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腹取子
司空鸢已经喊不出声了，她的手软软地搭在榻边，眼神也逐渐焕散开来。孟医女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扭头看向夏珞。
夏珞的额间都已是冷汗了，手里捏的手术刀还在轻轻地抖着，她的眼前又闪现出了那些画面。
她牙齿咬的咯咯响，左手却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右手腕。雾白咬了咬下了狠心，猛地来到夏珞面前，手掌极速地飞过夏珞的面颊，屋里这几人只听一声“啪”的脆响，之后便没了声音。
夏珞的神志逐渐归位，雾白死命地抓着她的胳膊低吼：“夏珞！夏勉之！你能行！你还有机会去救司空鸢！你还有机会去救她和孩子！”
夏珞松了牙关，唇边渗出丝丝血迹。她的眼神渐渐清明，她努力地点点头，雾白便牵了她到榻边。
司空鸢好似在看着她，虽然眼神中的光采暗淡。夏珞明白司空鸢对她是无比的信任。这一次，不光是司空鸢与生死的对弈，也是她夏珞的。
秀枝一手捧着工具盘子，一手拿着汗巾，雾白跟着夏毅也学了些这方面的知识，再加上之前暗卫营里的治伤手法，倒也能给夏珞打个下手。
绣春嬷嬷就忙着去替换清洗工具，添物件什么的。她瞧着夏珞脸上顶着个泛红的巴掌印，又瞧了一眼安静无比的司空鸢，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流，又不敢哭出声来，只好努力往回收着泪意。
雾白和孟医女很快地帮然司空鸢做了消毒清洗，现在的她们就要开始抢时间了。
夏珞的刀下的很稳。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在活着的人体上做剖腹，而且是关于妇人的剖腹产。虽说法医解剖与此有所共通的地方，可这毕竟是动刀的事情，事关人命，不由得她有了一丝丝紧张。
秀枝很及时的拭去了她脸上的汗珠子，眼神却是被夏珞的刀法吸引了过去。夏珞的手法很快，皮肉一层层地被分离，腹腔逐渐被打开，遇到血管时，在她的指点下孟医女下止钳的速度也跟了上来，很快就到了胎儿所在的子、宫处。
小家伙们活力不算旺盛，仍能看见他们有微微的起伏。夏珞缓缓神，深吸了一口气，又再次落了刀。这一刀下的很准，她避开了胎膜，开始小心的剥离。
不知是过了多久，失去了羊水的小家伙终于离开了母亲，夏珞一手提溜出来一个，还没等打脚板，他就嗯嗯着出了声，绣春嬷嬷喜极而泣，她连忙取了小被接过了孩子，夏珞切断了胎带，又很快打了个结，这个宝贝就踏实地落到了绣春嬷嬷的怀里。
绣春嬷嬷来不及细看，把小家伙放到一旁的摇蓝里，又取了一个小被子去接另一个。
另外一个面色有些青紫，这是有些缺氧的样子了。夏珞伏到司空鸢耳边说了句：“嫂子，你坚持住，我先救下你的孩子，你别离开。”
很快夏珞又伏回了孩子的唇边，她快速地给这个小家伙做起了人工呼吸，又不断地鼓励着他。不多时，孩子像是响应了她的话，他咳了一声，发出了像小猫一样的哭声。
夏珞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可是她没空去欢喜，秀枝眼尖地帮夏珞擦了把脸，夏珞又抄起蚕丝线开始缝合。雾白配合着给她和孟医女递着工具，皮肉又被一层层的缝合，孟医女见最后的缝合自己可以完成，便让夏珞去休息一下。
夏珞摇了摇头说道：“最后这个缝合要用间断缝合，我来，你去胡太医那边把药取来给我嫂子喂上，然后去照看一下婴孩。”
孟医女缝好手下的这一针，便放了手，她轻轻地打开紧闭的屋门，一闪身出去了。
陈夫人和康亲王妃一直坐在院中，哪怕是天色渐晚，也没挪动地方，所以最先看到孟医女出来，见她一身血污，陈夫人刚站起来的身子又瘫了下去，孟医女没空去照料她，一路小跑着去偏厅找胡太医，胡太医这边也掐着时间熬好了药，拿了鹤嘴药壶灌好了正等着她。
孟医女脚下不停，一手抄了几壶药，一手又抄了蒸煮好的药纱跑了回去。这风一样的一来一回，让人开口询问的时间都没有。
没抓着孟医女，熬药的胡太医又被堵在房子里，那群爷们儿还没开口，又让康亲王妃一手一个抓了出去，好不容易才将胡太医拉到了陈夫人这里。
胡太医拿了正气通的小瓶子在陈夫人鼻翼处嗅了嗅，陈夫人这才长嘘一口气缓过神来。胡太医这才开了口：“夫人，莫急，莫急。孟医女拿了止血和保气的药剂进去，估摸着能有好结果。您莫慌，再等等。”
