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燕云

  且说溪儿自墙外听些凶险，当时顾不了许多，只慌忙奔五爷所在去，比方近了营门，早有武弁入内通报，其时五爷方将就寝，闻溪儿夤夜来防，心下亦惊诧莫名，因迎入内帐坐定，却见溪儿惊喘不已，其实宇营距此，不过两箭之地，五爷见此，情知事非寻常，当下不敢动问，只沏水待坐。

  饶是满饮两大碗水，溪儿仍是惊魂未定，唯口作慌张道:“五哥……侯……侯爷要……龙哥不日便……便要索拿亮哥……你等……“五爷听她言词混乱，慌忙止住问:“溪儿说些甚么糊涂话?好好的，侯爷如何便要索拿我等?“溪儿跺足道:“我的五哥哥……亮……亮哥私通张明智……“方说到这，五爷早“噔“一身惊起，当时动问:“到底甚么关张，你端说个仔细!“当下溪儿深吸口气，乃一五一十将所听娓娓道来，那五爷听了，心亦似翻江倒海，半晌叹道:“这是要杀个干净么?“溪儿道:“我都说与你听了，你且管拿些主意，何必自怨自艾!“五爷深叹:“此事即与亮兄干系，莫若你我这便去寻他，与他说些情由，何如?“溪儿听罢，即挽五爷手，一径奔惠宗所在去了。

  恰惠宗巡营才归，见二人神色有异，因引入寓，问:“深夜何来?“五爷口拙，半日说不出话，溪儿瞪他一眼，乃朗朗述前事，惠宗听了，面如紫涨，却半晌不肯开口，溪儿见此，心如火焚，当下厉声做问:“我夤夜来此，不过告你等凶险，亮兄即闻，何敢做妇人之态?“惠宗指天说道:“天日昭昭!“五爷见惠宗无动于衷，手指南面做谏:“哥哥端要做忠臣孝子，岂不问桐妹人等?“甫闻雨桐二字，惠宗尽显惶惶，唯转念沉思，谓二人:“曩昔武穆风波之冤，恐不日降临西示，贤弟问我主意，我一介武夫，不过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罢，唯其所过，亮当面陈君侯，一力担系!“五爷闻此，嗟跌在地，唯溪儿冷笑:“亮兄真好愚罔，你阶不过中郎将，敢与武穆比肩?你端要做忠臣孝子，却不顾众兄弟姐妹生死?孰是忠孰是奸?亮兄自问?“惠宗听罢，怒目斥道:“忠义仁信之举，岂是你小女子所知?“说毕，拂袖退去，五爷要阻，如何能够?溪儿见如是，只跺足恨道:“真真迂腐至极，杀你头是属话该!“说罢，丢下五爷，亦闪身即去!

  你道溪儿真真抛下此事不顾?其实不然，原来溪儿料惠、进皆是无决断之人，当下忿身离去，直奔凤翔中军所在，比方近了，一径往“艮营“(注:前文述，侯爷专拨一营归溪儿管带，命名“艮“)寓去，其实天已近丑时，满营所在，尽属眠中，有值守女卫遥见一骑，厉声喝问:“来者何人!“话音方了，溪儿策马已近，守卫借月光看得真切，当下解开绳索，问:“将军何夤夜来此?“溪儿面带肃杀，喝:“阖营即起，免生声张!“守卫不敢问辞，乃衔命去，直入中军帐，有左右班列，溪儿指一人:“速请孔雀、雨桐来此!“是人领诺去，不在话下!

  须臾，孔、桐至，俱问:“何深夜唤来至此?“溪儿叱退左右，压低声道:“特来告知你二位，我等众人立要做人砧板上鱼肉矣!“孔、桐惊问:“何出此言?“溪儿乃深向告之，二人听毕，皆亡魂丧胆，中有雨桐问:“可有知会亮哥哥!“溪儿嗤笑:“正要与你说知，才与这些庸蠢男子说的，却不肯主张，如今放着卿卿性命在此，要问二位，是该如何?“雨桐听了，跺足骂道:“亮哥好糊涂!“说毕，做势要去，早被溪儿喝止:“姐姐太无算计!今你等岂知我行踪未露?“因深望二人道:“谅怀侯人等须叟将至，姐姐即去，是羊入虎口!“又目视孔雀，唯孔雀诺诺不敢言辞，心只道:“岂可偏听她一面之辞?“却又转念想起明智，心是嗟叹!

