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燕云

  再说佳龙自回怀营，先是说动六爷助他，又连日与贾仁密议，谓张明智欲弃前嫌，与之臣结盟事等，那贾仁闻听，心下大喜，自是乘夜使人缒书与付之臣，不在话下。

  这一日晚间，正值页使回覆，云:所具诸事，贾仁全权!“佳、仁二人正相计议，忽有伍卒报六爷求见，佳龙闻听，恐六爷知诸事，乃命贾仁密潜屏风之后，待妥贴，命左右唤之，须臾，六爷踏步而至，佳龙自殷勤接住，因见六爷眉宇深锁，心下暗暗得意，当下化做嘻笑做问:“贤弟何这般晚间来?“六爷忿然道:“果然如龙哥所料，这班首鼠之辈，俱心怀叵测!“佳龙听了，故做默然，那六爷如何沉得住气，只急切问道:“龙哥儿且坐得住?如今我部两路俱败，此正军心惶惶之际，那些首鼠之徒，万一举事，后果将不堪，龙哥孰无万全之策?“佳龙听毕，按住六爷，徐徐道:“稍安勿燥，贤弟所虑甚是，唯此际，彼等反行未露，若冒然出手，恐打草惊蛇矣，再者，此事关联甚广，想张贼根基之深，细思诚恐!“六爷忙问:“到底所虑何在?“佳龙压低声道:“贤弟且听我细说，如今坐实了与张贼勾结者，虽只梁某一人，然其余一干人，谁敢保万一?先是武雨桐不说，偏那个毛薇与梁某亦过从甚密，又有孔雀，向来与张贼勾搭，此二人，原是张贼引来，不得不虑，又说老五，原也是张贼引荐，且今日与梁某亦私从相厚，此人可不可虑?“六爷慌忙道:“我原不疑他的，唯前日借问李佳聪之事，彼闪烁其词，形迹实在……“佳龙颔首打断:“贤弟说的是!“又说:“便这李佳聪，也是老五引荐，又与老四有旧，此等人物，如何教人信得过?还有哪个小溪，说是宇哥的老相好，其实细想，不过也是老五引荐罢，更有那肖陶父女，愿就隶属西昌……“那六爷听到这，只惊得一声冷汗，暗道:“似这般盘算，我西示人等，几个是白，几个是黑的……“想到这，不由惶惶问道:“似龙哥这般说，我西示岂非倾覆在即?“佳龙笑道:“贤弟切勿过忧，虽说彼等盘根错节，却也是一盘散沙，待为兄施些计谋，自好个个击破，彼时贤弟一力助我，方是正理!“六爷听他胸有成竹，心下始宽，因问其细，佳龙笑道:“山人自有妙记，时日不早，贤弟且先歇息去罢!“那六爷囫囵吞枣，其实也听不出个所以来，当下只好唯唯就去，不用细表，只那贾仁从屏后闪身，嘿嘿冷笑:“龙哥儿好手段!“那佳龙听了，只逊说不敢!

  要说这佳龙，端是狡诈不输明智，你道他甚么人不好勾搭，偏慧眼找了老六?不过算死了六爷是嘴把不住风的人，原来当日明智胁迫他，无非要他设法瓦解怀部，佳龙心下盘算，要成此事，必先惑乱军心，而要乱军心，又非要有煽风点火之人不可，思前想后，捅这般娄子，非是他六爷莫属!

  果不出所料，偏这位六爷，心是赤的，胆是如斗大，独独心眼是缺的，你道他自出佳龙所在，一径去了何处?原来六爷平日行止浮浪，一众兄弟中，说不得敲打他的是占多数的，偏有个小宇兄弟，原来也是“柜坊“(注:古代赌场)中弄老了的人物，一来二往，二人竟臭味相投，形同莫逆！

  便这般从佳龙所在出将来，也不肯归寝，总归胸中似有万千虫噬，满肚肠苦水没个去处，当下未及细想，无由便奔那宇兄所在去了！也是合该生事，小宇那日教四爷一番追敢，亡魂丧胆，路中吃些风邪，回来便头疼脑裂，上吐下泻，羽琛着人护他先回凤翔城外大营将养，也是他立功心切，身子好个半，便嘶吵要回麻坡，这厢怀部大军围实了凤翔，正在交着处，一时半刻，有他不多，无他不少，沐侯壮他威武，便由他去，只是溪儿见了，总是放心不下，又拗他不过，只好与他一并，又复归麻坡了！

  且说六爷信步踏入宇营，早有儿郎通报了小宇，那小宇听了，喜出望外，早并步至营门口迎接，口中直埋怨:“贤弟多则不来看哥哥了，今日岂肯光临?“六爷听了，忙打声哈哈，做个参礼道:“小宇哥冤杀小弟了，小弟这几日，忙与龙哥参赞，倒把哥哥冷落了，死罪!“小宇呵呵笑道:“贤弟言重了，哥哥说笑的，俺们屋里絮叨!“说毕，挽了六爷手，一面内屋去，一面招呼:“溪儿快来看，你六哥来了!“说着话，二人身子己进了内室，溪儿早听见了，笑吟吟迎将来，待照面，深蹲个福:“六哥好!“那六爷胡乱应承了，倒显得恍惚，两厢里，二人坐定了身子，溪儿自去煮茶，六爷瞧实了她出去，才神色慌张道:“我有心腹话与哥哥说，只不过……“说着话，朝溪儿去处张望，那小宇道是有些博戏新闻，忙压低声问:“贤弟有甚机要的，比方她睡了，俺们细说不迟!“果然二人东拉西扯，说些闲话，待溪儿煮好茶水，与他二人筛了，也不经他二人天南海北，不一刻困倦了，与他二人述个别，自去了，二人慌忙礼送，及毕，乃捂掌哂笑，那小宇忍不了好奇，急切问道:“方才贤弟直打哥哥马虎，可是有甚好耍弄的去处，快快细说来听？“六爷听他兀自问些快活去处，不禁顿足道:“我的亲哥哥!都甚么关节所在，你还惦着“双蹙融“(注:古代博戏)!“那小宇听出不对，慌问:“贤弟到底说些甚么，莫要唬我!“六爷见如是，倘如黄河掘了堤，一泻千里，把这几日与佳龙计议，合盘托出。

  那小宇听了具细，只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半晌也动弹不得，待回过神，才哆嗦问道:“龙哥儿这…这……这是要株连九族?“六爷颓丧道:“可说得不是?兄弟这些时日，真真如履薄冰，如坐针毡，今儿要不与哥哥说些则个，怕早晚不得个闷病来!“

  你道他二人这般述说，原以为隔墙无耳，实则天下事总是因缘际会，原来溪儿本待就寢，才行了半路，又想方才只顾茶水，倒忘了汤药，总是惦念宇兄身子，说不得回将去，才近了屋子，却听不得声息，那溪儿是极精细的人，只道二人又说些博戏，原来要拿弄些话柄，以便往日操止，谁曾想，贴耳朵听了，总是里面二人声细，听不真切，隐隐约约，听个大概:“侯爷着龙哥索拿惠宗人等形迹，但有关联者，杀无赦……“溪儿闻此，只倒吸口凉气，当时不及细想，乃翻身纵跃，一径奔五爷所在，要去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