妥之事的原因,被他所厌恶,而莫大小姐也因种种原因对她没有什么好颜色可讲。于是这位周氏干干脆脆请了自家兄长出面,与莫老爷修了和离书,表示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抬了自己的嫁妆回了兄长家。此时,这位周氏却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甚至脸上还有些丝丝笑意。
她正眼都没瞧向像堆烂泥似的莫老爷,周氏伸手弹了弹衣襟上的浮土,转身向县衙方向走去,至此,陈广升结识了以后在南陵县响当当的锦绣商行周夫人,她以货好价适,周到细致的买卖赢得了在商行里不可动摇的地位。以至于六道院所需的所有材料都经于她手购买,甚至于夏珞他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夏珞和陈广升正站在一片平坦的空场之上,眺望着这林中景色。周夫人一身短打的,头上包着个头巾,正带着一行民夫背着青砖向山上走来。她眼神很好,一抬头便看见了这南陵县里最大的两个头头。
周夫人走快了几步,带着得体的笑容冲他二人行了礼。夏珞叫了起,歪头看看路上的民夫们,见大家脸色还算不错,便收了视线看向周夫人:“这天气热的很,趁着凉快干些就好,热的时候躲躲,茶水、绿豆汤一定要跟上。”
周夫人微笑着点头应道:“多谢县主体谅。他们呀,干活习惯了,不过也是该歇就歇,不强求。”
夏珞冲着大家微微点头,免了他们行礼:“身上有负重,就不必行礼了。大家伙干活时注意安全。”
之前的百骨坑上已建好了供台,民夫们干活累了后,也能到这里歇歇脚。陈广升叫人安排了煮茶处,水是能供应上的。工地上还搭了凉棚,做活的师匠们也不至于晒伤,还能有个避雨的地方。
建筑方面的事情夏珞是不太懂的,可是眼瞧着这些师傅们或锯或刨,木架子就卯在了一处,还结实的很,她很是赞叹。
这会儿有个园丁过来向陈广升回话:“桃树苗和柳树苗都育成了,山坡南侧的药田也开好了。”
陈广升点点头:“即如此,您就酌情看着种吧。只是记得柳树栽河溪边。过滤水池附近的绿植也要种一些适合的。”
夏珞此时正在看她之前画的那张简易的图纸,已经被师匠们细画出了细节。真是让夏珞觉得汗颜,这种细致的程度不比现代的建筑图纸差的哪里去,叫人叹为观止。
师匠们有的腼腆,有的豪爽,见这位县主并没有什么架子,也凑近了与夏珞聊着天,夏珞自是表达了自己的崇敬之情,可他们也笑呵呵地说道:“这哪到哪儿啊,若不是先有了这张简图,我们也想不到这么好的建筑。”“是啊,是啊,县主大人,您可知这图是谁画的?”“这位大人能画出这样的图,他一定见到过很多新鲜的事物。真想与他好好聊聊!”
