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第二次交易
“不,我不答应这个交易。”
我很冷静;这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
交易,建立于对交易内容有一定期望和把握的基础上;倘若“杀死怪物”属于没有把握,那么“解放灵魂”则不单把握,就连期望也荡然无存。
到底“锁住灵魂”这件事我闻所未闻,已经超出我认知,最恶劣的设想无外乎整个古森林性质所致,那就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老魔法师能独自干涉的事态;而且,相对在整个漫无边际的地方寻找朱芈,哪个更困难一目了然。
尽管灵魂状态不表达情绪,显然雅各布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
“我已然把足以离开森林的魔法告诉你,我们之间应该不存在信任危机。”
“是的,谢谢你的信任,可惜就量力而为的原则,我不相信我自己——没有比丧生在这里的你更清楚,再往前那就是完全的未知领域,你给不出任何信息;而你需要做的,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告诉我那位少年离开的方向而已。”
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公平交易。
踩在焚过落叶的满地灰烬,光芒流窜间,好歹将火焰控制在一个最小范围里,令古树、蛇图腾无不掩入黑暗,映射半径仅及与雅各布的距离,拾起一柄火把,我才长舒出一口气;这时候,我的魔力俨然差不多见底,困乏、无力感越加清晰。
不明所以,忽然,他扯开话题:
“你越来越疲倦了。
我看得出来,对这个古森林,你始终无法放松警惕,导致你魔力一直处于损耗状态;可以预见得不到充分休息的你会精疲力竭、魔力耗尽,最后死在这里——哪怕你不答应交易、现在放弃那位少年,你也已经没有使用那魔法离开的能力。”
我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你想说什么?”
“答应交易,或者当成交易另一部分:我教你存活下去的方法。”
雅各布说的不能再明白,就像答应了交易,在完成他愿望前,他不得不保证我存活,以至于伪造一个“存活下去的办法”进行欺骗就显得毫无意义。
听上去真是讽刺不是吗?无论从亡灵口中得到继续存活下去的方法,还是着眼现在只剩一个选项的无奈处境;然而对于魔法师,尤其我这个老魔法师,尊严、荣誉毫无疑问都会高于生命,不管那是否让我看起来有点不可理喻,我想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希望那不是一个背离魔法师原则、人伦道德的办法。”
“倘若你认为为了生存,在侵入身体的毒素下切除自己肢体也会令你难堪的话;好吧,我能提前告诉你的只有这样做并不好受,具体方法必然等到我们完成交易后——假如你实在无法忍受,把这个条款添加到魔法师的交易里也未尝不可。”
平静,让他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游刃有余;他也确实把交易补足了,一个对双方都有利而不会有失公平、各取所需的交易,内容是以“两人存活”交换“灵魂解放”。
唯唯诺诺地答应,却使自己深陷无法完成承诺而不断延长交易期限、甚至直到生命尽头都走不出森林的两难困境,纵然最平庸的商人亦不屑于这种交易,所以我仍然不想答应他;但思前想后,眼前还有其它更显而易见的退路吗?
指向怪物头部皮肉被切开、颅骨碎裂、人形胸前的地方,是在允诺交易后,雅各布告诉了我补足魔力的方法:吃下那头怪物脑袋里的东西,或许是脑髓。
不得已,举着火把,我再次回到怪物的脑壳前,试图从中能找到证实这个说法、抑或令我感到欣慰的凭依——可惜那火光下煞白丑陋的獠牙,头骨上触目惊心的人形,以及外翻的黑色皮肤都诠释着不可能存在肉眼可见的根据,只会更加令我恶心。
犹豫中僵持不下,忽然察觉,我有点疑惑地回头注视着雅各布:
“你怎么确定它的脑髓具有这种功能?也许你得告诉我你获取这种知识的途径。”
“老魔法师,这是你的选择,吃或不吃;你只需要知道在建立魔法师交易前提下我没有威胁你生命的理由,加上告知途径并不会影响你对它的知觉——假若你只是寻求慰藉,我更没有安抚你情绪的义务和责任。
我说过那需要做出一定程度的牺牲。”
容不得反驳,正如由交易条款指出最终确定交易是否被否决的关键在于我,下一刻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弥散进火焰无法触及的黑暗……
是的,无论如何,我意识到如今只有相信他,那是我必然做出的行动;以至于视线重新回到怪物头颅一刹那,挽起袖子,我猛地伸手探进了人形胸前的窟窿,令整条手臂没入怪物的脑洞中!
指尖包括手掌,乃至整条手臂的感触类似深入泥潭的冰冷、粘稠,或许还偶尔触碰到某些较为柔软的块状物,容易想到会是神经组织——深吸一口气,拔断黏连杂质带出的藕断丝连,扯回手臂,我取出其中一个拳头大的块状物到火把下:
墨绿色的组织块裹缠着丝丝缕缕神经,在同样墨绿的汁液下并不那么赏心悦目;感觉上比较滑,有点像捏着一团刚捞起的细面,其上还夹带着许多浑浊泡沫。
说时迟那时快,没有迟疑,我直接把这团东西堵进自己口腔,不加咀嚼便吞咽下去——我敢肯定这会成为我刻骨铭心的经历之一,如同那平白无奇的味道简直麻木了舌头,一热即融的粘液给喉头抹上沾染冷痰的苦楚,冻觉和油滑仿佛生吞活物般直到胃部依然清晰可辨。
吹着胡子咳嗽,我努力张开嘴巴呼吸,好让冷空气灌进喉咙,给肠胃带来温润;甚至拉低火把凝视着沾满绿汁的手,以取一些陌生东西辨识,或者烘干触觉上的恶心,那不失为一个分散注意力的好方法。
可惜,此刻的辨认,却令我大吃一惊!
我见过这些绿色汁液烙下的痕迹,就在灵魂被转换的某个空间,最后一刻被某位女孩以导管灌进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