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燕云

  且说小宇策马迎住小溪，一面轻叱:“溪儿胡闹!“一面将掌中枪压在青龙剑肩，溪儿说道:“我甚么胡闹?都因你们兄弟手足相残，更要株连无辜所至!我向来不肯负人，却也不教人负我!“说毕，使十二分气力挣脱开来，小宇听罢，捶胸说道:“妹妹哪里道听途说的甚么兄弟相残?真真好端端日子不肯过，却来这寻死觅活?“溪儿冷哼:“宇哥休再打诓语，昨儿晚间，六哥与你说的甚么，我须仔细听着了!“小宇听说，心下咯噔:“呔!好没来由，恁般叫她听取!“又想:“我先时跟大哥夸下海口，谅能摄住此女，如今她听了具细，偏又是个泼辣跋扈的人儿，如何肯听我分说?“想到这，叫一声:“罢了!“乃面做凄色说道:“我不说仔细，恁的叫妹妹冤枉了我西示，实则妹妹方才听的，全系六子酒后胡言，如今侯爷只叫发落梁某，不曾有株连无辜之意，妹妹以道听途说，恁般罔为，实教愚兄难做!“溪儿冷笑:“贤兄费好大口舌，无非被猪油蒙了心，要赚溪儿生死罢了，想当日，亦是甜言蜜语把我哄，岂料一去经年，无处觅你踪影，到如今，为邀功，又说些软语诓我，兄心之狠，令人发指!“说毕，纵青龙，荡开枪尖，驳马遁去。那小宇坐马中见此，心胆顿裂，暗骂一声:“无知的浑辈，当日如何鬼迷心窃，与她恁般相私，到今日，惹个前世债主催命，侯爷处却如何交待是好?“想到这，无由催动跨下黄骠马，一路紧追不舍。叵奈溪儿跨下`翻羽骃＇，亦当时骏杰，谅黄骠马力终是不逮，几个起身，已落下十数丈开外，眼看昏天暗地间，前面小溪便要化作天地一沙鸥，那小宇自平添一股焦躁，暗自思量:“我好不易从通古斯追踪祖庭至此，中途不敢说九九八十一难，却也历经万千险阻，今幸蒙怀侯青睐，忝列门墙，却好端端遇此变故，教我如何是好?现如今，走反了梁某从逆，偏是我小宇相私，设使下狠手伤了她去，我心何忍，然纵她去，又使我在怀侯面前无由交待，端是左右不得，叫人真真难受!“唯念及此，万念几灰，当下亦不再追赶，突的跳将下马，发一阵凄厉长啸，那马行远处的溪儿，冷不妨听得此声，不免触景生情:“想当日，也是这冤家称听得师门所在，欲去找寻，那日间，亦是此般天色，冤家称不日便返，惹得我泪如雨下，偏他发些长啸，平添一番忧愁，却今日，冤家又故态重萌，虽是万般的可恨，却……却……“想到这，腿脚竟似贯了铁铅，揣蹬不住，一时马儿失了缰，只胡乱奔走，当下忍不住回头张望去，终是距得太远，看不得真切，也是前尘往事，叫人心酸……“站住……反贼……休教放走了反贼……“恍惚间，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吆喝声，溪儿立定听了，心下骇然，暗道:“果然是要斩尽杀绝，叵奈我还做些陈年旧想，罢罢罢，山高水长，我正好寻锷哥去好!“想到这，抖擞精神，挥鞭一路疾去……按下溪儿一路暂且不表，单说怀侯先是听闻女营生乱，又有佳龙在侧添油加醋，当时按捺不住，乃命羽琛夤夜索拿惠、进，并一干关联人物，羽琛苦谏不听，只好衔命去，一时间，怀部大乱，佳龙乃乘乱使心腹至书明智，云:“怀军乱，兄可便宜行事云云!“明智览书，重赏来使，唯念孔雀安危，因谓使者:“可速去，知会佳龙，一力照拂孔雀，倘有不虞，为你是问!“使者受命，惶惶要去，不妨明智又喝住:“且慢!“当下转身厢房，须臾出，乃制笺一封，交付使者，又交待几句，才打发走，不用细表。再说惠、进人等，于深夜受缚在卧榻，唯五爷见迎面来者，方好是贾仁，当时喝骂:“贱奴，你怎敢如此?“贾仁冷笑:“当日贾仁随五哥南下黔边，一路殷勤伺候，不敢稍有怠憩，争奈五哥从不曾将贾仁放在眼里，今至此境，夫复何言?“说毕，命左右推搡出营，五爷虽做困兽吼!