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蛾子
挨了揍的陈绍亭虽没再与夏珞同宿一处,但难得的在夏府终于有了自己的一间屋子。夏长秋闲时想着自家闺女和陈绍亭这两人,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这两人虽是有了圣上的赐婚,也早有庚帖交换,可以算做命定姻缘,住在一起也不算什么,可这二人毕竟没有操办婚礼。瞧着这二人相处的模式比老夫老妻还默契,夏长秋再次叹了口气。
现在的夏珞可是不知道夏长秋的这样长吁短叹,六道院就要建好了,事情越来越多。京城里金老太医让人给六道院送了一批手抄的精本来,夏珞正拉着水安息还有慧法师父将这些书籍在图书馆里分类。
眼看着箱子里的书本越来越少,架子上的书本越来越来,夏珞站起来,轻轻地活动了下有些酸痛的腰部,她抬眼望去,图书馆里除了二层摆满了一些专业书籍外,其他凡是能涉及到医疗方面的书也收集了大部分,根据内容也区分排列。可是还有一半的空间。
夏珞觉得不用很着急,可以考虑让大家在学习的过程中书写一些心得,汇总起来放在这里,这便是落在了纸本上的经验啊。
陈绍亭不知从哪蹭了一脸的白灰,用手一划拉,脸上便是一道道的印。他笑嘻嘻地倚在图书馆的门框上瞧着夏珞,夏珞看着他有些窘迫的模样,轻轻笑出了声。
陈绍亭蹭了下鼻尖,低头看看干净不到哪去的手掌,仍然开了口:“好了,该歇歇啦。”
慧法师父倒是同意:“嗯,是要歇歇了,大和尚我都有些口渴了。”他起身向陈绍亭打了个佛礼:“小陈爷倒是随性的很,这心境难得。”
陈绍亭点点头:“心中平静的很,这样的日子也是难得。踏实住了,没什么不好。”
慧法师父赞许地点点头:“您说的是。”
这几个人小声地聊着天,慢慢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向前一拐弯就到了食堂,这个也是夏珞要求建立的,有专门的用餐地点,若是愿意自己带着吃的,这边还可以给帮着加热一下。
现在没有太多的人,多数是帮工的匠人们会在这里吃饭,见夏珞他们走进来,忙笑呵呵地招呼他们进来坐。
慧法师父瞧着一旁的餐桌上摆着三荤三素,还有姜茶。大和尚愉快的很,学着夏珞的样子,取了餐盘和汤碗,选了菜品,回到了餐桌上。刚要开吃,夏珞冲他挑了眉毛:“师父,洗手没?”
慧法师父伸向筷子的手停了下,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去水池那边清洗去了。陈绍亭正在那里洗脸,见慧法师父过来,给他挪了个地:“来吧,师父,这边洗。”
这几人正吃着饭,耳边却听着外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在问夏珞他们在哪儿,不多时,食堂门外便冲进来一个人,是朱大力。
看起来朱大力是一路小跑着上来的,汗湿了背,映出一道印迹来。他喘着粗气道:“县主、县主大人,快、快回县城,出事了!”
二话不多说,夏珞扯着陈绍亭就跟朱大力下了山。来到县衙,却是见到了个熟人,奉春秋穿着灰色的道袍,一脸严肃。夏珞拱了拱手,问道:“奉先生,这是”
奉春秋捻着他那一把山羊胡子,皱着眉毛道:“说起来有些邪性,我大徒弟是本地山阴村人,上个月告了假说是回家看看妻儿老小,不料,前几日却入得我梦来,说是遭了难。”他轻叹一声,“我们这行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便过来看看,谁料,到了山阴村他的家,却只见焦尸一具了。”
说完,奉春秋撩袍便跪:“我作法请魂入梦,想要得知真相,可他再不出现了,无法,便报了官家,请县主您帮我一帮。”
夏珞忙去扶他:“份内之事,应当的。”
事不迟宜,一行人骑马的骑马,骑驴的骑驴。想是陈广升考虑着帮手的问题,就连夏毅和雾白也背着工具箱跟着来了。
等到了山阴村的时候,夏珞的目光却看向了一处方向,陈绍亭自是会意:“那年的造假天雷一案正是在山阴县,兜兜转转地,又回来了。”
夏珞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等来到了那间已是废墟的房子里,奉春秋眼角微红,脚下迟疑,最终还是找了个树根底下闷头坐着去了。
现场保留的还是比较完整的,可是毕竟是火灾之祸,烧的太过于厉害,线索也不好找了。
夏珞小心的看着脚下,仔细辨别着脚印,她止了其他人的共同进入,只同意了夏毅和雾白两人踩着自己的痕迹向前行进。
这个火场实在是太干净了。这个干净只代表着进入屋内的人除了死者和奉春秋,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夏珞看了看火势的走向,她回头又问了下雾白:“风向有变化嘛?”雾白向天空伸开手掌,等了片刻,道:“西南风,未变。”
夏珞转头又看向火势最强的地方,是从炕沿烧起来的,到了中央更为猛烈,而且有泼洒的痕迹。夏珞用树枝从这里做了个记号:“有助燃剂。”
雾白小声地问:“什么是助燃剂?”夏珞想了一下,告诉她:“烈酒,火油什么的。”雾白哦了一声,示意夏珞看向半残的墙壁:“那里也是嘛?”
