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实地的爱
喊着明天他还来的陈绍亭,第二天一早又准时地出现在了清风坡。周夫人仍然不客气地给他安排了活计,堂堂地国公爷的三儿子便“灰头土脸”的一头扎进抹灰的队伍里了。
要说这人比人能气死人。有些年轻的匠人原本瞧着这位从京城混进来的秀气的公子哥样的年轻人干活是不肯卖力气的,谁能料想,在他们干了十几年的活计让这位公子使的是那样顺手。
什么搅灰,拌料,抹灰,拉平一开始还干得磕磕绊绊,但慢慢的这位姓陈的小哥便熟练起来。
等午休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架子,同大伙一起蹲到了小溪边净了面,洗了手,来到吃饭的棚子里,拿了块粗饼,捡了些咸菜,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这时,另一边聚在一起的一堆汉子里,有个人端了碗汤水向陈绍亭这边走来,陈绍亭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谢过,接过碗便喝了一大口。
竟然是骨头汤,汤水熬的香浓,姜片的辛辣提升了汤水的鲜美,这一大口喝下去,觉得肠胃都舒畅的很。
那人也不客气,见陈绍亭旁边有个空席子,便盘脚坐了下来,一面吃着一面与陈绍亭聊着天:“见您眼熟的很,兄弟从哪里来的?”
陈绍亭咽下嘴里的饼渣才道:“从京城里来的。兄弟贵姓?”
那人掰了块饼泡在了自己碗中的汤水里,嘿嘿地笑着:“不用贵,不用贵,我呀,叫李大江,就是南陵的人。”他一伸手指了个方向:“东郊李庄的。”
东郊李庄。这个地名陈绍亭实在是太熟悉了,他脑海里回忆起了当年审猪一案,也算轰动一时了。
李大江又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想当年那位小夏先生高超的技法和当年陈大人的明查暗访,才让我们平了冤屈,现在小夏先生变成了南陵县主,南陵以后有好日子过了,只可惜我那兄弟看不到喽。”
陈绍亭轻轻地点点头:“当年确有无奈,可以后世道清明,可以踏实的过日子了。”
话音刚落,这李大江却扑通一下跪了起来,冲着陈绍亭直叩头:“果然是陈大人,小的还以为认错了人。当年是您保住了我们李庄众多兄弟的性命,一直没机会亲口谢谢您呢。”
陈绍亭忙把他扶起来,又对刚刚一同跪下来的人们叫了起:“可别这样,我现在只是普通人,可不是什么大人,此次也是奉了旨来建设六道院的,师傅们可别拿我当大人,我呀,只是个小帮工而已!”
众人听闻大笑,见陈绍亭是真没啥架子,都放开了坐在一起,与陈绍亭闲聊起来。
李大江一拍大腿:“嘿,谁能知道小夏先生能成南陵县主了?这不,一说这六道院是小夏先生要建的,我们就都来帮忙了。”他挠挠头,又有些疑问,“不是听闻大人您与县主成婚了么,怎么怎么还来这里做活了呢?”
陈绍亭很没形象地抹了把脸,做沮丧状:“我惹勉之生气了,她又不肯见我,我就只好拐着弯地做事情求她原谅了呗。”
李大江笑的眼角都出了皱纹:“大人你这是嘿嘿嘿”众人也跟着一起笑起来了,其中一个老匠人说给陈绍亭:“陈爷这法子也还算不错,听闻咱这县主的行径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她一个女人家家做事好爽又大义,一般毛头小子向大姑娘认错的道道儿,估计在县主那里行不通。”
另一个也笑呵呵地说道:“我把我家婆娘惹得不高兴的时候啊,我就先躲开她,等过几天,她心情好些了,我就卖些好布料带回去让她给自己做身衣裳,她就原谅我了。”
话音刚落,李大江就否了他:“都说县主不会按东西贵重看人了,你这法子不行!”他突地有些扭捏起来,“我婆娘要是生气了,我就亲手给她做个小玩意儿哄她,东西倒也不贵重,什么木头镯子,发钗,做成她喜欢的花纹,她拿着就可欢喜了。”
那群汉子哎哟哎呀地哄他,李大江这个憨厚的汉子被太阳晒黑的脸上竟也泛起了微微红光。
正说笑着,周夫人带着几个人转了进来,手里拿着个小篮子,盛着些瓶瓶罐罐,她笑着对大家说:“这些是县主求的回春堂,给大家做的伤药膏,让大家伙做完活了,往酸痛的地方互相扌柔捻些,能松快松快。县主还请了回春堂的水郎中每隔二天上来坐诊,若是碰了,扭了都可以去找他。”
这群老的少的汉子们又是一阵对县主的感恩戴德。周夫人瞧着一脸花猫样的陈绍亭又是一乐,问道:“陈爷这是说什么呢,这么乐呵。”
还未等陈绍亭说话,一个年轻的木匠先抢了话:“陈爷啊,把自家娘子弄生气了,正头疼呢。”
周夫人捂嘴便乐:“这我倒是能给您出出主意,我们真心过日子的女人呐,不求自家男人有多少金银珠宝,只求他心里有自己便是,若是生气,也好哄,想她所想,念她所念,脚踏实地的做事便成了。”
陈绍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真心实意地谢过了周夫人和众人,然后起身,他一招手:“走喽,开工!”
