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晚自习之前的时间我把它称为美好时光,高三之前都回家吃饭,而现在我和小黛决定留在学校吃饭,我们都和父母说是为了节约往返学校的时间。在这个完美的理由面前父母没有拒绝的可能。在这个决定之后,我和小黛的每次晚饭都在食堂二楼的一个角落里碰面。小黛爱喝酸菜汤,不过很多人爱好和她一样,排队打饭再排队打汤的时候,汤就到了别人的碗里。不过和小黛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们的桌上都会有两碗满的快溢出来的汤。我排队打饭小黛负责打汤,小黛端着两碗汤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向那个属于我们的角落中去,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做到了滴水不漏,她是我见过平衡最好的人,至少在端汤这方面可以排到全校前三。在吃惯了家里伙食十多年之后,食堂里那些爆炒不到位,油水省着放的饭菜也算是别具一番风味,吃过几顿后也算是接受了它的味道。饭后我们会去操场散步,那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但月亮竟然挂在天空,小黛问我这个怎么解释,我抓着脑袋告诉她因为月亮也喜欢看晚霞,我知道这个解释不美丽而且不圆滑,但小黛望着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当真了。当我们走到操场球门后面的时候,小黛让我站住,我好奇的看着她努力的猜想她让我站住的目的是什么,当我想到偶像剧中那些经典桥段的时候,心中一惊,不停的假设“要是老师看见怎么办,要是同学看见怎么办……”,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心里斗争之后,我还是是慢慢闭上眼睛,决定冒这个险,等那一个吻不偏不倚的坠落在我面庞。小黛把我从自己的思维里叫醒,手指着检阅台上的大喇叭让我仔细听,我恍然大悟之后略带失落的看着那个大喇叭,打量着它能给我带来什么奇特的感受。学校的广播除了做广播体操用之外,就是晚饭后的这段时间会再次响起,学校班级轮流管理广播站,有时候也播放广播剧,不过在我们学校没有一个能播完整的广播剧,因为新一任的班级总喜欢放自己感兴趣的。我听了半天也没发现特别的地方,转头看小黛的时候,她也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个巨大的喇叭,她看着我笑笑告诉我该回教室了,当我们走到主席台体育保管室的门下,小黛把我拉住,激动的指着喇叭让我听,“高三三班的冯知同学,有人为你点歌《某某某》,祝你学习进步,幸福快乐每一天。”,接着那首歌从略带杂音的大喇叭里传来“谈恋爱,跟某某某,爱情开始在月光地下走…………”我木讷的站在那个巨大的喇叭下,声波把每一个字清晰的送到我的耳朵,耳膜的振动在心的位置得到巨大的回馈,一股暖流冲到眼眶中,小黛的眼睛在我眼中变得模糊和闪烁。在我记忆里我只会在被老爸暴揍一顿后才有这种生理反应,而现在我正第一次体验到哭会被疼痛以外的另一种情感束缚。小黛看着我笑得出了声,我在她的笑声里哭得更厉害,月亮明显的挂在夜空中,照射着我和她,七点半自习铃声响起,歌声也戛然而止,我拉着小黛跑向教室,在和人流汇聚之前才松开牵着的手,从那天起我开始学习这首开启我人生爱情的歌曲,把它誊抄在笔记本中,偶尔翻出浅唱两句,虽然我只会开头,但那不妨碍我真切的认为这首歌只专属于我和小黛。
十月以后蓬溪的雨越来越多,连绵的雨不大但却漫长,漫长到当你撑着伞的时候,努力回忆也想不起这雨开始于何时,操场里没有积水,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感到奇怪,在高一开学的第一节体育课上刘老师就为我们忆苦思甜的讲诉了这个操场的兴造史,其中更是详细的剖析了它的工艺流程,这让我相信如果愿意,他可以带班教授土木工程一类的课程。他说这操场的跑道是如何挖地三尺,又是如何用石头把它填到合适的位置,石头的棱角都统一的朝着天,再在石头上铺上细土,这样一到下雨,雨水就顺着这些细土流向这些石头的缝隙中,他说没有一场大雨可以让操场积水,他信誓旦旦的讲诉着这一切,让我们凭空想象着当年几千师生是如何在这里挥汗如雨,当我们在踏上操场之后的那一刻,对脚下的方寸之间细细评鉴,虽然得不出什么结论,但相信这是片神奇的土地,一片带着几分魔力的土地,刘老师爱这片土地,当他头发还没稀疏之前就爱上了这里,我相信在掉光之后他会更爱这里。我也喜欢这里,操场象征着自由,自由等同于操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这么以为,现在也没改变过。雨和操场是对立面的存在,从小学开始只要是下雨,体育课必然被轻易取代,是取代不是交换,当我明白了取代和交换的含义后,就越发虔诚的乞求不要在体育课下雨。自由在这样的雨季就显得越发的珍贵。而刘老师告诉我们这片不积水的操场后,我仿佛进入了一个梦想的世界里。