又于事何补，当下骂不绝口，不在话下。比方到了辕门口，见惠宗、小碧二人俱深缚在柱，有六爷周洋，掣利剑在侧，怒目相对，五爷惊问:“老六，碧儿只不过一般孩童，你如何拿她?“六爷啐一口:“呸，分明是一丘之貉，还敢强辞!“五爷未料:“平日一般兄弟，转瞬如何化这般怨毒?“又想:“老六为人，忠直愚钝，料是背后有人挑唆!“想到这，不禁长叹:“悔不听溪儿言语!“再看碧儿，早吓得一旁瑟瑟发抖，原来碧儿是个未及笄的小孩，如何见得这般阵式，陡见五爷亦被挟至此，只弱弱叫一声:“五哥!“早被左右虎狼士卒喝止，因是心下愈惶，乃放声痛苦！一旁惠宗本来冥目自持，唯闻声，怒从胸起，因把环眼圆睁，颤声道:“六弟，一人做事一人当，今侯爷执亮于此，亮无问，唯问贤弟，五弟、碧儿人等，何罪至此?“那周洋原是个死脑筋，又听了佳龙唆使，只一味认忠是奸，当下喝断:“谁是你的好兄弟，姓梁的，我瞎了眼，认得你一班狗贼?今儿好教你晓得，不单你们几个，明儿你些个相好，自当与你一并赴死，黄泉路上，有人与你做伴，也算侯爷开恩!“方听到这，惠宗猛起个激灵，因惶问:“你说得甚么浑话?甚么一些相好?此中事与桐儿何干?“那周洋瞧他一幅图穷匕现模样，愈添一般厌恶，只说一声:“惺惺作态!“乃命左右严斟，自拂袖去。再说中军帐内，一众人等，拢在怀侯左右，众说纷纭，唯羽琛声泪俱下:“彤哥儿在上，听我一言，想吴羽琛追随先师，入幕怀府，前后二十载，不可谓不长，眼见着我西示光大，却不幸遇页贼，丟了师父性命，一众兄弟随彤哥儿南来讨贼，七死，八伤，老二做了叛贼，坏我西示，原罪该万剐，唯问三弟惠宗，素来忠直，虽私信反贼，罪不可赦，然念往日功苦，亦当法外施恩，更有五弟，桐妹人等，原系无辜，如何便生拿住?兴师问罪?若如此，我西示不为人毁，但先自残，试问彤哥儿，于心何忍?“一席话，情理堪在，众兄弟听了，未免生兔死狐悲之心，佳龙睁眼看去，深惧生变，当时干咳一声，温言谓怀侯:“吴师哥不愧我西示掌门弟子，所言甚相事宜，亮兄人等，虽罪在不赦，唯念其功，理当宽宥，更兼今时用兵之际，不好生节外之枝，以我看，不若先行圈禁，迨下凤翔，再做定夺不迟，至于其他人等，事体莫须有，亦当一并圈禁，容后再审，不知侯爷，意下如何?“原来诸葛盛怒下，传下军令，迨凤翔城下，孔、毛、桐、聪人等缚到，便要合在惠、进处，一并斩了，那羽琛听了，自一番苦求，更有佳龙虽受制贾仁，违心相害，毕竟心念日后，因见羽琛揖首哭诉，乃暗助其一臂，暂保惠、进性命罢了，那诸葛连日遭变故，心胆俱裂，不免失了分寸，今受琛、龙同谏，心下稍宽，因森然道:“非本侯无情，叵奈奸贼实实可恨，传我令，将他一班男女，打入死牢，迨下凤翔，再行罪议!“说毕，自拂袖去，唯阖营闻此，俱做称叹，当下众人亦自散去，不在话下。比及佳龙返身归寓，才将宿下，有使明智处人回，云:“关照孔雀云云等!“佳龙听了，暗道一声:“好险!“才收了明智书信，自打发心腹去，方要再眠，冷不妨一阵冷笑传来，只惊起一身汗，当时跳将起，哭丧问:“贾小哥，休恁般弄鬼，我都依你行事……“话音未了，早被奸声打断:“依我行事?哼!我来问你，好端端要杀个干净，如何叫你搅和?甚么莫须有?甚么容后定夺?我瞧着是要留个后路罢?“佳龙吃他说住心坎，心下一通乱，只慌忙释道:“可不教乱言，我即从了页少，便当生死，今儿你也觑见，有吴某人哭诉在先，那诸葛是个没定见的，我瞧着众人多被吴某说动，生怕活放了彼等，这才下得险招，是谓欲擒故纵!贾小哥莫冤枉了我!“说着话，直打哈哈，贾仁虽奸，毕竟不如佳龙诈略，当下未置可否，冷哼一声，扔下几粒药丸，悻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