傍晚,准时准点的陈绍亭仍去夏府门前报道,夏珞听着,唇边有了笑容。
仍未见陈绍亭的夏珞,还是很忙,她最近频繁出现在了归元寺,她想着要在六道院建成之前,将模型完成。慧宁师父自是不介意,只要她一来,这两人便敞了院门,和起泥巴来,有时明一大师也过来瞧着他们忙乎,甚至还帮夏珞将各部分模型描绘成图。
雾白和夏毅也跟着她,有了帮手帮忙,这项工作完成的进度便快了许多。
周夫人倒是喜欢与周婶子聊天,有了空,便卖了些点心到大农书院这边找周婶子说话。她二人坐在外廊上的椅靠上,自然有时就遇到了来讲课的夏长秋。
书院里人来人往的,也有认识周夫人的,便向夏长秋介绍周夫人商行里有不少不常见的作物种子,周夫人倒也对这些有着数一数二的了解,这样一来二去,大家都混熟了起来。
夏长秋很是欣赏周夫人的魄力和坚韧,她独到的眼光和见解,令她与其他人相比更加耀眼。而周夫人觉得夏长秋虽是侯爷的身份,还是一介文人,可却能和在泥水里过生活的人混成一块,有风骨却不高寡。
夏珞从外面忙完回家经过书院里,喜欢进来看看,所以也遇到了这种场面几次,虽说还有其他人在一起,可夏珞却莫名有种感觉,夏长秋也许能和周夫人凑成一对?
怀着这种奇妙想法的夏珞自顾自的脑补了许多画面,想到最后自己差点激动起来。她小心地拍了拍胸口平复心情,趁着老爹还没发现在自己,溜之为上。倒是周夫人觉得有道火辣辣的目光看过来,再去查看时,只有几片树叶从角落里滑下。她轻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又转头去向夏长秋介绍蕃地的种子特性了。
傍晚,夏珞等夏长秋回书房休憩之际,她小声唤住了周婶:“婶子,最近周夫人总是来书院嘛?”
周婶不以为然地想了一下,点头:“是的呀,她的商行最近进了一批作物种子,正向夏侯爷介绍呢。”
夏珞挤了两下眼睛:“他俩就没别的啥意思?”
周婶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吧”
夏珞捂了脸,唉了一声,随即,她放下手,双眼闪着亮光:“我觉得周夫人秉性不错,婶子,您觉得呢?”
周婶这才恍然:“哦您是说”她笑眯眯地一掩嘴角,“那我嗯?”
夏珞郑重地握住了周婶的手:“婶子,任务艰巨,要不着痕迹地进行。拿出您当年找周叔的那股劲来。”她重重地晃了晃紧握的手,“拿下他俩!”
周婶也郑重其事地回握着夏珞的手:“大姑娘,您瞧好吧!”
就这么着夏大姑娘就把她老爹,夏长秋给卖了。
周婶刚走不会儿,雾白背着手蹦着就进了屋。见夏珞正坐在桌旁抄写着《黄帝内经》,她要尽快抄完,还要送回京城太医院去。
见雾白进来,夏珞收了笔,给了她一个“何事”的眼神。雾白笑眯眯地凑过来,将手从背后送出来,是个装笔的盒子。
“陈爷让我送给你的。”雾白好事地将东西放在夏珞手边,“打开让我也瞧瞧呗?”
夏珞开玩笑似地白了她一眼,这才打开盒子,这里面放的是一根白玉发簪,准确地说,是一支簪笔。样式很是简洁,顶端是一朵玉兰花苞,簪身做成了竹节的模样。夏珞稍稍手上用劲,扭开了接头,里面是炭笔蕊,竟还可以替换。
“哇,陈爷好用心哦。”雾白一本正经的嘟嘟嘴,然后,她笑眯眯地撑着下巴看夏珞:“姑娘,您还不原谅他呀。”
夏珞没有说话,只是抚摸发簪的动作越发轻柔。片刻,她站起身,握着发簪走出了屋。
本想着陈绍亭可能已经走了,自己不过就是出来看看,平复一下心情,可谁知道,夏珞打开大门后,一身粗布短打的陈绍亭还站在阶前,只不过是背对着大门,正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
他的侧脸带着几分微笑,从容且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