他刚要转身走，却瞧见国公府这几个爷们儿的眼睛都放着光，直晃的人眼睛疼。他们均是激动不已，可又惦念着夏珞让他们止声的话，这个别扭劲啊，都让人不忍直视了。
天擦黑时，厢房的门终于打开了，夏珞抖着双腿，被雾白和秀枝掺了出来，她环视一圈，手一指陈文斐：“那谁，孩他爹亲，去把你夫人抱回我们之前收拾出来的那屋子去。尽量让她平躺，别窝着她伤口。”
陈文斐僵硬着身体走了进去，康亲王妃这边看见血嗤呼啦了这几个人，直觉得腿肚子也转筋：“丫头，闺女，孩子呢？”
夏珞没形象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绣枝嬷嬷给那俩个小家伙洗完，胳膊都累脱力了，没劲儿抱出来。义母，您去趟呗？”
康亲王妃乐的见牙不见眼，推了两把有些发愣的陈夫人：“哎呀，哎呀，这是母子平安了呀！快些，和我一起去抱孩子去。”
陈夫人也笑开了眼，却是使了两把力也没从凳子上站起来。国公爷向前迈了一步，却觉着不合礼数，只好生生止了步。
陈夫人身旁的花嬷嬷忙行了礼：“求主人赏个脸，让老奴沾沾光，扶着您一起去接小主子，行不行？”
陈夫人乐得一拍手：“快快拉我起来。”等她站起来了，却是向夏珞走去，她紧紧地把夏珞抱在怀里，雾白和秀枝也被拉在了一起：“你们都是好样的！好样的！”
且不说这陈文裴那位傻爹僵着胳膊与一位大力嬷嬷将昏睡中的司空鸢接回了打扫干净的东暖厢房里。只说国公爷和陈正浩等人见康亲王妃和陈夫人一人抱了一个小家伙从那血腥之地走出来后，一同爆发出了惊呼。
国公爷以不符合他日常性情的小跑之姿冲到了那两人面前，大手十分轻柔地扒拉下两个宝贝的小被子，露出了婴孩红通通的脸颊。
国公爷连嗓子都放柔了几分：“好小子，好。”夏珞提醒他：“义母怀里抱的是老大。”国公爷乐的见牙不见眼：“嗯，像老大。”
噗。笑场。
陈绍亭也凑前看了两眼孩子，便扭身来到夏珞面前，冲她伸了手：“请功臣给我个做事的机会，送您回去歇着？”
夏珞自是不客气：“成。让人把雾白和秀枝也扶了去休息，啊，还有绣枝嬷嬷。”
陈绍亭安排人下去，也不嫌弃她满身血污，气味异常，便一个公主抱抄起了夏珞向外走去。夏珞像是想起什么，直拍他肩头，让他停下，她扯着嗓子喊：“义母，母亲，快把宝贝们抱回屋子去，孩子月份不够，别着了凉，胡太医那里有药汤，烦他给孩子泡泡。”
胡太医先应声：“县主放心吧，少夫人和婴孩就交给臣照料了。”
陈夫人却是一愣，尔后开心的大笑：“珞儿叫我母亲了耶！”她轻轻贴着婴孩，“你们真是幸运的小家伙啊，能遇到珞儿你们有福了呢。”
康亲王妃也笑着应道：“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呢。”她抬手将小被子放下，向外轰那些个大老爷们儿：“去去去，别挡着我们回屋。”
后面的事情夏珞就不知道了，还没走到卧房，夏珞就睡了过去，只是胳膊端了久了些，还在不自然地抽搐。
陈绍亭轻轻将人向上托了托，亲了亲夏珞的额头，脚下一转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此时国公府的人都在为新生命而忙碌着，所以并没有多余的人手照应这两个人。陈绍亭也只是叫了小厮打了些热水来，便挥手让人去忙了。
他亲力亲为地为夏珞更衣，换洗，对着她没有生出一分亵渎之意。夏珞也是累极，迷迷糊糊的配合着陈绍亭洗完了澡，换上了陈绍亭干净的中衣，在陈绍亭那张稍显硬的床上深睡了过去。
一觉天明。夏珞打了个很没形象的呵欠，活动了一下胳膊，却觉得没有那么酸疼了，正在此时，一只大手晃了过来，轻轻地给她按捏了两把。
夏珞一扭头，却见着陈绍亭的睡颜，虽还在睡着，可按摩的手指却没停下。夏珞觉心里暖洋洋的，便轻轻地将手抚在了他的大手之上。
这么一动，陈绍亭便惊醒了，他猛地一睁眼，就看见夏珞笑眯眯地看着他：“哎，被你看光了，要负责的哟。”
陈绍亭噗嗤一下便笑了。这就是他的勉之了，独特而感性。
夏珞戳着他的手问：“大嫂子那边有事么？”陈绍亭坐起身，很自然地将她也扶了起来，从床边的花凳上端过来一杯温水来给她：“嗯，还昏睡着，胡太医说还好，慢慢将养着就好，昨夜里发了一起烧，天明时就降下去了。两个婴孩也好着呢，母亲给找了奶娘，说是吃过两顿了。”
说到这，他笑笑，凑过来，用额头蹭着夏珞的额头：“昨个怎么喊起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