夏珞看着脚下,走过去,小心的用镊子捏起一些渣滓,轻轻嗅了下,方才摇头:“不,这里是血迹。”
雾白皱了眉间:“这么大一片,地面上也有,这是他杀嘛?”
夏珞用前臂捋了下额头:“还不能下定论。”她又望向榻倒的土炕中间那具焦尸,不知为何,竟与之前的造假天雷案里的那具焦尸重合了起来。
她轻轻摇摇头,似乎是想把这个想法晃走,视线却是被那具焦尸的手部吸引了过去。夏珞小心的凑过去,完全没在意那种惊悚又刺鼻的味道,她仔细地查看着这已被烧毁的手部,因为高温灼烧,手掌已蜷缩成拳,但这个姿势稍微有些不同。夏珞用小锤和镊子小心的翘开了这只手
手里握着的竟然是两颗骰子。这两颗骰子是陶制的,所以在高温之下倒也没太大变化,只是有了些裂痕。
夏珞用镊子夹出来的时候,有一颗裂开来,掉出个小铁蛋。还是个做了手脚的骰子。
“哟,幺蛾子。”夏毅沉默了半天,看到这东西倒是开了口。
“啥玩意?”夏珞乍一听这词,用在此处是相当地茫然啊。
夏毅一指那骰子:“这赌坊里管这东西叫色儿,但加了机关的就叫幺蛾子。”他见夏珞和雾白都默默地瞪着他,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嘿、嘿嘿、我听人家说的。”
夏珞白了自家哥哥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这颗碎掉的骰子,心想着:这死者好好的回家,还真碰到幺蛾子的事情了,还把命搭进去,这能找谁说理去?
想罢,自己的额角滑下几条黑线:这不就找自己说理来了么。
她嘱咐夏毅:“去访访四周邻居,这么大的火,怎么没人发现?”
夏毅点头称是,交待了雾白两句,便走了。
夏珞只觉得这屋子里干净的令人起疑。她叫上雾白按原路返了回来,见奉春秋的情绪恢复几分,便问向奉春秋:“奉先生,您这大徒弟叫什么?听闻他家中还有别人,倒底是有几口?日常有什么反常的情况么?”
奉春秋抹了把脸,镇定了一下,才道:“我这徒弟叫齐熙,我当年修行到此,他家父母养活着他与其他两个兄弟。他大哥叫齐修,他小弟叫齐和。那年齐熙十二岁,饿的只剩一把骨头。”
他将目光从那片废墟是移开,嘴唇颤抖着。夏珞明白他的心情,想来师徒父子,这句古语在奉春秋这里并不是句空话。夏珞等着奉春秋再次平静下来,奉春秋闭了下眼睛,忍去泪意:“他成年后娶了妻,有了孩子,便将妻儿送回了父母老家这里。他大哥和他差不了两岁,却是在二十出头时失了踪,他小弟却是越来越不成器。”
“这一次齐熙再次回家,则是因为他小弟送了信来,说是兄长确定是死了,父母伤极晦疾,怕是不行了,让他筹了银子回家去。”奉春秋长叹一声,“谁能料到,这一别竟是最后一面了。”
夏珞听到这里,眉尖皱成一团,她迟疑着开了口:“屋子里的痕迹只有您和死者的,其他人没有。”
奉春秋一愣,尔后又似想起了什么,忙道:“他与齐和有书信来往是这半年以来,自打与齐和有了联系,齐熙就变得异常焦虑,甚至有了夜游之症。”
说完,奉春秋也觉得奇怪:“若是他家人全在,那齐熙的父母、妻儿和他小弟都去了哪里?”
是啊。人呢?
夏毅跑了回来:“县主,村民们说这间屋子荒了有些日子了,原来这齐姓人家早已搬走,具体搬哪了,谁也说不清,故虽有人看见着火,却因着地方偏僻,故以为是乞丐取火不慎导致,故没人来看。”
奉春秋一惊:“怎么可能!”
陈绍亭给他们指了个道:“奉先生,您跟着陈县令回城,目前只有城内才有赌坊,您跟着他去城内走访,这里我们再查探一番。”
奉春秋暂无他法,只得同意,但走前,给夏珞和陈绍亭卷了两张黄符:“有什么异动,我便会知道,请两位大人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