夏珞只觉额上冷汗向下流淌,心中的小人一摊双手:好尴尬啊。夏珞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嘿,我也不知道。”
陈广升闷笑到呛住,他清了清嗓子解救了夏珞:“县主大人,天色不早了,该走了。”
夏珞忙从棚子里走出来,脚步快的甚至打了个趔趄。
周夫人是很有魄力的,在这个男人居多的行当里,仍保留着一份女性特有的细致。她见夏珞他们要走,连忙追了过来:“县主大人,这是要回了?”她递过来两顶斗笠,“您和大人的马和驴都喂得了,这日头上的急,路上晒的很,您带上些。”
夏珞谢过她,冲她笑笑:“周夫人心细的很,我家周婶子与您很像,有时间上家去坐坐。”
周夫人抿唇笑笑,行了个半礼:“这可敢情好,我与她都姓周,一笔写不出两周字来,得了县主您的话,小妇人定要去拜访的。”
准备离开的夏珞又去上了柱香,以告慰百骨坑中众多亡灵,启丽国一行算是给这个事情做了个了结。这些白骨在归元寺做完法事之后,都分别装入了骨灰坛里,就埋在了供台之后的一处空地里。这里夏珞叫人种上了各种花草,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卉,只是一些生成力十分旺盛和顽强的花朵。
大家都能理解她的意思,这里的花朵开的极美,小小朵,但却是一簇一簇的,各种颜色都有。无论谁经过,都会给这小园子里添把土,洒些水,在供台之处上柱香。这几乎成了一个默认的规矩。
夏珞回首望去,喃喃自语:“谁还能想起这之前百骨遍地的场面?嗯?她们都化作了这些花花草草,终于可以安宁的生活了。”
陈广升长吁一口气道:“那些不堪的时光终会远去,眼前及将来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夏珞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陈广升,只觉得当初这位毛燥的县丞大人,如今是真正成为了一方父母官了。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夏珞低语,“希望在这一世,我的到来,不虚此行。”她抬头,眼神闪亮。“广升兄,要努力哟。”
陈广升有些感慨地点点头:“互勉,互勉。”
下山的路上,夏珞脑海中一直回绕着朴树的那首《生如夏花》,不自觉间低吟出声:“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还流着泪”
陈广升并没有去打断她。他只觉得这如诗经般的吟唱正体现出了夏珞的心情,他觉得夏珞是个不错的朋友,她大方与豪爽,她的不卑不亢,真是个做朋友的好料子。
既如此,就在夏珞再次慢慢哼唱起这首歌时,陈广升也渐渐跟上来一起哼着:“如夏花一样绚烂,不虚此行呀”
山间的风愈发的轻柔,那片花田轻轻摇晃,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溪流之声,就像是那些深眠的人听到了一起,在轻轻和唱
夏珞跟着陈广升回到了县衙,去瞧了瞧青碧,青碧最近的脸色宛若桃花,气色也见好。小吴嬷嬷一方面帮她调理身形,一方面见她状态好些也教授一起大户人家夫人们应该注意的事情,有事忙着,青碧的孕吐都好了些。
见夏珞过来,姐俩亲亲热热说了会话,单嬷嬷见青碧状态不错,便告了空,与夏珞一起回了夏府。
赤水现在搬回了夏府住着,也是为了相互照应着。单嬷嬷带着赤水去检查了一番,表示赤水状态还算不错,只是有些血虚,她调了食谱单子,又教给了周婶怎么去做。夏珞自是又一番感谢。
歇下来的单嬷嬷饮了口荷叶茶,打眼瞧了瞧夏珞,觉得这位县主的精气神有些好转,心中便稍稍放了心。
她笑眯眯地嘱付夏珞:“最近县主要多注意休息,可以喝些姜枣水,有定神的作用。”
夏珞也笑着回她:“多谢单嬷嬷挂念。我晓得了。青碧姐姐的气色很好,您与小吴嬷嬷照料的极好。以后我赤水姐姐这还得多麻烦您照应。”
单嬷嬷自是没意见:“不麻烦,不麻烦,就几步路的事儿。”她又想起个事,有些为难地瞧了一眼夏珞,夏珞示意她直接说,单嬷嬷抿了下有些干燥的唇说道:“闻听说小陈大人之前娶夫人时说曾承诺过只夫人一人尔?”
夏珞面容平静地点点头:“是的。我家这两位哥哥也是一样的。”单嬷嬷哦了一声,她便低声说道:“既如此,那老奴就告诉小吴嬷嬷这件事是真实无误的。”
夏珞再次郑重地点点头:“烦请单嬷嬷告诉小吴嬷嬷一声,青碧该有的风骨要有,该有的气势也要有。他夫妻二人身后有人撑腰,不必为他人的眼光和话语而活。”
单嬷嬷郑重地站起身,行了个全礼:“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