教室里的日光灯在这样的天气里从下午就开始点亮,我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化学老师写在反应式上的电子是几价,教学楼边上的教师宿舍的雨棚发着重复单调的滴答声,我揉揉眼睛努力去看清黑板上的字迹,可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当我艰难的辨识到其中某一行的时候,老师已经挥舞起黑板擦,把那些我要奉为圭臬的化学式搞得灰飞烟灭,那一刻我知道,这辈子我和化学是情深缘浅了。教室里座位的排序每周都要进行调整,从左到右边,从后向前,这是一个复杂的变动方式,保证每个人坐遍教室的每个位置,这是一种公平得不能再公平的方式,只是我运气不好在雨季的时候调到了教室靠后的位置。我想我得去配一副眼镜了,拒绝了它那么久,可还是到了需要戴上它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我对小黛说了我想配眼镜的事,她惊讶的咬住汤匙望着我,然后“噗哧”一笑,我知道我五官显得孔武有余而文质不足,但不知道小黛在脑子构想出了哪种画面,以至于让她笑得花容失色。于是我低头继续在肉末豌豆中找寻肉的踪迹。小黛认真的望着我,仔细的打量一番之后对我说:“你还是去配眼镜吧,不要怕丑,因为你已经足够丑了,我不会把你扔向社会祸害别人。”我趁她讽刺我的时候夹走了她餐盘里那块最大的肉,当她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肉已经顺利的塞进了我的嘴,于是她扬起手中的汤匙挥向我的头,我知道她不会打我,所以连眨眼的条件反射都被自己省略了。只剩下她余怒未消的把举在空中的汤匙放下,然后竖起拇指。
星期六下午,我带着从老爸那里要来的两百元钱去了医院,在医院旁边的白塔下和小黛汇合,在满是消毒水的过道里小黛和我坐在木质的过道椅上,看着白大褂和打着吊瓶的人从我们面前穿行,我从兜里翻出刚刚挂号后找补的零钱给小黛看,那是一大把的钱,我告诉小黛等我配完眼镜就请她去吃中河街的那家麻辣烫,小黛用力的点点头,表示对我的想法极大的赞同。医生给点了散瞳的药水,要看我是真性近视还是假性,我闭着眼睛被小黛搀扶着走向座椅,小黛一直告诉我脚步该如何迈,仿佛是在操作一台笨拙的机器,但最终我还是安全的回到了座椅上,小黛问我疼不疼,我轻微的点点头,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严重一些,其实这散瞳的药水一点都不痛,凉悠悠的还蛮舒服。小黛攥紧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出她的紧张,因为在力道比以往显得重了许多,我享受着小黛对我的担心,一种变态的愉悦在心里升起。我告诉小黛等会我的瞳孔会变得很大,然后可能暂时看不见东西,小黛问我这么严重为什么一开始不跟她讲清楚,我说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小黛略带哭腔的自言自语:“验光怎么这么吓人,太吓人了……”,“冯知”医生叫我的名字,我噌的一声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向眼科室,当我意识到什么不对的时候,又回头慢慢摸索起小黛的手,她在我胳膊上一拧,问现在看得见吗。我揉着胳膊努力的点头。
从医院出来,我们上了一辆三轮,其实眼镜店也没多远,但是兜里的钱让我觉得可以享受一下生活。风吹起小黛的头发,在车篷下,小黛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闻到了一种味道,那是种让人无法描述的芬芳,我把手绕过小黛的肩膀,让这种味道离我近到奢侈的距离。
眼镜店里的镜架在货柜的日光灯下显得精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逛眼镜店,店员把各种样式的镜框摆在我们面前,每个镜框都有完美的说辞,这样更搞得我无从下手,于是拿起又放下,在镜子前确认后又让小黛建议,折腾了半个小时,差一点就把人家的存货拿出来选了。在选择镜片的时候,我选了最便宜的光学镜片,这是为了让麻辣烫丰盛一些。又过了十多分钟,店员拿着一副湿漉漉的眼镜在毛巾上擦擦,然后递给我,戴上后我才发现我的世界已经模糊了太久,以至于我对现在的清晰感到陌生。我拉着小黛走出眼镜店,在夜色里我指着最远的一个霓虹招牌对小黛说:“张二酒楼,联系电话:082……”,然后转身告诉小黛,以后无论她走多远,我都能在人群里轻易的找到她。小黛说她不想被找到,然后笑着跑向红星桥,我幸福的看着她的背影,清晰的跑动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路灯,霓虹,人群,而她明显得像黑夜中的月亮。