  溪儿见此冷笑道:“我念姐妹一场，告之凶险，原指望姐妹们搜罗些主意，不意你等，竟铁定了要做善才童子!“说到这，叹一声:“可惜!“便要起身送客，不妨雨桐怒目含泪，粉拳紧攒，口中直说:“妹妹从来是个不让须眉的，有甚么主张救得亮哥与姐妹们，武雨桐万死不辞!“溪儿听雨桐如是说，心顿生凛然，乃作刚强顿挫:“老话里说得好: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今日之际，一不做，二不休，不如众姐妹齐心，随我救了姚师哥，一并反了昏侯是好!“雨桐听毕，却摇头似泼浪鼓，当时相问:“设若此般，亮哥何如?“一旁孔雀，亦震惊非常，只作问:“溪妹好大胆略，以曲曲百十女营之卒，如何便脱这十万虎狼巢穴?再说亮哥，五哥尚在麻坡，若我等做反，岂非置二兄于死地?“溪儿冷笑:“我便知你等皆是妇人之仁，过不几时，昏侯的刀子便要架在你我项上，彼时看你等有甚做为!“孔雀回道:“我从来看侯爷，也不曾乱杀无辜，妹妹偏听之言，或许事未必至此?“话音方了，却听得帐外一片人马嘶啼，三人吃了一惊，溪儿当先抽出簧中青龙，并步突出帐外，却见周遭里火把缭绕，竟是女营教人围了个严严实实，溪儿见此，跺足道:“妇人之仁，贻害至此!“又寻思:“我不过为救锷哥至此，这些种种与我又有甚相干的?“想到这，也顾不了许多，欲择路遁去，却火光中，突出几骑，为首者，赫然便是大爷羽琛，紧随其右者，正是小宇，三人即见，俱各震惊，羽琛怒目相问:“侯爷待你等不薄，如何要叛逃他去?“溪儿要待回他，却小宇拱手向羽琛谏言:“妹妹端是一时糊涂，受了小人挑唆，乞大哥息怒!“溪儿闻此，心下愈恨，暗思量:“我只道立了功勋，便可借兵去救锷哥，谁知此辈，心在争夺天下，哪念半点兄弟情谊，今又为梁某私通反贼，便要株连无辜，说不尽的仁义道德，不过争权夺利罢!“想到这，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横青龙剑指小宇道:“你恁般糊涂，我却不曾!“又指羽琛道:“我原道你们西示是名门宗派，气象高格，不料亦是一班窝里横斗的乌合之众，本姑娘向是来去自如，不受你等恁般鸟气!“说毕，纵青龙厉叱:“挡我者死!“话音方了，青龙暴起………

  其实羽琛肚里，未必以为女营就反，争奈溪儿行止，尽数窥在贾仁眼底，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谓此般，方时溪儿贴在墙外一蓦，被贾仁觑见，因是暗随其后，后飞报怀侯，侯爷即知，乃森然大怒，即命阖营起缚惠、进，又遣羽琛星夜索拿女营……

  再睁眼看时，青龙剑杪已近面门，羽琛不禁怒从胸起，当下纵霸王戟架搁，至三十合，溪儿力怯不支，一旁小宇看在眼里，五内如焚，当下纵马挺枪架搁，叫一声:“大哥少息，我来会她!“羽琛原当取胜，不料半路杀个程咬金来，本当叱骂一番，蓦的想起:“今我西示同室操戈已巨，偏有宇兄万里来归，我如何拂他一片忠义，与他为难?“想到这，荡开阵角，说一声:“贤弟留意!“即引从骑他去，你道羽琛不知此中深浅，其实心如明镜是也，只是侯爷之命，终不可拂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